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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二十章 劇變(下)

  夜明城的事情其實才發生在不久之前。

  但這短短的時間就足以發生很多很多事情,長到足夠寧夏數度轉換地圖輾轉回到宗門同伴身邊,長到足夠寧夏死里逃生好幾回最后又兜兜轉轉繞回這里,又足以發生在她異事增加了一輪又一輪……

  時間過得好快,但過程卻顯得無比漫長。

  可即便是那樣,夜明城那夜的陰霾仍是給她留下了長足深刻的印象。

  那個被她們擅自當做同伴,但其實也才認識沒幾個時辰的人,最后選擇以那樣兒戲且突兀的方式走向死亡,無疑給寧夏幾人帶來不小的沖擊。

  說是痛苦,其實也不至于。說是難過,大概有些罷。畢竟他們跟姐弟兩的交情著實說不上深,不過是萍水相逢,然后在生死危機下選擇合作的同行人而已。

  真要說的話,他們更多的是物傷其類。是目送同生共死的同伴如此輕易就斷送了自己鮮活生命的無奈,也是對其忠于親情的選擇的震撼。然后便是受其恩惠最后得以存貨下來而生出來的感激之情。

  不過這個恩情,他們大概是一輩子都還不上了。

  復雜的糾纏,復雜的情緒,復雜的人……也給她記憶中的那座城蒙上一層陰翳。

  ————立刻替換立刻替換——

  “您這又何必呢?金輪它想必也是愿意陪伴您到最后的……您這樣把它推出去如若適得其反可就不美了。”闌珊忽然笑道,似是語帶挑釁。

  對方似乎打量了眼忽然間變得十分大膽的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這會兒終于不再藏著了么?

  “所以你覺得跟本尊一塊兒可又美到哪里去。本尊橫豎也逃不過那樣,可它的日子還長著呢,不如再送它一程,總歸能有走出去的一日。”那人搖搖頭。

  “您的話真有趣,一柄劍哪來什么日子?”闌珊道。他的神色很奇怪,不,與其說是奇怪更不如說是在嘲弄著什么。

  “自然是有的。只要他覺得是,便也就是是了,金輪一向都很有想法。當然,你也可以這樣。”尊者語氣平淡地道。

  “您真的很奇怪。”闌珊從剛才對方戳破他心事后就顯得很冷淡,也不復先前恭敬的假象,連話語都變得不那么客氣起來。

  對于闌珊話里若有似無的刺,對方也不在意,畢竟也是最后的最后了。他還跟一個小娃娃計較什么?

  他想自己的脾氣真的是變了太多了,大概好了很多?若這擱從前,對方估計此刻已經起不來身了。

  或許也該稱之為他最后的良心發現,愿意在存在此世的最后時刻抽出時間安慰安慰這個命運凄慘可憐的男孩兒。

  “噢?你倒說說本尊奇怪在何處?沒想到臨走之際還能聽人同某這般抱怨一番。不放一說,本尊也是好奇得很。”

  “對已經不是人類的我,對只是靈寶的金輪,對才認識不過幾個時辰甚至都沒記清楚名字的弟子,對那些不認識的人……您都能夠這樣體貼和善地在最后送一場好夢,可為什么為什么——”闌珊漠然的神色似是被猛然抽去,顯露出其猙獰的內里。

  那張風輕云淡的臉和殘余魂靈之下又是藏著怎么樣扭曲怨恨的一面,叫他在歷經這么多年歲月甚至于不再作為人存在,都依舊歷歷在目,銘刻于心。

  因為闌珊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全部到齊。

  所有人都來了啊,一個不多也一個不少。

  當年血祭肉身的七百九十一尊人神都聚在此處。

  看來大家也都等待此刻等待了很久了。

  不過看來大家也依舊這么不愛講話。都這種最后時刻了也不講兩句好聽的告別話……唉,好歹也一塊兒相處了這么多年了,真是傷他這個老家伙的心。

  “真是的……都高興點。畢竟很快就可以真正地歇息下來了。”

  祭臺之上的影子不知怎么地,忽然間轉而變得清晰起來,逐漸顯出一個清楚的形象來。

  那是一名清瘦俊郎的青年,眉眼清雋,看起來同林平真那樣真正的年輕人并無二樣,但虛幻的身影與眼眸透著平波無瀾及死寂都在顯示這位早已不是活在人世的鮮活人之現實。

  “當年吾等為保神嶺根基,不計個人恩榮宗門仇怨,立下誓言,以此身此血為祭九星離宮陣,將神嶺一地靈力封印于大陣之下。未免大陣未及應天機之時半道崩毀,以梧桐神樹為生滅之基,聚氣運于稷下仙塔為鎮在……至今已撐過數個輪轉,也終于是時候結束了。”

  不知是誰帶頭嘆了一聲,祭壇周邊也隨之浮起大小陣陣嘆息。只不知是在為這浸滿血肉的故事中哪一個而嘆息。

  “稷下仙塔已覓得新主,脫離大陣循環。”

  “梧桐神樹執念已消,先一步飛升上界。”

  “九星離宮陣之三星主位已去其一,剩余黃廉貞星位與此處綠文昌星位。待三主星位毀去,剩余六輔星門便也會隨之崩毀。”

  “如此……便再無回轉之機。”

  “諸君可知。”

  空間無一應聲。

  但盈滿祭壇周邊的微光便是所有的答案了。

  什么嘛,這些家伙,連走也都要弄得悄無聲息么。他是真的、真的想要高興一點的——

  祭臺之上的青年閉上雙眸,嘴角似是仍掛著若有似無的弧度,在一片微光擁簇之下虛幻的身影也逐漸化作點點光芒,散落祭壇之上。

  在這片如泡沫般漂浮的光影中,高高的祭壇轟然倒塌,似乎在向世人宣誓著什么的逝去。或許是人,又或許是一個時代。

  “走了啊。”都走了啊。

  空間中那個人也在輕嘆。最后活著的是他——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還能不能算是活著。

  所以那最后的答案也沒有了意義。

  罷罷,多想無益。他、他們也該走了。

  青年回望了眼這片荒蕪,層層斷裂開來的天地,再無留戀,卷著一束光影離開了這片空間。

  空蕩蕩的空間寂靜無聲,不多時一陣巨大的轟鳴響起,天地徹底歸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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