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至遼薊、西至甘肅的所謂“九邊”之地,以及福建、廣東、海南、云南、貴州等地,均為明代遼闊疆域的邊防。
這些地方路途遙遠,道路奇嶇,運送軍用物資,不僅需要征用大量的運夫,而且要花費不少的路費盤纏,對于政府而言,實在不想背上這個沉重的包袱。
于是,明代朝廷就將這個包袱轉嫁給鹽商,通過開中制度這種形式,將鹽政與邊政有機地結合起來。
鹽是暴利,雖然朝廷出廠價低,可是到了百姓手中環節,這個價格就翻了不止十倍。
這樣以來,開中法就是把鹽的零售權交給一部分商人,到成化、弘治時,開中制度在權貴勢要及各色人等奏討占窩、壟斷開中、多支夾帶、販賣私鹽的破壞下,基本上實行不下去了。
以食鹽專賣為財政搜刮的手段,在葉淇變法前是通過鹽糧交換比例加重納米數量來實現,而在葉淇變法后是通過提高引價來實現的。“粟貴征粟,粟賤征銀”,明政府不再著眼于鞏固邊防開發邊疆,而是致力于充實國庫,增加帑銀。
錢龍錫就是要恢復開中法,把鹽商的零售奪回來。雖然不奪鹽商的生產和分銷,但是卻零售權拿過來,那可就傷筋動骨了。
要知道,像生活必需品,壟斷經營那可是暴利。
舉一個非常簡單的例子,中石化和中石油幾乎控制著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加油站,個別私人加油站卻可以便宜很多。
很人分析又是囤貨賺差價,又是劣質油等等,這純屬扯淡,中國就沒有私人煉油廠,所有燃油都是國營,他們為什么會賣那么低,利潤從何而來?
因為燃油出廠本來就是那么高,每升油賺一兩塊錢就不少了,哪怕賺一塊五,一樣是暴利。
現在再采取開中法,鹽商為了避稅的一部分私鹽就要藏不住了,人家拿了鹽引,鹽商必須給鹽,而這些鹽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銷售,朝廷也可以像以前一樣,養活損耗和中間漂沒。
這個消息在朝廷立刻引起軒然大波,不過,相對而言,比裁撤冗官又好得多了,動鹽商總比動官員要強。
當然,依舊是罵聲一片。
錢龍錫幾乎與國賊劃上等號。
全旭這邊剛剛抵達登州,就被嚇了一跳。密密麻麻聯營幾十里,到處都是兵馬與部隊,當然,明軍軍紀有嚴有松,反正非常混亂。
全旭并沒有立即進城,而是直接前往位于登州城西北辛安河臺地的別院。
然而,全旭有些難以置信,短短二三個月的時間,這里居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辛安河口的南岸,這里建造了三十多架水車,形成了一座擁有三十多架水車的水力磨坊。
不時的有大車小車,拉著糧食前來磨面。
靠近全氏別院碼頭的臺地上,一座規模不小的船廠正在施工,數以千計的工人正在施工,數千人熱火朝天干活的場地相當壯觀。
不少巨木被小船拖著,從碼頭上上岸,最讓全旭意外的是,全旭從后世弄來的工字鋼,被這些工匠改裝成了一個滾帶,就是兩條工字鋼,像拼接鐵軌一樣,中間放著原木,形成滾木。
那種粗大約三尺有余的巨木,就被拖到這種軌道上,然后用牛、馬拉著,堆到全旭別院外面的空地上,此時這座堆放木料的木場,居然堆成了小山。粗略估計,這些木材不下十幾萬立方米。
堆放著的木材,馬上就有工匠們前來挑選,首先在排除蟲蛀,腐爛之后,拿去煙熏陰干,使其脫水干燥。這是一門技術活,造船的木材得花上幾年時間晾干才能用,太過干燥不行,被海水一泡便發漲,吸水變沉,太濕也不行,在海上烈日暴曬之下木材會脫水,整個船體結構也就被破壞了,太干太濕都會要人命的。
只有最富有經驗的工匠才知道怎樣做才能讓木材保持最佳狀態,確保船體結構穩定和牢固,這正是那些老工匠珍貴的原因。
距離這座船廠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座織布工坊。
葛二福一臉驚訝道:“我的天,好壯觀啊!這得造多少船才用得到這么大的造船廠啊!”
“三娘,這里怎么回事?”
三娘有些驚慌的道:“相公,這都是我的錯!”
“你的錯?”
“相公,求求你別怪鄭掌柜!”
三娘低著頭,不敢正視全旭的眼睛。
全旭當初離開登州城,這里留下了陳應聘請的管事鄭萬顯作為管事,不過,三娘則作為掌握著財權的最決策人。
全旭并沒有給在登州留下太多的錢,也就是三千多件銅質器皿,這并不是古董,只是日常用品,什么銅茶壺、銅燈之類的東西,還有一部分絲綢布帛。
全旭這才恍然大悟。
那些絲綢相當值錢,價值有三千多匹,在明代的價值相當于七八萬兩銀子。
在后世這種東西真不好出手,現在還有誰穿絲綢?
三娘低聲道:“我見那些百姓太可憐,就讓鄭管事給他們找到事做,賞他們一口飯吃……”
“結果就成了這樣了?”
全旭有些不知道怎么說了。
秦陳之亂,十六城先后被攻破,人為的制造了一大批災民。這些災民當時兵亂的時候,有的跑到了山里,有的躲在了鄉下,戰爭結束,他們也失去了家園,只好到處流浪。
在關鍵的時候,鄭萬顯按照全旭的吩咐,讓人打造了水車,制造了三十多座水力磨坊,雇傭了四五百人過來干活。
結果,災民越來越多,他們根本就不愿意要工錢,只要管口飯吃就行。
鄭萬顯又不是全旭,全旭提供的都是每日三餐,他提供的只是兩餐,不過卻是干飯。
反而吸引了很多人過來干活,再后來遼東移民開始過來,船只又破又小,還有一次出了事故,船只漏水沉沒,雖然極力營救,卻有三十余人失蹤。
正巧這時,負責移民的管事從全旭的莊院學到了陰干木料的技術,他們就開始做起了木料生意。
從東江鎮負責從遼東各地伐木,然后運到登州,然后經過陰干處理之后,這些濕木廉價顯木,就變成了昂貴的木料,無論是打造家具,還是造船,或者其他用處,反正是供不應求。
生意越做大,這個時代可沒有賒賬的傳統,只是現銀結算,登州靠海,又可以從海路獲得江南的糧食。
這個商路就順了起來,不僅自負盈虧,反而越做越大,他們開始建了造船廠,準備自己造船。
得知全旭到來,正在忙碌的鄭萬顯帶著幾十名人模狗樣的管事前來拜見全旭。
“全爺!”
與三娘的忐忑不同,鄭萬顯以為這些事情都是全旭安排的,他開始向全旭表功:“全爺,您的看,咱們這座造船廠最多再有半年就可以造船完了,到時就可以做一千料甚至三千料大船。這邊是咱們木料烘干房,已經建了一百多間,還有三百多間正在建,那邊是磨坊,還有一個可以打造鐵器的工坊……”
全旭當初看著鄭萬顯的時候,只是匆匆掃了一眼,這貨是一臉倒霉相,為了給其父治病,愿意十兩銀子賣身。
全旭雇傭他當管事,看上的就是他識幾個字,能寫能算,也算是有錢人了。
陳應給他每個月二兩銀子的工錢,他還樂得找不到北了。
短短幾個月時間,居然變成了驚人的蛻變。
“干得不錯,你們,每個人加五兩銀子工錢,你先忙吧,我乏了,明天帶著賬本,過來匯報!”
“多謝全爺!”
全旭盯著三娘:“你先回屋,回頭再收拾你!”
三娘嚇得急忙就跑。
人群之中,有一名身穿玄色工作服的男子,全旭知道這是玄鷹衛的人。
“你跟我進來!”
來到別院里全旭的房間,一切布置如常。
全旭推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流進來。
“最近有什么消息!”
那名玄鷹衛道:“晚天晚上剛剛到的邸抄!”
全旭展開一看,就看到崇禎讓錢龍錫官復原職,結果錢龍錫馬上折子該鹽法,他要恢復開中之法,全旭難以置信的道:“這怎么可能?”
“卑下再三確認,絕無疏漏!”
“錢龍錫就不怕睡覺的時候,被人割了腦袋?”
每個正常情況需要攝入十到十五克鹽,最低不低于五克,這樣才能保證人體的能量平衡,短時間可以,時間長了可就不行了。
也就是說大明至少需要三億到五億斤鹽,哪怕以十二文均價計算,這個生產市場的盤子就是六百萬兩銀子,當然,算上零售,這個市場就是多達兩三千萬兩銀子。
斷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那些鹽商不急眼才怪。
當然,這個利益團體不僅僅是鹽商,還有他們的后臺勛貴、士紳。
有道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錢龍錫不要臉了,現在是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在乎了,他變成了一只瘋狗,誰反對,他咬誰。
雖然滿朝抵制,群情激憤,
但是,崇禎皇帝喜歡,再加上整人的手段,他錢龍錫也不差啊。
抓幾個跳得歡,罷官抄家。
這些蛀蟲相當肥,哪怕錦衣衛再三欺瞞,送往國庫的銀子也有十幾萬兩,這時崇禎皇帝的眼睛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