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軍閥團體想要生存下去,光靠能打是絕對不夠的。
還得會看風色,謀定而后動。
比如說全旭,全旭很能打,盧象升也很能打。
盧象升和全旭兩個人走的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路子,全旭跟崇禎混成了一家人,而盧象升則是恪守人臣之本份。
在崇禎心中,全旭是自己人,盧象升則是帶著一些隔閡。
盧象升一舉干掉了高迎祥,俘虜了高迎祥麾下三十四萬人馬,這些人盧象升真安排不下?
其實并不見得,如果崇禎給盧象升授權,他憑什么安置不了?要知道,以天雄軍的時候,蒙古人根本就不敢找他的岔,有多遠滾多遠。
長城關內安置不了,可以向關外移民,用屯田的方式,可以輕松把這些人消化掉,問題是,這三十四萬人,雖然是高迎祥的饑兵。
但是,饑兵那也是兵。
這些人放在盧象升手中,崇禎皇帝擔心,放在全旭手中,他卻不擔心了,他認為全旭是他的妹夫,是一家人,是自己人。
全旭知道什么時候該囂張一下,什么時候該裝孫子。該囂張的時候,當著崇禎皇帝的面,他敢當朝發飆,毆打殿中御史和言官。
這可是大明立國以來,第一個武臣毆打言官,而且屁事沒有。
不能說沒有,全旭被罰了半年俸祿,開玩笑,全旭的俸祿,他壓根就沒有去領過,人家不是靠工資生活的人。
祖大壽非常嫉妒全旭,現在關寧軍正從大爺向孫子轉型,只要能保住遼西將門的利益,裝裝孫子又如何?
廣寧之戰真的把后金給打疼了,以至于整整一年多都沒有再對大明發動攻擊,關外迎來了難得的平靜,遼西地區的軍民難得的過了一段安生日子,雖說在朝中的地位下降讓整個關寧軍都十分緊張,不過那是大人物要考慮的事情。
祖大壽也沒有閑著,他帶著關寧軍趁機大興軍屯,開墾了五十幾萬畝軍田,種上麥子和大豆,獲得好收成。
尤其是廣寧之戰之后,關寧軍屯田屯得更加起勁了,屯田規模擴大到了百萬畝,祖大壽甚至雄心勃勃地提出興修大凌河城,控制大小凌河。
他頭疼的問題是他頭疼的問題,這說起來像繞口令,任何時候,老板和員工從來不占在一個利益鏈上。
比如,原籍是遼東人的關寧軍士兵,經過脫了衣服,扔下兵刃,跑去遼東,投靠全家軍,成為遼東百姓。
這才是最致命的問題,關寧軍在崇禎六年居然跑了四千七百余人,搞得人心慌慌,士氣幾近崩潰。
普通軍戶和士兵是不會在意這些的,他們只在乎今年收成如何,軍餉能不能按時發下來。
比如說現在,八角堡就有幾十名士兵正在抱怨,說軍餉到現在都還沒有發:
“見鬼了,這軍餉都拖了三個月了,還沒有發,讓我們喝西北風嗎!”
“就是!難得今年沒打仗,還以為可以過得舒服一點,沒想到更加糟糕了!”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發下來!”
“別抱怨了,過年之前能發下來就算不錯啦!”
一名總旗冷笑一聲:“你們不知道吧?朝廷今年把原本應該給我們的餉銀分了大大的一份給東江軍!你們還想準時發餉?能有口飯吃就算不錯了!”
一幫士兵頓時就炸了:“那是我們的錢,憑什么給東江軍那幫窮鬼!”
總旗苦笑:“朝廷見建奴勢弱,認為我們沒用了,想一腳將我們踹開唄!哼,老子早就看透了這個朝廷,他們哪,根本就不拿我們當人,需要我們的時候往死里用,不需要了就有多遠甩多遠!”
士兵們破口大罵,一個個都氣炸了肺。
自關寧軍成軍以來,二十多年里,每年七百萬兩遼餉那是雷打不動的,每年收上來的稅不夠給他們發餉,皇帝就要千方百計的湊,哪怕是賣腎也要給他們湊足。
就算流民如星火燎原席卷西北和中原,也萬萬不敢動這筆錢去剿匪,所以在關寧軍眼里,那筆錢就是他們的,誰也不準動!
現在聽說朝廷居然拿他們的錢給了東江軍,都氣歪了鼻子,如果有東江軍將士在場,他們肯定要抄家伙上了。
就這像是同樣一個乞丐,你天天扇他耳光,哪天突然不想扇他了,這叫恩德;如果你天天給他一個蛋糕,哪天突然不給了,那叫悲劇。
很顯然,明廷現在就遇上了這樣的悲劇,崇禎說是要挪用遼餉,可是朝廷的阻力太大,要不然,盧象升也不至于守著上千公里的防線,還要負責圍剿農民軍,可惜,他卻無力擴軍。
關鍵是,朝廷沒錢支持他。
這次雖然少了一百萬兩,這次主要是孫承宗派人典驗關寧軍,發現關寧軍的空額太重。、
然而問題是,遼西將門給扣了下來,故意拖著不發而已。
這也是老傳統了,朝廷就算每個月都按時發餉,將軍也要拖兩三個月再發下去,告訴士兵們說是自己極力爭取才發下來的,讓士兵們對自己感恩戴德,這是一種帶兵的手段。
不過現在遼西將門要的不是將士們的感恩戴德,而是他們對朝廷的不滿,最好再組織一次鬧餉,讓朝廷知道他們的憤怒!
看到士兵們已經憤怒了,那總旗越發的來了勁,極力煽風點火,將士兵們的怒火燎得更旺。
“反了,反了!”
以八角堡開始,關寧軍共計四十九個屯堡,共計三萬余人馬參與了這場嘩變,他們甚至聲稱要軍餉,不給就投建奴……
崇禎皇帝本來就是性情中人,喜歡一個人,往死里喜歡,恨上一個人的時候,堅決不知道妥協為何物。
關寧軍鬧軍餉,嘩變的消息傳到京城,崇禎勃然大怒。
關寧軍前前后后花掉了朝廷差不多幾千萬兩銀子,結果倒好,朝廷只是削減一部分軍餉,朝廷那么困難,他們就這么對待朝廷。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如今三個旅的部隊還在九州宣泄著他們的憤怒,開始培養親全家軍派系的武士,讓他們看押著日本瘋狂的開采石見銀山。
同時,與幕府最強大的八萬關東軍發生了激烈的戰斗,結果幕府軍自然戰敗,他們就派人往京城游說,日本乃不征之國,對于大明向來恭順,全家軍攻打日本,實屬不應該……
結果,全旭讓人從繳獲的銀子中,拿出六十萬兩銀子送給了崇禎。
全旭一封密信告訴崇禎:“老大,我失算了,日本這個地方太窮了,就這么點,銀礦正在開采……后面還有!”
別的大臣都是想盡一切辦法,從崇禎那里撈錢,只有全旭給崇禎送遼東特產,送山珍海味,送罐頭,送牛羊,送銀子。
對比之下,崇禎對關寧軍的惡感就更加強烈了,聯想起崇禎二年的時候,建奴破關而入,威脅京城,關寧軍畏敵怯戰,全靠全家軍和天雄軍。
于是,崇禎直接下令全旭:“給朕平定了這么叛賊!”
崇禎六年的七月夕節晚上,朱微媞正找著借口與全旭商議海倫娜的問題。
“那個火炮真不能賣,這是國之重器!”
全旭望著朱微媞道:“海倫娜又不是金子做的,就算她是金子做的,她也不值這個價!”
朱微媞的想法很簡單,她看出來,全旭望著海倫娜的目光,并不像厭惡她的樣子,就像一個孩子,想吃吊在房梁上的糖果,卻又夠不著。
“這件事,我本來不想理會,只是……駙馬要是想納了海倫娜,那就納了吧!”
朱微媞道:“火炮既然不能賣,可以用其他條件交換,我再去跟她談談!”
朱微媞確實是對于火炮沒有什么太大的概念,明朝也從西洋人手中買過大炮,特別是佛郎機大炮,就是歷史上最早期的后裝滑膛炮。
在她想來,既然佛郎機人可以賣,全家軍也可以賣。
可是,現在看到全旭的態度,她就明白了,自己差點好心辦了壞事。
“我錯了!”
“肯認錯就好!”
全旭淡淡的笑道:“家里的事,我不管,全部交給你,不過,咱們這個家,要有個家的樣子,你不要把皇宮里的那一套弄到家里來,咱們不講夫為妻綱,父為子綱,咱們講的父父子子!”
三綱五常其實是漢武帝時期才興起的,在兩宋明清更加強。
其實,中國的儒家真正的思想是,君君臣臣、子子父父,講究君主要有君主的樣子,大臣要有臣子的操作,父親要有父親的樣子,兒子要有兒子的本份。
只不過,千年來下來,儒家的思想被改得面具全非。
清朝的腐儒,并不是真正的儒家。
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這才是真正的儒家思想。
這就體現了以人為本的核心理念。
朱微媞長長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袁宗第躬身道:“侯爺,全干求見!”
“讓他進來吧!!”
時間不長,全干躬身而進。
全旭看著全干,此時的全旭越來越有《慶余年》里陳萍萍的氣勢,他仿佛像一條毒蛇,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說吧,出了什么事情!”
全干的目光落在朱微媞身上。
朱微媞起身道:“駙馬,我先回屋了!!”
全干望著朱微媞的背影,淡淡的道:“關寧軍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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