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0596、再見陳識

  隨機推薦:

  三天后。

  起士林西餐廳,津門最早、也是最大的西餐廳。

  陳識再一次和鄭山傲見面。

  “我想了,揚名,但是不教真的!”陳識面色凝重地對鄭山傲道。

  鄭山傲嘴角勾起,用一種譏諷的語氣道:“起士林的面包不花錢,這是津門唯一的便宜事兒。”

  陳識面色如常,道:“我知道除了您點頭以外,還有個老規矩。打過八家武館,就可以在津門立足。”

  “至今也沒人打過五家。”鄭山傲若有深意盯著陳識,“起士林的面包也沒人吃過五個。”

  陳識笑了笑,舉起右手,大聲對白俄服務員叫道:“面包,八個!”

  他想要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決心。

  鄭山傲本來有話到了嘴邊,但這個時候反而不說了,饒有興致地看著,嘴角勾起一絲玩味。

  面包是一個就有兩公斤重的大列巴,看起來就跟蘇聯大漢一樣壯實。

  八個大列巴擺成兩排,放在了陳識面前。陳識的眼睛有些發直,這跟他想象的不一樣。

  他想著再大的面包,大不了就跟魯地的杠子饃差不多,一次吃八個雖然撐點兒,也不算什么事兒。

  但他哪兒會想到,這面包會這么大!

  面包這么精貴的東西,做這么大干嘛?這老板也是有病!

  陳識心里罵著,但表面卻古井無波。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抓起第一個面包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起來。

  吃到第五個的時候,陳識的胃已經快被撐破了,他感覺已經到嗓子眼兒了,稍微不注意就會溢出來。

  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吃掉八個大列巴了。

  但自己裝的逼裝漏了,自己還是得圓回來。

  “我師父平平安安一輩子,臨死前幾年,一喝酒就罵自己。”他做出一副深沉難過的樣子,“我不想老了心不安。”

  這話讓鄭山傲嘴角的玩味有所收斂,眼神也變得幽深起來。

  這話說到了鄭山傲的心里。

  人一老,總是有許多懊悔的事情,這是老人的通病,畢竟沒幾人人能做到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

  就在陳識打算趁熱打鐵時,一個皮膚白皙,身材豐滿圓潤的女侍應生端著一壺水,放在了桌上,冷著臉道:“別吃了,見不得占便宜沒夠的男人!”

  這女侍應生,是這餐廳里唯一的華人女侍應生。

  這句話讓陳識和鄭山傲同時詫異地看向她,目送這女侍應生走遠,放下托盤,然后重新若無其事地站在不遠處。

  兩人心里都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的氣氛,就這么被毀了。

  鄭山傲扶額,整理好情緒道:“好吧,那就按規矩來。”

  陳識如釋重負,心說這五個面包總算是沒白吃。

  他欣慰地道:“再晚兩年,我也打不動了。”

  他現在年過不惑,身體狀況正在逐年下降,這也是他急著為門派開枝散葉的原因之一,因為他怕自己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會越來越力不從心。

  “不用你打。”鄭山傲道。

  陳識一怔。

  “你打,被你踢過的武館不會容你!”鄭山傲端起桌上的紅酒,道,“教出個徒弟打!”

  “不能容我,能容他?”陳識有些不解。

  “徒弟得本地找,津門人容津門人。”鄭山傲笑了笑,“我幫你挑一個吧。”

  “教一個人最快三年,我等不及!”陳識皺眉。

  鄭山傲冷冷道:“你只能等!”

  陳識眉頭皺得更深。

  “還有個辦法。”鄭山傲突然悠然道,“你幫我個忙,不用你踢館,你開武館的事兒,我替你擔了,最多三個月,我讓你的武館開張大吉。”

  “什么事兒?”陳識看向鄭山傲。

  “還記得耿良辰嗎?”鄭山傲道。

  “你想要他的速成法?”陳識立刻反應過來,眼神一閃。

  “習武的,誰不想要?”鄭山傲自嘲一笑,“他這速成法,戳我心嘎巴了。”

  “這人怕是不簡單吧?”陳識試探道,鄭山傲是武行龍頭,本地蛇,如果耿良辰好解決,這事兒輪不到他來,他不信天上掉餡餅。

  “當然不簡單。”鄭山傲道,“但他有什么背景,我一時也看不透,所以才找你,看這事兒能不能簡單點兒辦,畢竟我不要他的利益,我們之間所求,只是單純的武人所求。”

  “就當是多條路吧。”鄭山傲笑呵呵道,“我這邊,也幫你物色徒弟的人選,你那邊也去試試。”

  “成了,省三年時間;不成,也沒關系。”

  陳識深深皺眉,最終緩緩點頭。

  要么耗費三年教徒弟,要么想辦法搞一個自己也十分感興趣的速成鍛煉法。

  雖然這事兒肯定不簡單,但試試也無妨。

  出了起士林,跟鄭山傲告別后,陳識立刻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摳嗓子眼兒,大吐特吐,這才讓自己舒服點兒。

  然后他整理了下思緒,開始出門去打探耿良辰的底細。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陳識活了四十多年,風里浪里經歷得多了,這點事兒自然不在話下。

  很快,在了解了耿良辰所有過往,以及近期所做的大事后,他也有了和鄭山傲一樣的疑惑:“這個耿良辰,到底什么背景?”

  他總感覺耿良辰的崛起,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和別扭。

  這人突然就冒起來了,就像是雨后的竹筍。

  根據市井傳言,這人應該是個心有俠義的人。而且之前兩次見面,陳識對耿良辰印象深刻,也覺得這人是個爽朗豪放的性子。

  “可以一試!”陳識做出了決定。

  他找蘇乙,不為利益,只為武學,所以不用顧忌他有什么背景。

  只要把這事兒局限在純粹的武人之間的事情,就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了。

  陳識找到蘇乙的時候,蘇乙正站在白河碼頭邊上,看著如蟻人群,在碼頭上穿梭忙碌著。

  這時候是晌午時分,陳識注意到蘇乙穿著寬松的衣服,后脖子的頭發還是濕的,顯然做過劇烈運動。

  陳識心中一動。

  “耿爺,這位先生說是跟你認識,來找你。”帶路的力巴賠笑著鞠躬道。

  蘇乙回過神來,看到陳識頓時眼睛一亮。

  “陳師傅?哎呀真是貴客臨門嗎,失禮,失禮!”蘇乙很高興的樣,抱拳打招呼。

  見到蘇乙熱情的樣子,陳識心中松了松,也急忙抱拳道:“耿先生,冒昧來訪,還請不要見怪。”

  “都是江湖兒女,哪兒來那么多客套?什么見怪?見怪不怪!走,請你喝茶!”蘇乙爽朗一揮手,拽著陳識就走。

  很快,兩人在一家茶樓里落座,打開了話匣子。

  “耿先生,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拜訪您,是遇到了一點小困難,找您來求助來了。我初來乍到,在津門實在沒什么朋友,上回您見到的鄭老爺子,跟他老人家我也只是泛泛之交,不敢拿自己的小事去麻煩人家。但這點小事兒又實在困擾我,我就想到了耿先生。”

  “之前匆匆兩面,但我跟耿先生您卻一見如故,所以就厚著臉皮來了。”

  陳識雖是武人,但畢竟是走南闖北的,這場面片兒湯話也是張嘴就來。

  “談什么麻煩不麻煩?”蘇乙笑道,“陳先生拿我當朋友,才來找我,對嗎?”

  “對,耿先生豪氣云天,我陳識心神往之,就是想結交您這樣的好漢!”陳識道。

  “既然要結交,那咱們就坦誠相待!”蘇乙話鋒一轉,“陳師傅,其實你不是來找我幫忙的,你是奔著我這身肌肉來的,對嗎?”

  陳識臉上的表情頓時一滯,心里一片懵逼。

  這怎么還沒開始拉近感情,就攤牌了?

  “我不……”他有心否認,但對上蘇乙微笑的表情,騙人的話卻哽在了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好吧,耿先生是明白人,給明白人,就應該打開天窗說亮話,不應該有所隱瞞。”陳識突然吐出一口氣,反倒放下了心中包袱。

  他端起茶杯,對蘇乙道:“我以茶代酒,算作賠罪。我來見耿先生,說是仰慕,但卻目的不純,實在慚愧!”

  蘇乙沒有阻攔,笑瞇瞇看著陳識,等他干了這碗滾燙的茶,這才悠哉道:“比起一見如故這四個字,我更喜歡另外一句話,叫做‘日久見人心’。”

  “所以陳師傅,我們為什么認識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怎么相處。”

  “這話,在理。”陳識看著蘇乙,認真道,“耿先生年紀輕輕,看事情卻比我看得更透徹,處事也比我更暢快!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說,我原本就抱著七分真心來結識你的。”

  “我信。”蘇乙笑道,“陳師傅,咱們都是武人,不如用功夫說話,先切磋一場,再敘感情利益。”

  “好。”陳識微微沉吟,答應下來。

  武人之間,以武會友才是正確打開方式。

  “爽快!”蘇乙興致很高,在《激戰》的擂臺上,他也碰到過練詠春的,不過MMA里,大家都是拿來主義,融合怪,詠春對于一個真正的拳手來說,不過是他工具包里的一種工具罷了。

  真正只打詠春的專家,蘇乙還是頭一次碰到。

  他怎能不見獵心喜?

  “我找地方,陳師傅隨我來!”蘇乙興沖沖帶著陳識離開茶樓。

  很快,蘇乙花了點錢,就找了個沒人打擾的場館,

  兩人對面而立,蘇乙脫掉了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然后把下面的長褲高高卷起。

  陳識目露奇色,他每次看蘇乙這一身流暢的肌肉,都忍不住怦然心動,想要一探究竟。

  很快,蘇乙就做好了準備,一邊活動手腳,一邊對陳識道:“我這一身功夫其實很雜,柔術、拳擊、摔角、泰拳,一鍋燴。但全是國外的東西,沒有咱們華人的傳統功夫,這點一直讓我很遺憾,其實我之前一直都懷疑,咱們國人的功夫,到底能不能打。”

  陳識倒是沒有因為蘇乙的話生氣,因為不光是蘇乙懷疑,這年頭兒,懷疑國術能不能打的人多了去了。

  別以為現代對傳武的質疑聲很大,在公認的民國武術黃金年代,國人對武術的質疑聲更大,甚至形成一股極大的浪潮。這種質疑不單是一種懷疑,更是國人自古以來骨子里對武人的輕視和否定。

  雖然在現代國人談到傳武時喜歡用“源遠流長”來形容,但縱觀五千年上下,武人何曾有過地位?

  自漢代“獨尊儒術”使得儒家地位獲得尊崇,華夏便長期處于重文輕武的文化中。

  武術,一直都為主流的士大夫社會所不屑,習者多為農民、郎中、走南闖北的手藝人,活著就是寺廟、道觀里的和尚道士,這些都是被視為不入流的團體。

  武術不但在承平之世不受士大夫和權貴階層看重,即使是在需要殺敵立功之人的亂世,領兵打仗的將領們也壓根就不看好這類所謂“武術家”,尤其是那些神神叨叨的武林高手。

  明朝的抗倭名將戚繼光在其《紀效新書》中就對當時前來投效的所謂少林高僧一類人印象極差,認為他們根本不堪用,后來仿效戚繼光練兵的曾國藩,同樣對這種人敬而遠之。

  文人不愛,軍人又不屑,武人們為了改善自己的地位,向主流社會靠攏,也為了吸引更多民眾習武,于是開始給自己的拳法創設一套建構于陰陽五行之類的體系,再附會上歷史名人及各種傳奇故事,于是就形成了諸多門派。

  你看現在的武學門派,這個的祖師是趙匡,那個的祖師是岳飛,甚至還有追溯到三國時期認關公為祖師的。但凡這些人在天有靈,只怕也會一臉懵逼。

  這都哪兒跟哪兒?根本不挨著!

  之前提到過,民國武術為什么會突然曇花一現,其實最早提出“中國之武士道”的人是梁啟超,當時清末“弱者當為強肉,愚者當為智役”的思想盛行,一部分有識之士寄希望于中華民族的尚武傳統,希望以古代俠士之風重振國民精神。

  但武術帶給一個民族的,不是自信,而是自欺。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