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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5、送九哥

  幾分鐘后,騰杰帶著法捕房百余巡捕,還有華界警察局張景山帶著的百余警察,以及滿滿四卡車五十一軍的大頭兵,將這個片區團團圍住,寸寸推進。

  但在騰杰眼中原本應該是甕中之鱉的王雅橋,卻早已人去樓空了,他們搞出再大陣仗,也不過是徒勞。

  “給我查!煮熟的鴨子,還能飛了?”騰杰咬牙切齒,氣得渾身發抖。

  他猛地看向一個大鼻頭,看起來面相很可親的人,冷冷道:“雨農,打頭陣的可都是你特務處的人!這件事你怎么解釋?”

  戴春風,字雨農,這位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軍統戴局長。

  然而此刻,他在騰杰面前卻不敢造次,畢恭畢敬道:“社長,具體的情況我還不清楚,請您允許我調查清楚以后,再向您做詳盡匯報。”

  “等你調查清楚,王雅橋早就飛得無影無蹤了!”騰杰冷笑,“不愧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啊,處處為你的好哥哥著想。”

  戴春風臉色一肅:“社長,為國,為委員長,是大忠大義!為兄弟,為朋友,是小忠小義!雨農早已立誓,此生忠于黨,忠于領袖!您可以懷疑我的能力,但不能懷疑我的信仰!”

  騰杰冷哼一聲,轉頭看向另一個人:“康澤,做全面調查!要是真查到有人私通王匪,無論涉及到誰,絕不姑息!”

  “是!”

  戴春風臉色古井無波。

  自古忠義兩難全。

  戴春風選擇了忠,而劉海清卻選擇了義。

  茶樓上,蘇乙笑呵呵看著劉海清,問道:“后悔嗎?”

  “后悔啊。”劉海清嘆了口氣,“一百萬大洋啊!而且抓了那家伙,我起碼連升三級。”

  劉海清還要說話,卻突然閉嘴。

  伙計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蝦仔撈面條,還有一大盤鹵牛肉上來了,放在桌上,說了句“兩位爺輕慢用”,便退下了。

  “耽誤你升官發財,我請你吃面,算是補償!”蘇乙笑呵呵拿起筷子,“吃飯吃飯,餓了。”

  “這碗面可太值錢了!”劉海清咬牙道,“我要是剩一點兒湯,我都不姓劉!”

  說罷,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

  兩人呼哧呼哧把面和肉吃了個精光,打了個飽嗝,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之前你旁邊那個人也姓劉,是我本家,不過他是特務處的,我倆不熟。”劉海清道,他說的是一線天,“他認識我,估計猜出你是誰了。”

  “猜出來也沒什么。”蘇乙道,“這事兒他也擔著干系。”

  “我是怕上面查到他,他扛不住事兒!”劉海清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放走王雅橋這事兒太大了,如果被騰杰知道咱倆有份,津門絕不會有咱們的立足之地!”

  蘇乙搖頭:“他不會,而且只要瞞過一時就好,以后騰杰就算知道是我放了王雅橋,他也會裝作不知道?”

  “為什么?”劉海清問道。

  “因為那時候我已經成了他的財神爺。”蘇乙笑呵呵道,“還是他惹不起的財神爺。”

  劉海清想了想,道:“那我是什么爺?二爺?”

  “閻王爺,怎么樣?”

  “這個好,我喜歡!”劉海清撫掌大笑。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很默契都沒有再提王雅橋的事情。

  約么十分鐘后,劉海清一看表,道:“我得走了,這會兒騰杰肯定氣瘋了,他要是找我找不到,我就麻煩了。”

  “好。”蘇乙點頭,他看著劉海清,“之所以沒有提前告訴你王雅橋的事兒,不是不信你,是怕你為難。”

  劉海清看著蘇乙:“小耿,咱們倆之間,不必解釋。”

  蘇乙笑道:“算了吧,我要是沒這句,你心里能過得去?”

  “小看人了啊!”劉海清佯裝不悅,“我沒那么小心眼兒。”

  “我有,行了吧?”蘇乙道。

  “走了!”劉海清擺擺手,轉過身去,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

  “伙計,算賬!”蘇乙笑了笑,也起身下樓。

  騰杰鬧出這么大動靜,自然是紙包不住火。

  很快,整個津門都知道王雅橋再次從重重包圍之中逃出生天了。

  果軍顏面大跌,而王雅橋卻名聲再次大噪。

  金陵的常某人得知此事,十分震怒,勒令騰杰三天內給他一個結果。

  造成的結果就是,整個津門被搞得雞飛狗跳。

  王雅橋除了是果軍的敵人,也是哲彭和西方的敵人,在追捕王雅橋這件事上,無論是日租界還是西方各大租界,都大開方便之門,不但全力配合騰杰的搜捕行動,甚至哲彭的情報網絡也在幫忙搜尋王雅橋的蹤跡。

  第三天下午,一個身材傴僂的老人,來到了八號碼頭的大槐樹下。

  大槐樹下躺著的是寬哥,他已經在這兒躺了三天了。

  察覺到老人靠近,寬哥睜開眼睛,上下打量一番,不耐煩擺手道:“去去去!別打擾爺睡覺!”

  老人打量了寬哥一會兒,就在后者快不耐煩的時候,他突然道:“二踢腳?”

  寬哥一怔,一個機靈坐了起來,吃驚地看著老人。

  他警惕看向老人身后,壓低聲音問道:“誰讓你來的?”

  老人眼中有了笑意:“帶我去見他。”

  寬哥臉色變了又變,意識到眼前這位很可能是正主。

  他眼中閃過畏懼、敬佩以及與有榮焉的神色,微微躬身,恭敬道:“您跟我來!”

  老人點頭,跟著寬哥離去。

  兩人在前面不遠處叫了兩個黃包車,車子拉著兩人三拐兩拐,很快到了一個胡同里。

  寬哥走到最里面一戶人家,按照約定好的節奏敲響了門,院子里面傳來蘇乙的聲音:“進。”

  寬哥推開門,恭敬對老人說了聲“請”,就讓開了路。

  老人見他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便對他點點頭,說聲謝謝,顫顫巍巍進去了。

  蘇乙正在院子里練刀,此刻剛收刀而立,見到老人,不由贊道:“好個易容術,真是神乎其神。”

  老人直起身子,從懷里摸出一副圓眼鏡戴上,氣勢頓時大變,他笑道:“但還是被你一眼看出來了。”

  “第一,除了你,寬哥不會帶別人來我這兒。”蘇乙笑著走到老人面前,“第二,眼神騙不了人,沒有任何一個老人,眼神像你一樣犀利清澈。第三,你看人看東西會下意識瞇眼睛,這是眼睛近視的人才有的習慣。第四,這套衣服有很濃的酸臭味,但任何人看你身上的細節,都會覺得你是個愛干凈的人,不應該這么臭……”

  說到這里,蘇乙對老人抱拳,笑呵呵道:“九哥,我叫耿良辰,久仰你大名了。那日太匆匆,今天,咱們就算正式見過了。”

  這老人正是全津門都在找的王雅橋!

  王雅橋精神有些恍惚,下意識回禮道:“耿壯士,我也早聽過你的名字,只是沒想到你會救我……”

  頓了頓,他又道:“更沒想到,你居然是一個心細如發的人,虧我還常洋洋自得,覺得有朝一日我就算站在常凱申面前,他都看不出我的破綻。沒想到,卻是我自以為是……”

  “我看出來的東西,這世上本就很少人能看出來,九哥也別妄自菲薄。”蘇乙道,“九哥已經想好要走了嗎?”

  “津門已經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王雅橋道,“原本不敢再叨擾耿壯士,奈何家門不幸,出了叛徒。如果我從我的渠道離開津門,定會被這個叛徒察覺到。想來想去,還是厚顏來了。”

  蘇乙正色道:“九哥早該來了,你在津門多待一天,就多擔一天的風險。”

  頓了頓,問道:“另一位受傷的兄弟如何了?”

  “已經無大礙了,多謝關心。”王雅橋笑道,“他受不得顛沛奔波,我安排他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養傷。”

  “那就好。”蘇乙點點頭,“九哥打算去哪兒?”

  “如果方便的話,麻煩耿兄弟先安排我去魔都。”王雅橋道,“然后我會想辦法去港島。”

  蘇乙道:“我可以直接安排你去港島,坐法國人的船,”

  王雅橋頓時精神一振:“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津門再封鎖,洋人的船,常凱申是沒膽子攔的!沒想到耿兄弟你如此神通廣大。”

  “我是腳行出身,算是術業有專攻吧。”蘇乙笑道,“只是得委屈九哥你在船上的餐廳后廚幫廚。”

  “這算什么委屈?”王雅橋曬然一笑,“我經常躲在貨輪里幾天幾夜不吃不喝,現在有的吃有的睡,算是享福了。”

  “佩服!”蘇乙由衷道。

  王雅橋看著蘇乙,正色道:“耿兄弟,你我萍水相逢,但你卻屢次救我于水火,這份恩情,說謝字就太淺薄了。雅橋不才,日后耿兄弟但有差遣,必赴湯蹈火。”

  “九哥言重了。”蘇乙也正色抱拳,“你拼死為民請愿,舍身為國奔波,任何有良知的華夏人,都應該毫無條件幫你。報恩的話就別提了,只恨我還有心愿未了,不敢脫身。但遲早有一天,我也會和九哥一樣,不惜此身報家國的。”

  這話讓王雅橋動容不已,他伸手握住蘇乙的手,用力搖了搖,道:“好兄弟!我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希望能早日和你并肩作戰。”

  “一定會有那么一天的。”蘇乙認真地道。

  接下來,兩人暢論天下,談了很久。

  王雅橋其人,其實信奉安那其主義,也就是無政府主義。

  他的理念是反對一切權貴,打倒一切強權,所以他一直致力于暗殺大軍閥、大官僚,其實根本是受了安那其主義的影響。

  但同時,他又是一個純粹的愛國者、民族主義者。

  他愛著這個國家,愛著這個民族,所以他痛恨侵占國土的日寇,痛恨列強,猶為痛恨對侵略者采取綏靖政策,卻揚言“攘外必先安內”的常凱申。

  他對常凱申其人厭惡到什么程度?

  只要有人提出反蔣,他就會跟這個人合作。

  但即使他這樣厭惡常凱申,在淞滬大戰的時候,他也能放下成見,配合果軍軍隊,組建敢死隊,為國浴血奮戰。

  其實在蘇乙看來,王雅橋根本不算真正的無政府主義。

  他只是反對一切強權而已。

  他有一顆永遠叛逆的心,所以他最終不容于世。

  王雅橋對蘇乙卻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他覺得蘇乙真的是他的知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能理解他的人。

  兩人談了很多,在蘇乙的有意引導下,最終王雅橋認同了蘇乙的觀點,那就是“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

  華國人自己再怎么鬧矛盾,也是自家的事情,可以在趕走侵略者以后,再好好算算自家的帳。

  日寇狼子野心,遲早會兵寇中原,到時候常凱申就算還想綏靖,只怕全國人民都不會答應。

  所以,首要敵人不是常凱申,而是哲彭人。

  “如果九哥還覺得常凱申才是你最大的敵人,豈非你也和他一樣,攘外先安內了?”蘇乙最后如是勸道。

  “耿兄弟金玉良言,我記下了。”王雅橋心悅誠服點頭認同。

  蘇乙滿意點頭,這樣一來,王雅橋應該就不會如原歷史一樣,直到死也一直跟常申凱過不去了吧?

  日寇占我國土,有勁,應該對外使才對。

  當然,漢奸也算是外。

  當晚,蘇乙就安排王雅橋踏上了一艘開往港島的客船。

  他花巨資買通了船上一直走私煙土的法國廚師亨利,讓王雅橋成了他的幫廚。

  王雅橋臨走前,寫了一封留給戴春風的信,因為他已經知道,戴春風正在瘋狂搜尋他。

  他讓蘇乙把這封信放在一個指定的地方,會有人轉交給戴春風。

  信并未封裝,顯然王雅橋并不介意蘇乙看。

  等王雅橋離開后,蘇乙拿起桌上的信看了起來。

  “”雨農老弟惠鑒,江浙戰敗偕君等去穗復命,爾后分道揚鑣各奔東西,輾轉十年。北站刺宋、廬山刺蔣,數案共發,當局震怒,懸賞百萬購雅橋之首甚急。

  雅橋乃一介布衣寒士,辛亥以來以身許國,復興中華。歷受總理遺訓,奔走國民革命致力北伐,生死早已置于度外,爾來數年,東倭日寇侵華緊逼,強占東北,入侵華北,大片國土淪沒,民族危亡迫于眉睫。

  一·二八淞滬抗敵軍興,雅橋附十九路軍諸公驥尾,率義軍抗日救亡,炸斃日倭侵滬大將白川,而執政當局久持不抵抗政策,迷戀內戰,夙怨耿耿,限制國人抗日,遂有北站、廬山違命之舉,君等鐘愛雅橋,出面斡旋,約雅橋歸順當局,常老帶轉之事實難從命,君等所持者私義也,雅橋所守者公義耳。

  雅橋與當局無歸順與否之存在,愿諸君代達,如執政當局茍能改變國策,從而停內戰,釋私怨,精誠團結,共赴國難,雅橋當只身抵闕,負荊謝罪。

  匆匆布達。——雅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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