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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7、利益熏心

  “還真小看了這個姓劉的。”厲大森深深呼吸,讓自己心中泛起的怒氣和寒意勉強歸于平靜,“這是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之輩!知道嗎?張景山死了!”

  “張景山死了?”賈長青一怔,繼而驚悚道:“姓劉的殺的?”

  “除了他,還能有誰?”厲大森道,“他這是報復,也是警告,更是在打我的臉!”

  “景山怎么說也是警察局長,姓劉的怎么敢就這么輕易殺了他?”賈長青又驚又怒。

  “他敢動手,就說明他有恃無恐。”厲大森道,“這個姓劉的不簡單,他為了耿良辰,還真是不遺余力。”

  賈長青微微沉默,道:“老頭子,真沒人治得了姓劉的?”

  “你先出去,我要打幾個電話。”厲大森道。

  “好。”

  等賈長青出去后,厲大森微微沉吟,先是給自己一個金陵的門徒撥了過去。

  雙方略作寒暄后,厲大森略作修飾說起了劉海清的事情。

  “是騰杰的人嗎?”對方問道。

  “是。”厲大森點頭。

  “老頭子,如果是騰杰的人,我勸您還是趁早息事寧人吧。”對方道,“騰杰那一攤子,如今在跟CC系打擂臺,結果CC系都處處受挫。您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委員長偏袒!有傳聞說,委員長要把騰杰培養成華國的希姆萊,騰杰的那攤子,培養成他的黨衛軍,這里面水深了去了……”

  厲大森心情沉重地掛掉電話,然后猶有不甘地撥通了另一個地位更高之人的電話。

  但對方依然是同樣的說辭。

  “論軍銜和職位,你都比騰杰更勝一籌,難道真的奈何不了他嗎?”厲大森不甘問道。

  “老爺子,官場上的事兒,您還不明白嗎?不是大魚吃小魚,而是看你是哪條河里的。總之啊,你要動騰杰的人,我勸您悠著點兒,這是要出人命的大事兒,沒跟您開玩笑。”

  厲大森幽幽道:“老頭子我一把年紀了,被一個小年輕打了臉!還被他用我的兒子來威脅我,我咽不下這口氣!”

  對方微微沉默,末了無奈道:“老爺子,話到這份上,我給您透露點兒真東西,這話出得我口,入得您耳,再絕不能外泄,否則您就是害了我。”

  “你說。”厲大森道。

  “據我所知,您說的這個劉海清,已經入了委員長的耳朵了。”對方道,“這個人現在在金陵風頭太大了,他在津門設計,讓CC系栽了大跟頭,騰杰在今晚召開的一次會議上,已經跟委員長告了狀,搞得雙陳灰頭土臉,十分被動。”

  “這個劉海清現在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任何一點事情,那絕對都能直達天聽。老爺子,今時不同往日,您當年為官的時候是軍閥混戰,手底下有兵有炮就能說了算。但現在,拿槍的不如拿筆桿子的,黨國黨國,黨還在國前啊我的老爺子!”

  “我明白了!”厲大森長長吐出一口氣。

  掛掉電話,厲大森知道自己這次無論如何也是拿劉海清沒辦法了。

  除非姓劉的倒霉,他才能跟著落井下石。

  如果姓劉的順風順水,都不是他想不想報復人家的事兒了,而是人家會不會放過他厲大森。

  “老咯!”厲大森自嘲一笑,搖頭走出房間。

  賈長青一直等在外面,見厲大森出來,急忙迎上來,叫了聲“師父”。

  “算了吧。”厲大森幽幽地道,“這虧,我們吃了。”

  賈長青心情沉重,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壓力。

  他緩緩一點頭:“明白了,老爺子。”

  蘇乙很快就知道了張景山被劉海清弄死了的消息。

  是錢進派來送防彈衣的人說的。

  原話是:“劉代表讓我給耿爺您帶話,說張景山既死,厲大森必受震懾而不敢妄動,然萬事小心為上,吾兄萬萬低調行事,飲食起居千萬留意,馬虎不得,萬望保全己身,待我歸來。”

  他還是對蘇乙的處境很不放心,害怕蘇乙遭了暗算。

  蘇乙暗自咋舌,連他也沒料到劉海清會用如此暴戾的手段來警告和報復青幫,這位和他相交于青萍之末的友人,手段顯得愈發凌厲果決起來。

  蘇乙明白,這么做的效果必然是立竿見影的,當一個手握重權的官這么能豁的出去的時候,厲大森除非能直接滅了劉海清,否則他絕對不會再傻到跟劉海清硬碰硬了。

  厲大森能從源頭上滅了劉海清嗎?

  別說劉海清現在是大紅人,就算劉海清不紅,厲大森也做不到。

  有的人相交滿天下,就誤以為自己也很有權有勢,這種想法是極其錯誤的,這是看不清自己的斤兩。

  厲大森哪怕有再多門徒在官場,平常再多花花轎子抬他,但真到了關鍵時刻,指望這些當官的門徒為他去得罪人,冒什么風險,基本不可能。

  對于那些有幫派背景的官員來說,幫派這東西就是擦屁股紙,用完了就得扔掉。

  甚至在官場上爬得越高,越忌諱自己的幫派身份,恨不得誰都別再提起才行。

  常凱申不就是嗎?

  現在哪個不開眼的青幫門徒敢去他那兒說咱們是師兄弟?

  敢說論輩分你得叫我一聲師叔?

  所以這些在官場上身居高位的幫派門徒,就像是華麗長袍上的鉆石,只是點綴,而無實用。

  厲大森看不清楚這一點,日后的杜月笙也沒能看清,所以他們都吃了虧,付出了代價。

  劉海清殺了張景山,隱患肯定還是有一點的,但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因為張景山自始至終在整件事里都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他因為貪婪而卷入了兩大勢力的碰撞,他這根“導火索”已經燒完了,已經失去價值了,沒人會在意他的死活。

  對劉海清來說,張景山的死還真就是一份報告就能解決的事兒。

  一夜無話。

  蘇乙遇襲的事情,最終還是小范圍流傳出去了,也有不少人都猜到了是青幫所為。

  各大勢力各懷心思,有的暗覺可惜,有的幸災樂禍,也有為蘇乙抱不平,或者擔心的。

  比如鄭山傲。

  鄭山傲一大早就派了馬車來,把蘇乙給接到了他的府上。

  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問:“昨晚有槍手伏擊你?”

  “有,青幫的。”蘇乙沒有隱瞞,“昨晚厲大森拉攏我不成,從他那兒出來就有人要殺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人應該就是他派的。”

  鄭山傲微微瞇眼:“厲大森!這個人做事沒底線,是個能干出這事兒的。”

  頓了頓,看向蘇乙道:“想要報復的話,就別想了。但這事兒我會親自去找一趟厲大森,你是我干兒子,不能讓你被人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欺負了!”

  “老爺子仗義!”蘇乙給他豎起大拇指,“那就勞您說說情,冤家宜解不宜結,青幫是龐然大物,我是真不敢得罪。”

  鄭山傲似笑非笑:“我可沒看出來你有不敢的意思。”

  “這人啊,得有畏懼。”蘇乙嘆了口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要么是瘋子,要么是莽夫,兩者都不得善終。我可想著長命百歲呢,所以我是真怕死。”

  “誰又能不怕死呢?”鄭山傲有些出神。

  但很快回過神來,對蘇乙道:“七天后,我打算舉辦一場演武會,除了直隸的武林人士,我還會邀請軍界、政界的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參加。我有個徒弟,是于學忠身邊的副官,我會盡量說服他邀請于學忠也參加這場演武會。”

  鄭山傲說到這里,神色隱隱透著幾分亢奮:“在這場演武會上,速成法,將正式面世!”

  “速成法不光是武行的速成法,它的推廣,應該由政界發力,軍界接收。小耿,眼光放長遠一點,咱們做的,是利國利民的軍國大事!”

  蘇乙聞言,這次卻難得沒有配合鄭山傲,而是搖頭長長嘆了口氣,道:“老爺子,您要是真這么想,也真這么干,我只有一個請求。”

  “你說。”鄭山傲心中有些警惕,以為蘇乙要跟他談條件。

  “這事兒我不參與了。”蘇乙看著鄭山傲,“速成法是你的了,你一個人想怎么折騰怎么折騰,我只求您,千萬別提我的名字,也別跟任何人說這事兒跟我有關。”

  鄭山傲一怔,盯著蘇乙看了半天,才驚疑不定地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前面跟您說過了,我這人怕死。”蘇乙道,“我還想多活幾年呢,您老人家一輩子風光夠了,我還沒活夠呢。”

  “你覺得我開演武會是找死?”鄭山傲瞇起眼睛,“你覺得別人會覬覦速成法?你覺得我保不住速成法?”

  “速成法一定會遭到別人的覬覦,”蘇乙道,“而且這玩意兒一定會被別人竊取,如果打著獨家秘方的主意,只會死得很慘,誰都保不住!”

  “我倒是不怕這個,因為咱爺倆第一天就達成了共識,不指著速成法求財,只希望用它來揚名。咱們只想推廣,誰來要咱們都可以教。”蘇乙接著道,“我怕的是,老爺子您心太急,步子邁得太大了。而且您的想法從根本上就錯了。”

  “我錯在哪兒?”鄭山傲面無表情道。

  蘇乙看出他的不悅和忍耐,忍不住笑了笑,問道:“老爺子你為什么不先只在武行里推廣速成法?”

  “武行阻力太大,在武行推廣速成法,等同于砸很多人的飯碗,到時候整個武行都會跳出來反對我,我在武行一輩子積攢的名聲,也就全毀了。這事兒我思忖良久,絕對干不成!”鄭山傲搖頭道,“所以我才打算另辟蹊徑,把速成法推廣到軍界離去,讓速成法成為訓練士兵的利器!”

  “這難道不對嗎?”鄭山傲看著蘇乙。

  他一直覺得,這是一步妙棋,另辟蹊徑。

  “不對。”蘇乙搖頭,再次否定道,“不但不對,而且是大錯特錯,簡直找死。”

  “那你說說,我怎么個找死法?”鄭山傲道。

  “您了解軍界嗎?”蘇乙問道。

  “您了解政界嗎?”他看著鄭山傲。

  “一個小小的武行內部尚有如此巨多的齷齪和紛爭,讓您畏懼到不得不繞路而行。”蘇乙緩緩問出第三個問題,“您憑什么認為,在更復雜、更兇險的軍界推廣速成法就會毫無風險?就憑你那個當副官的徒弟?你覺得他能代表整個軍界?”

  鄭山傲如遭雷擊。

  蘇乙當頭澆了他一盆冷水,讓他終于從連日來功德圓滿、青史留名的狂熱美夢中清醒過來。

  是啊,連武行的阻力他都畏懼到要繞行,他憑什么覺得一個他完全不了解的軍界,就會毫無風險?

  “這世上最大的兇險從來都是在廟堂之上,在行伍之間。”蘇乙接著道,“老爺子,您連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沒整利索,就要玩兒跨界?你說,我敢陪你玩兒嗎?”

  鄭山傲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突然站起來,鄭而重之站在蘇乙面前,對蘇乙一躬到底。

  蘇乙急忙站起來扶住他:“您這是?”

  “三人行必有我師,古人誠不欺我。”鄭山傲抬起頭來,神色復雜看著蘇乙,“這次要不是你,我險些萬劫不復!小耿,你說得不錯,軍界兇險,政界兇險,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

  “您老就是太心急了。”蘇乙搖搖頭,“您先坐,這事兒這些日子我也有了些不成熟的想法,就想著見了您跟您說說呢。”

  “好。”鄭山傲再次深呼吸,認真道,“你說,我聽。”

  名利二字當真是可怕,鄭山傲這樣的老狐貍,在“名垂青史”這樣的誘惑下,居然忽視了莫大兇險,沉浸在自己編造的美夢中無法自拔。

  在軍界推廣速成法?

  后世科學、系統、專業、針對性的搏擊訓練,對于現如今軍隊中的單兵訓練絕對會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它的作用當然不會大到改變戰爭形態,或是左右戰局那么夸張,但也絕對會讓各方勢力覬覦乃至想要將其據為己有。

  鄭山傲貿然向軍界展示這種速成訓練法,真會美好到各方勢力都爭相將他引為上賓那么簡單嗎?

  只能說他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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