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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8、津門余波

  蘇乙、劉海清和一線天還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之上時,津門城已經因為“耿良辰刺殺張敬堯”的消息,徹底炸開了鍋。

  自古津門街面上就有好勇斗狠的風氣,二十多年前,出了個大俠霍元甲,成為津門人的驕傲。

  而如今,耿良辰比霍元甲更具傳奇性,人刀合一“少年宗師”的名頭猶在耳邊,覆滅百家幫、解救數百被拐賣的百姓的事跡也就發生在眼巴前兒,津門的街面兒上到處還流傳著“小孟嘗”行俠仗義的傳說,可現在,耿良辰已經刺殺了臭名昭著的大漢奸,聞名全國了!

  這些事,哪一件辦得不比當年的霍元甲更轟動?

  巧的是,耿良辰和霍元甲都是腳行出身,也都是做到了相當于總把頭的位置。

  老百姓們看不清這件事背后的“捧殺”惡意,也察覺不到蘇乙因為驟然出名而要面臨的巨大兇險。

  他們只是狂歡,只是振奮,覺得耿良辰真是個津門爺們兒,給金門人長了臉,給全國人民都出了口惡氣。他們視耿良辰為大英雄,開始崇拜他,宣揚他。

  整個津門街面上,人人都在談耿良辰,人人都在夸耿良辰。尤其是蘇乙的手下,各個與有榮焉,現在各個都昂著腦袋走路,恨不得告訴所有人自己就是耿良辰的手下,然后享受別人艷羨的眼神。

  與底層民眾相比,上層的人物無疑知道得更多,各個對耿良辰諱莫如深,避而不談。

  錢進醒了,但卻“重傷入院”,不能主持工作。

  已經快到金陵的鄭介民“臨危受命”,立刻返回津門,暫時替代劉海清的位置主持大局。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捕劉海清和蘇乙!

  鄭介民人還沒到津門,就先給手下們下達了第一個命令——秘密抓捕蘇乙在腳行的幾位心腹手下。

  比如寬哥,比如老馬。

  但他卻撲了個空。

  因為鄭山傲接到了蘇乙的信后,立刻領悟到蘇乙的意圖,按照蘇乙在信件中提到的那幾個人名,把這些人全都請到了自己的府上。

  “這個孫猴子真是干了件潑天大事兒啊……”鄭山傲感慨萬千地嘆道,語氣滿是復雜。

  人老了,就不喜歡變化,不喜歡刺激。偏偏這兩樣都是年輕人非要追求的,所以老一輩總是看不慣年輕人,以至于他們自己都忘了,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

  信中蘇乙告訴鄭山傲“勿以為念,風波很快過去”。

  要是放在以前,鄭山傲只怕會盡量撇清自己的干系,和蘇乙劃清界限。

  但這次,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他的第一反應是擔憂,為蘇乙的現狀擔憂。

  鄭山傲和自己這個“干兒子”也算相處了一段時間了,說真的,他越來越喜歡蘇乙這個干兒子,越來越欣賞他的努力,他的天賦,他的自信,他的聰慧……

  跟他自己平庸懦弱的親兒子比起來,蘇乙這個干兒子簡直是飛龍在天,除了愛惹事以外,完美到不能再完美。

  甚至他時常在想,如果蘇乙是他的親兒子,該有多好啊。

  他現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這段“父子”情誼從利益而始,摻雜著骯臟的銅臭和名利之心,導致蘇乙直到現在也從沒親口叫他一聲義父,而只是稱他為“老爺子”。

  也導致到了今天蘇乙做了潑天的大事,遇到了生死危機,卻只遠遠躲著他這個干爹,只是言辭懇切客氣地讓他這個干爹幫忙善后,卻不肯來找他求助解決危機。

  鄭山傲知道,蘇乙還是信不過他,因為曾經他選擇放棄過蘇乙。

  “鄭老爺子,耿爺他除了讓我們來您這兒躲風頭,還說什么了?”寬哥見鄭山傲感慨一句便陷入追憶,忍不住開口問道。

  鄭山傲這才回過神來,又嘆了口氣道:“這事兒哲彭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在小耿回來之前,你們就一直住在我宅子里。手底下的腳行,我先替你們管著,放心,我不圖我干兒子的家當,我只是替他看著。”

  “我們當然信得過您了鄭老爺子。”寬哥面露為難之色,“但是我怕耿爺不在,我們又都躲了起來,萬一青洪幫和三同會的搶我們的場子……那我們怎么辦?”

  “忍!”鄭山傲正色道,“事情比你們想象得嚴重得多,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出去給我干兒子惹事兒招風。損失些地盤和場子,也只是暫時的,等他回來,什么都解決了。關鍵是你們都得全肢全尾兒地活著,你們在,你們的耿爺,永遠倒不了。”

  這話讓在座的把頭們都十分自豪。

  “老爺子,我們聽您的!”

  “老爺子,您是耿爺的干爹,也是我們的長輩,您說話在理,我們服氣!”

  “那就一切仰仗老爺子您了!”

  把頭們紛紛起身表態,支持鄭山傲的決定。

  鄭山傲的復雜心情無人能理解,而賈長青的恐懼和緊張,也不足為外人道。

  知道蘇乙殺了張敬堯的消息,賈長青第一反應就是渾身發寒,因為不久前,他還在街頭和蘇乙對峙。那時候的他知道蘇乙是個狠人,但卻沒想到蘇乙是個連六國飯店說進就進,張敬堯說殺就殺的狼滅。

  消息愈演愈烈,他的內心就越來越恐懼,尤其是通過內部渠道得知,忠義社的陳恭澍和二十多個特務,在蘇乙的住宅里被燒成了焦尸之后,他的心態崩了。

  他后怕極了,覺得之前他在街頭攔住蘇乙的行為,根本就是刀尖上跳舞,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

  他覺得那會兒蘇乙沒有暴起殺了他,都算是他鴻運當頭了。

  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保證能離蘇乙有多遠,就離他有多遠。

  所以當厲大森興奮地提議他趁現在的“大好時機”去攻占蘇乙的地盤時,他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不去,愛誰去誰去,我是絕對不會再招惹這個狠人!您看著吧老頭子,這個耿良辰,以后絕對是第二個王雅橋——不,他比王雅橋還狠!我慫了,我還沒活夠呢,我可不想哪天被姓耿的給宰了。”

  “蠢!鼠目寸光!這輩子你也難有大出息!”厲大森破口大罵,恨鐵不成鋼,“你覺得耿良辰很威風?我告訴你,他就是個將死之人,他死定了!”

  “他殺了張敬堯,哲彭人絕不對放過他,他殺了二十多個復興社的人,果府也絕不會放過他!他又不認識什么西洋人,你告訴我,姓耿的哪兒還有活路?”

  “王雅橋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賈長青表示自己沒有被說服,“他殺了哲彭陸軍大將白川義則,還在廬山刺殺過常凱申,他被懸賞百萬大洋,現在少一根汗毛了嗎?”

  “耿良辰和王亞樵是一類人,王雅橋都死不了,耿良辰更死不了。老頭子,反正我是絕不會再跟耿良辰為敵了,少點地盤少點錢沒關系,只要有命在,我賈長青始終是青幫的堂主,吃香的喝辣的。但要是命都沒了,可就真什么都沒了……”

  “耿良辰能和王雅橋比嗎?王雅橋手底下有人有槍,還跟閩南、兩廣的軍閥們眉來眼去的,耿良辰有什么?他有個屁!”厲大森罵道,“他唯一的靠山就是劉海清,但現在劉海清也倒了,他還有啥?他還是個啥?”

  賈長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雖然被厲大森說動了,但內心深處,仍然保留著對蘇乙的恐懼感。

  厲大森嘆了口氣,拍拍賈長青的肩膀道:“長青啊,你師父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這輩子起起落落,什么沒見過?耿良辰是無根浮萍,最多逞兇一時,長久不了。你看著吧,他遲早死于非命,不會太久的!”

  “咱們青幫之前損失了那么多地盤,那可都是錢啊!現在好不容易這么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你卻不敢去打,這不是笑話嗎?”

  “你信不信,你不打,有的是人打,最起碼吳贊彤絕不會閑著!你這是把到手的錢,拱手讓人啊!”

  “老頭子,耿良辰真的沒活路?”賈長青仍不放心問道。

  “相信我,我是你師父,我還能害你嗎?”厲大森信誓旦旦道,“耿良辰不足為懼,他死定了!”

  “好!”賈長青一咬牙,“我就信您一回!”

  洪幫,姜般若的住處。

  安玉峰十分激動,亢奮地嚷嚷道:“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山主,要是早知道耿良辰這么有種,我說什么也要跟他拜把子!”

  “你要是跟他拜了把子,那我這小廟里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姜般若冷笑道,“到時候你愛上哪兒上哪兒去,我就當從來不認識你!”

  安玉峰頓時眉眼一耷拉:“山主,您這也太……唉,之前您可沒少罵張敬堯的娘,說什么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但您是光說不練啊,現在人家耿良辰幫你把該辦的事兒都辦了,你不但不高興,還要跟人家耿良辰劃清界限……山主,您這事兒辦的,讓我佩服不起來。唉,你以后還是回你的佛堂念阿彌陀去吧……”

  “我去你大爺的……”

  姜般若聽得火起,沖上來照著安玉峰的屁股就是一腳,破口大罵:“好你個安玉峰,你現在跟我學會陰陽怪氣兒了是吧?我回佛堂,好給你騰位置是吧?怎么著,你安玉峰翅膀硬了,想造反了是吧?”

  “反正你在耿良辰這事兒上反反復復的,一點兒也不磊落,像個小人!”安玉峰甕聲甕氣道,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但就是梗著脖子不服軟。

  “我你……”姜般若舉手就想抽他,但突然又僵住,意興闌珊地放下了巴掌。

  “你以為我想這樣啊?之前騰杰布下天羅地網,要在津門甕中捉鱉,抓住王雅橋。騰杰知道我的本事,所以親自來見我,要我幫他抓住王雅橋。”

  “這事兒我知道啊,”安玉峰道,“你不是答應了嗎?”

  “我答應個屁!”姜般若忍不住罵道,“我跟他說我盡力而為,但這只是客氣話,事實上我壓根兒就沒動!但凡我要是幫他,我告訴你,王雅橋這會兒一定在金陵監獄里被嚴刑拷打呢!他還能跑咯?”

  “我告訴你安玉峰,王雅橋能從津門跑了,他得感謝我姜般若的不作為!我但凡使點兒力氣,他當時絕對跑不了!”姜般若沒好氣地道。

  “你說這個跟耿良辰有什么關系?”安玉峰奇怪道。

  “你就是個豬!”姜般若罵道,“莽夫,沒腦子……”

  罵了安玉峰一陣,姜般若才道:“王雅橋跑了,騰杰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心里一定把我給恨上了,因為他也知道,只要我肯出手,王雅橋跑不了,所以他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了。”

  “昨晚半夜里,戴春風又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幫他抓劉海清和耿良辰。這次我回的依然是盡力而為,結果戴春風陰陽怪氣地要我好自為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他也恨上我了!”姜般若沒好氣地道,“一個騰杰,一個戴春風,都是常凱申的心腹,我把他們兩個得罪光了!這個時候,我要是但凡敢跟耿良辰他們沾上半點關系,他們一定會跟聞著葷腥的貓一樣撲上來,把我吃干抹凈了!”

  “以我的身份,我不站出來幫戴春風他們,就已經是對耿良辰最大的恩德了,你還指望我干嘛?站出來為他搖旗吶喊?你是嫌我死得不夠快是吧?還是你想讓我犧牲自己成全耿良辰,啊?”

  安玉峰若有所思點頭道:“山主,我還頭一回聽人把袖手旁觀這事兒說得這么天花亂墜的,您這口條兒是跟廟里的和尚學的吧?”

  “滾滾滾!瑪德,我槍呢?”姜般若勃然大怒,開始翻抽屜。

  安玉峰見狀撒腿就往外跑。

  “姓安的,你敢跟耿良辰眉來眼去,我打斷你的腿!”姜般若氣得對屋外大罵。

  安玉峰從門口又探出腦袋來:“那我幫他看著地盤兒行嗎?”

  姜般若開槍了,安玉峰狼狽鼠竄。

  是日,三同會和青幫不約而同攻打耿良辰的地盤,幸好有安玉峰從中作梗,鄭山傲極力周旋,兼之蘇乙手下的力巴們還算團結,才沒讓蘇乙剛打下的地盤損失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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