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蘇乙怎么維護六大派,但六大派在元廷治下做“泥菩薩”,做表面的“順明”,光打嘴炮不行動,這些黑點是洗不干凈的。
而且六大派中的確有壞人、惡人,因此蘇乙絕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說六大派就是正義。
蘇乙的立場也從來都不是站在六大派這邊,而是站在正義這邊。
只是當前的局面是,六大派承認正義,并且想要代表正義;而明教卻對正義嗤之以鼻,認為自己有大義就不需要正義。
蘇乙不能容忍罔顧人性正義的行為,所以他要撥亂反正,要讓明教付出代價。
但同樣,他也不可能容忍六大派在大義方面的缺失,只是六大派的“不作為”并不能稱之為“罪”,蘇乙也不會搞道德綁架。
因此,蘇乙可以在以后引導六大派抗元,卻不能因為他們之前不抗元就去懲罰他們。
除非這其中有如同成昆那樣去做漢奸的,又另當別論。
另一方面,無論蘇乙怎么貶低明教,但在這個世界,明教抗元的功績是絕不可被抹除的。
在這個世界各地義軍林立的局面,其中一大部分功勞都要算在明教的頭上。
但卻是陽頂天時代明教的功勞,而不是現在的明教。
“你們先教主陽頂天在世之時,對抗元廷成效頗豐。只可惜他為了壯大明教也不惜泥沙俱下,只問能力,不問品格。他生前尚能壓制,但他一死,明教便沒了約束,淪為了真正的魔教、邪教!”蘇乙嘆了口氣,“來看看你們在陽頂天死后都做了什么事情?”
“先是金毛獅王謝遜四處濫殺無辜,奪崆峒派武功秘籍,殺少林空見神僧,奪屠龍寶刀后消失不見。”
“再有天鷹教在江南崛起,滅龍門鏢局滿門七八十口,老幼婦孺一個不留,之后又對抗江南武林各門各派。”
“楊左使你做過什么,只怕不用我多提;青翼蝠王韋一笑每次運功后都要吸食人血維持性命,這不是魔是什么?”
“就算是五散人中,有人行走江湖也多有惡跡,奸淫擄掠無所不為!”
“可以說,如今你們明教早就一分為二了!”
“一部分是抗元義士,志向高遠;一部分是真正淪為魔頭惡人的武林公敵,正是因為這部分人的存在,才使得明教有今日滅教之危!”
“昔日因,今日果。你們既然一直都蔑視禮法公義,今日,便別怪我們這群維護公義的人來找你們算賬了!”
蘇乙話說完,六大派中人再度轟然叫好,只覺得蘇乙的話句句說到他們心坎里。
便是明教中人,不少人也露出思索或是慚愧之色,明顯是有了反思。
尤其是明教中的老人,懷念起當年陽頂天在世時的輝煌,再看看如今人人喊打的沒落局面,兩相對比,更覺蘇乙所說有理。
“我們都是明教的罪人啊……”白眉鷹王感觸最深,此刻不禁潸然淚下。
他已經另立山門,其實可以不來的。為什么不惜性命也要來趟這趟渾水?
便是因為人老之后總是回憶往昔崢嶸,開始反思自己的一生,昔日的中興明教,就成了他心中的意難平。
只是明教為何會沒落到這種地步,殷天正只是覺得是因內訌所致,而沒有做出像是蘇乙這樣條理分明、邏輯清晰的分析。
現在想想,明教舉世皆敵,又怎能怪得了別人?
楊逍心中也頗受沖擊,不是滋味,只是對蘇乙的話,多少還是有些不服氣。
在他看來,所謂正義邪惡,不過是成王敗寇之論罷了。
另一邊的青翼蝠王就更不服氣了,只是冷笑道:“這位蘇掌門武功如何還不知道,但這嘴皮子功夫,只怕是天下無敵了!”
他這話不但沒有刻意壓低,反而刻意大聲諷刺。
不過蘇乙并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道:“話的確不必多說了,事已至此,請明教中人出手一戰!此戰之后,明教當從世間除名!”
這話一出,人人色變。
撲面而來的霸氣讓六大派的人熱血沸騰,亢奮不已。
而明教中人卻心中凜然,更加沉重起來。
“大言不慚!”韋一笑冷笑,“明教百萬信眾,我就不信你能屠戮干凈!”
“蘇某不是殺人魔王,自然不會屠戮普通教眾。”蘇乙淡淡道,“正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我和明教各位做個約定。”
“什么約定?”楊逍下意識問道。
“待會兒在場各位可以隨意向我出手,可以一對一對決,也可以群起而攻之。當然,你楊左使除外。”
只是第一句話,便讓在場之人一片嘩然。
明教中人自然驚疑不定,有些不敢置信,六大派的人更是大為焦急,甚至有人脫口喊出“不可”。
但蘇乙卻不為所動,只是將手一抬,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然后接著道:“這一戰,各位可竭盡平生所能,手段不限,向蘇某出手。你們是為明教生死存亡而戰,自然也不必顧及江湖道義。”
“蘇掌門,你這提議,可有下文?”周顛迫不及待問道。
“自然是有。”蘇乙道,“這一戰后,向我出手之人也算是為明教拼盡全力,最后盡忠了。若是有那無甚惡跡,又一心抗元的義士,只要僥幸不死,在戰后只要發誓從此脫離明教,加入我逍遙派和六大派共同扶持的義軍麾下……”
“蘇掌門!”蘇乙說到這里,滅絕師太突然打斷他。
“好教蘇掌門知曉,扶持義軍,公開抗元之事,目前只有貴我兩派參與。”滅絕師太神色淡然道,“我已火燒山門,命門派所有留守弟子西來和我等匯合,峨眉派不日便高舉義旗,公開抗擊元廷!”
蘇乙怔了怔,看了看其余五派,果然各派神色各異,卻都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崆峒派雖然有所襄助,但他們也只是暗中支持,并不敢公開站出來抗元。
而且公開抗元……這并不是蘇乙最初的想法。
蘇乙心念百轉,最終對滅絕師太拱手一躬,由衷說道:“師太高義,在下無比敬佩!”
不管這件事出現了什么偏差,但這個結果是蘇乙樂見其成的。而且對滅絕師太這剛烈果決的一步,他也是真心佩服。
不是誰都有勇氣做出如此破釜沉舟的決定的。
就連明教中人也對此大為震撼,對滅絕老尼刮目相看。
蘇乙轉身繼續之前的話題道:“和蘇某一戰后,若是有一心抗元又無甚惡跡的義士愿意發誓脫離明教,加入我逍遙派和峨眉派扶持的義軍麾下,從此不問江湖恩怨,一心驅除韃虜,種種過往,便可不再追究!”
等蘇乙說完,周顛早忍不住冷笑道:“姓蘇的,你想讓我們背叛明教還投降你,少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了!這件事絕對不可能!”
“不錯!”韋一笑也冷笑著站出來,“你說我們惡也好,魔也罷,我們都認了!但唯獨讓我們背棄明教,投降敵人這件事,我們絕做不出!明教只有戰死的惡人,沒有投降的好人!”
“不錯,死了這條心吧!”
“決不投降!”
“死戰!死戰!死戰!”
明教眾人義憤填膺,紛紛叫嚷起來。
“執迷不悟,自尋死路!”滅絕師太面色一冷,眼綻殺機。
蘇乙卻不以為意,他很清楚,這很正常。
能站在這里的明教中人,都是對明教歸屬感極強的,他若是三言兩語說服他們背棄明教,反倒才奇怪。
“如何抉擇,全在各位一念之間。”蘇乙淡然道,“義有大義小義,對于各位來說,如何選擇,就看在你們心中到底是抗元大義重要,還是為明教殉葬的小義重要了。”
“明教必須為所犯的錯誤付出滅亡的代價!但諸位卻有無辜被牽連的。待會兒打起來,若是我認為罪不至死者,我會盡量傷而不殺。你們若是無力再戰,還想為明教殉葬,便可揮刀自盡,以全忠義。”
“若是不自盡,你們這一戰,也算是為明教拼盡全力盡忠,足以告慰先輩,問心無愧了。發誓脫離明教,便是和從前一刀兩斷,從此一心抗元!”
頓了頓,蘇乙環顧面前神色各異的明教眾人,道:“其實蘇某只是給了你們一個既能成全忠義,又能留待有用之身,追尋大義的機會。對你們來說,這不是投降,而是擺脫束縛,輕裝上陣!”
“任你說的天花亂墜,也休想讓我等做茍且偷生的無恥小人,遺臭萬年!”韋一笑聲色俱厲喝道,“我明教各個都是不怕死的漢子!姓蘇的,你少在那里妖言惑眾,誰若是上了你的當,誰就是傻子!”
“沒錯!今日周顛拼死一戰,死也死得轟轟烈烈,絕不茍且偷生!”周顛大聲道,“老蝙蝠,咱們一向不對付,但你這句話,卻是大大合我胃口!只可惜沒有酒,不然我非要和你喝個三杯不可!”
“你喝酒,我喝血!”韋一笑瞪著蘇乙大聲道,“待我痛飲敵人血,你再請我喝慶功酒!”
“好!一言為定!”周顛撫掌大笑,豪邁不已。
他們一言一語,又讓在場很多人神色起了變化。
蘇乙見狀淡淡一笑,道:“韋一笑,你也算是殺人盈野的魔頭了,你每天都要吸血續命,死在你手中之人只怕你自己也數不清。在蘇某面前,只怕你除了拼死一戰,也只有望風而逃一條路。”
“放屁放屁,臭不可聞!”周顛大叫道。
蘇乙看了他一眼,道:“至于你周顛,做事偏激,一向隨心所欲,從不壓制自己惡行獸欲,死在你手中的無辜百姓,只怕你自己都沒算過有多少。”
“不錯不錯,我周顛便是天下第一大惡人,你若是殺不了我,你就是我兒子!”周顛拍手笑道。
他是真不怕死。
“你們兩個必死無疑,自然可以不用去想什么宏圖大業,但鼓噪別人陪你們一起死,就是大大的不對了。”蘇乙慢條斯理地說道。
韋一笑和周顛二人聞言再度大罵起來,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蘇乙卻神色淡然,頗有唾面自干的氣度。
對于他來說,跟死人有什么好計較的?
“蘇掌門真覺得自己武功蓋世,可以決定我等生死嗎?”白眉鷹王冷冷道,“還沒打你就如此斷言,未免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不錯,輸贏猶未可知,你少胡吹大氣!”韋一笑大叫,“你到底有幾斤幾兩,稱稱便知!”
說罷人竟化作一道殘影,眨眼從原地消失,下一秒就出現在蘇乙面前,屈指成爪,惡狠狠向蘇乙咽喉抓來!
戰斗就此驟然打響!
天下皆知韋一笑輕功無人能敵,而且六大派之前也都領教過他的厲害,他在六大派陣營中來去自如,讓六大派對他無可奈何。
而現在,他如何出現在蘇乙面前,除了屈指可數的幾位高手,剩下的人連看也看不清楚!
如此突兀的襲擊,讓眾人心齊齊往上一提,為蘇乙捏了一把汗。
但蘇乙面對這驟然襲擊卻輕松一側身,游刃有余便躲開了韋一笑的一擊,同時側身狠狠向其撞去。
韋一笑有心想實驗蘇乙深淺,因此沒有躲避,兩人的身體狠狠撞擊在一起。
下一秒韋一笑臉色大變,整個人頓時倒飛出去。蘇乙搶進一步一掌拍去,但韋一笑身如鬼魅,卻讓蘇乙打了個空。
“我看你不過如此!”韋一笑大叫著,身形忽左忽右,連帶他的聲音都捉摸不定,再次向蘇乙撲來。
只是人還沒到跟前,蘇乙便一掌向左后方劈去。
剛才在內力沖撞上吃了虧的韋一笑不敢硬接,身影突兀急停,從極速到極靜的過程不過倏忽之間,完全違背了物理常識,讓人看著都十分難受。
然后下一刻他身影一閃又消失不見!
韋一笑的輕功即使是蘇乙都不得不心驚佩服,這個人當真是把輕功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至少蘇乙目前都是難望其項背。
若是這人一心要跑的話,蘇乙還真不見得能拿他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