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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4、答案

  電影還沒放完,領導們就紛紛離席了。

  風總是從高空刮向地面,風起之時,那些身處高地的人也總是最先感受到。

  但其余人都還津津有味看著電影,他們還在為電影中人物命運的顛沛流離擔憂、激情和感動。

  蘇乙早就知道風會來,可也許就因為他早就知道,所以風真正到來的時候,他的感受比任何人都要強烈。哪怕是最敏感的人也只不過是聽到狂風呼嘯,但蘇乙卻已經看到一場颶風即將席卷天地。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感受,蘇乙意識到自己現在還不夠安穩,他需要再做些什么,才能在這場風暴中站得更穩。

  電影放映結束后,觀眾們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他們一邊熱烈討論著電影劇情,一邊三三兩兩散場。

  蘇乙正在收拾機器,就看到劉光天和張春梅從人群中擠了進來。

  “領導!”

  “援朝哥!”

  兩人看起來都很歡快的樣子,跟蘇乙打著招呼。

  “我們來給你幫忙來啦!”張春梅一邊笑嘻嘻說著,一邊動手幫蘇乙收拾東西,劉光天也跟著動手。

  “咦,你們倆今天怎么這么有眼色?”蘇乙打趣道,“平常我讓你們干點兒活抱怨來抱怨去的,今天怎么主動幫忙?”

  “瞧您說的,我們也沒抱怨什么,對于您安排的任務,一向都是堅決完成的。”張春梅急忙道。

  “就是,不但堅決完成,而且還超額完成!”劉光天也道,“您是不知道,這幾天您布置給春梅的采訪工作,春梅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我這邊的工作也都做完了,距離出版廠報的時間還早呢,我們現在就把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別表功,有話直說。”蘇乙似笑非笑,對兩人心思洞若觀火,“說吧,有什么事兒?”

  “嘻嘻,領導,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您的眼睛!”張春梅賠笑著,用腳踢了一下劉光天。

  劉光天撓頭道:“援朝哥,明天我和春梅有點事兒要去辦,能不能給我們請一天假?”

  “什么事兒?”蘇乙故意問道。

  “嘿嘿……嘿嘿……”劉光天撓著頭傻笑不說話。

  張春梅紅著臉害羞別過頭去,也不吱聲。

  蘇乙嘆了口氣道:“去吧去吧,辦你們的事兒去吧!”

  “這么說您批準啦?”張春梅驚喜道。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我得積德啊。”蘇乙笑呵呵道。

  “哎呀領導您說什么呢?我和光天哥就是革命友誼!”張春梅跺腳羞惱道。

  “對,可純潔了!連手都沒拉過!”劉光天急忙道。

  張春梅又踢他一腳,痛得他呲牙咧嘴。

  惡臭的戀愛氣息。

  蘇乙拍拍裝好箱的設備:“知道放哪兒吧?”

  “知道知道。”張春梅急忙點頭。

  “交給我們吧援朝哥,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劉光天拍著胸脯道。

  “行,那就交給你們了。”蘇乙一背手,也樂得當甩手掌柜,“我先走了,你們收拾好也趕緊各回各家,晚上再別到處亂逛了。”

  “放心吧援朝哥,我收拾完就送春梅回家。”

  “不需要你送,我自己騎車回。”張春梅急忙道。

  “我帶你,路遠,你蹬不動。”劉光天厚臉皮道。

  “有你我才蹬不動,你重的像頭豬。”張春梅捂嘴笑。

  蘇乙搖搖頭,懶得聽他們打情罵俏,轉身走了。

  蘇乙的自行車停在辦公樓門口。還沒到跟前他就遠遠看到有個人在自己的車子旁邊徘回,嘴里叼著根煙,火紅的煙頭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蘇乙有些詫異,怎么是他?

  自從那次沖突后,他有些日子沒見這個人了。

  等蘇乙走近后,這個人丟掉了手里的煙,輕咳一聲。

  “來自楊為民的懼意66……”

  “有事?”蘇乙問道。

  “咳咳,我就是……問你個事兒。”楊為民強裝鎮定,“海棠說她跟你鬧掰了,這事兒沒錯吧?”

  “她怎么跟你說的?”蘇乙笑了笑。

  “她說你倆性格不合適,”楊為民道,“還說、還說你花心。”

  蘇乙想了想,道:“倒也沒錯。”

  “那就是說,你們確實掰了,對不對?”楊為民有些激動,再次確認道。

  “是。”蘇乙懶得掰扯解釋,一邊開鎖,一邊承認下來。

  “近期我會跟我爸提,我想調回廣播站。”楊為民道,“蘇援朝,之前那事兒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但以后我跟海棠的事兒……我希望你也別摻和。”

  “你說的別摻和是什么意思?”蘇乙笑呵呵跨上自行車問道,“你怕我把于海棠再搶走?”

  “來自楊為民的惡意88……”

  他深吸一口氣,嚴肅道:“只要不不摻和我倆的事兒,我就跟我爸說,讓他多多提拔你!”

  蘇乙笑了。

  “我謝謝你。”他說,“我可以不摻和你和于海棠的事兒,但我有一個要求。”

  “只要不是特別過分的,我可以答應你!”楊為民咬牙道。

  蘇乙點點頭:“我的要求就是,你千萬別讓你爸提拔我。”

  楊為民怔住。

  但蘇乙已經腳下一蹬走了。

  他愣愣看著蘇乙離開的方向,沉默良久才郁悶離開。

  半路上蘇乙碰到了傻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頭巴腦勾著背往回走,蘇乙從他旁邊騎車過去他都沒抬頭看一眼。

  蘇乙也沒搭理他,徑直回了家。但在家沒待一會兒,傻柱就主動來找蘇乙了。

  “援朝,陪我喝兩口。”他一進門就悶悶不樂地對蘇乙道。

  “不喝。”蘇乙不想聽他發泄苦悶,他自己都還沒想好自己的未來呢。

  “不是,哥們兒遇到事兒啦,真的,你得開導開導我!”傻柱苦著臉道。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蘇乙道,“行了,就這句,回去自個兒琢磨去。”

  傻柱道:“你就不想聽聽我什么事兒?”

  “不想聽。”蘇乙搖頭。

  “我偏說!”傻柱道,“我被冉老師她那老古板的爹給攆出門了,還連累劉嬸兒也挨了人家罵。唉,人家嫌我沒文化,大老粗一個。援朝,你說這事兒怎么辦呀?”

  “你要是再不走,我跟你老丈人一樣,也張嘴攆人了啊!”蘇乙威脅道。

  傻柱指指蘇乙:“沖你這句老丈人,我不跟你計較。得,回屋自個兒喝悶酒去咯!”

  他故意嘖嘖有聲,搖頭嘆氣一副很失望的樣子走了。

  傻柱離開后,蘇乙把房子里的燈都打開,屋里屋外轉悠了好幾圈。

  院兒里的鄰居們這時候都還沒睡,家家戶戶要么歡聲笑語,要么爭吵哭鬧,所有的動靜都逃不過蘇乙的耳朵。

  對門三大爺家,閆阜貴和三大媽商量著怎么說服于莉每個月多交一塊錢,這樣才能“不虧本”;閆解曠在和妹妹閆解娣吹噓他在學校里揍人的豐功偉績。

  三大爺家隔壁閆解成和于莉也在討論工作的事情,閆解成對蘇乙只給于莉安排了個臨時工有些失望,于莉罵他腦子進水。

  中院里,易忠海正在給一大媽上藥,兩人正在聊秦淮茹家的事情,易忠海說起賈張氏有藥癮的事情,說已經被送鄉下農場“勞改”去了,一年半載怕是回不來了。一大媽很是幸災樂禍說活該,易忠海不在人前也難得不“高尚”了,心情愉悅說賈張氏是惡有惡報。

  傻柱在家里翻箱倒柜,估計是在找能下酒的東西。

  秦淮茹家里,秦京茹又在跟兩個小姑娘打聽蘇乙的事情。其實蘇乙知道秦京茹一直在關注自己,但他沒收到秦京茹愛意、欲念這類情緒值。他很清楚,這個姑娘現在腦子里沒什么情情愛愛那套東西,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借助婚姻擺脫農村的窮苦生活。

  誰能讓她留在城里,她就跟誰。蘇乙做不到,她也可以退而求其次,甚至是再次。

  話說回來,在這個年代談感情其實是很奢侈的,跟蘇乙這種人講感情,也是一種荒誕的事情。

  朦朧的好感,乍見的喜歡,旗鼓相當的欣賞,這些算是愛情嗎?

  就算是文慧,對蘇乙的感覺也是欣賞和適合,要是說愛上蘇乙,那就扯澹了。

  如果蘇乙要追求愛情,那他大概率要失望,他本身的不純粹,也就決定了他很難遇到純粹的愛情。

  像是張春梅和劉光天之間懵懂而單純的情感,根本不可能出現在蘇乙這里。

  因此蘇乙很清醒,他從一開始追求的就是婚姻,一個適合陪伴自己一生的伴侶。

  他像是一個老道的牌手,在為自己挑選一副可以打好一生的牌面。

  文慧好像是四個二,牌面夠大了,但蘇乙本身就是雙王,有了她也只是錦上添花。四個二對于那些雞零狗碎的單牌和小對兒來說,拆開打可惜,不拆又管不住,還不如來一對a實在。

  于海棠不用說了,就像是一把順子,好像有用,也好像沒用。

  沉燕子是四個小三,牌面不大不小,但蘇乙本身牌面夠好,這四個三到最后很可能是空炸出去。

  尤娟娟是一串小單牌,需要蘇乙費腦子想想怎么打出去才能把牌出好。

  排除了這些人,其實蘇乙還能選誰呢?

  秦京茹,她會是什么牌?

  蘇乙覺得她是三個q加一張k。

  她顯然不夠好,但如果放在婚姻這場牌局里,也許她正是蘇乙所缺少的。

  蘇乙一向做事果決,但在秦京茹這里還要再“看看”,就是因為秦京茹的確不夠好,也因為來自后世的靈魂很難接受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

  如果他和秦京茹結合,這場婚姻的初衷就是很功利的,雙方都很功利。

  這樣的婚姻會幸福嗎?會順利嗎?

  也許蘇乙可以堪破很多事情,但絕對不包括這一件。

  正是因為這樣的“堪不破”,所以蘇乙才在大風將起之時思索著自己想要的未來,自己可以接受的未來。

  他聆聽著院里家家戶戶的聲音,感受著這些人間煙火,想著自己,想著來這個世界的初衷。

  漸漸的,他的心里也就有了答桉。

  第二天,是學習班正式開課的日子。

  蘇乙作為班主任,自然不能遲到或摸魚,他早早就來到了大禮堂開始忙碌起來。

  早晨八點五十,學習班領導小組召開緊急會議,大領導親自主持,他的表情很凝重,眼中藏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慮。

  楊寶瑞更是一臉陰霾,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其余領導們有的憂慮,有的眼神閃爍,但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整個會議現場給蘇乙最大的感覺就是四個字——人心浮動。

  不說別人,就連蘇乙也心底蒙上一層擔憂,因為今早來采訪的不是文慧,而是另一個蘇乙不認識的男記者。

  文慧呢?

  緊急會議的議題是原定的一些要來上課的專家學者因為一些原因,紛紛取消了來這里任教的計劃,這其中就包括原本來頭很大的那位領導。

  雖然大領導沒說明原因,但蘇乙聽出來不來的這些人有些是因為成分原因被“勸退”的,有些是因為有顧慮,尤其是對大領導有某種擔憂,不想跟他沾上關系,所以主動提出不來了。

  學習班還沒正式開課就損失了一大半師資力量,這無異于當頭一棒,給眾人潑了一頭冷水。

  在場所有人都滿心憂慮,有人心灰意冷,有人也心生擔憂而萌生退意。

  包括楊寶瑞和李新民都有種進退失據的煎熬感。

  但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媒體上吹風吹了這么久,各項工作全部都準備妥當,學生們也等著開課,不管怎樣,大家都得硬著頭皮上。

  第一堂課由一位搞政工出身的老干部教授,隨著他走上講臺,也標志著工人理論學習實驗基地開始正式運行了。

  大領導全程聽完了第一堂課,這才在兩個廠長的簇擁下離廠。

  也許是出于想安撫蘇乙的意思,他特意派了秘書私下來找了蘇乙一趟,告知了文慧沒有來的原因。

  “大領導讓我轉告你,文慧的父親因為一些政策問題,在接受黨內調查,文慧和她母親也要一并被調查。大領導從昨晚開始就在積極尋求解決這件事情的辦法,他讓你最近不要去找文慧,也不要有什么擔憂或者心理負擔,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蘇乙對這件事的發生并不意外,但他沒想到會這么快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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