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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8、喝酒

  有人說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活得太清楚。

  越了解世界的真相,知道的事情越多,越會感到絕望,覺得人生其實毫無意義。

  但有意義和沒意義也沒什么區別,反正死了以后也沒人在乎你,甚至沒人記得你。

  做人,最重要就是開心。

  從文慧走后,蘇乙好像就不怎么能開心得起來了。

  蘇乙仔細想想,自己本來也沒多開心。

  之前不太開心是因為無聊,他是想把自己套進一個普通人的模板里去,過定義好的人生,但這種事情其實真的有些無聊。

  而現在不太開心,大概是因為又多了一份惆悵吧。

  蘇乙很清楚事情絕沒有文慧想得那么樂觀,也許這一別就是永遠。

  也許十年后,他會在京城的街頭見到一個千瘡百孔的蒼老婦人,兩人相對無言,仿佛說什么都是多余的,然后默默地各自走開。

  無論是哪種結果,怎能不讓人惆悵呢?

  腦海中文慧最后的畫面定格在明媚的笑容里,定格在用力的揮手間。

  “珍重”二字的份量,也顯得格外沉重。

  文慧是第二天一大早走的,蘇乙沒有去送。

  已經告別過了,那就讓離開的人和留下的人都輕松一些。

  陸勝利中午來廠里找蘇乙,車上還坐著拄著大掃把的傻柱。

  “這二傻子攔著我車,非得跟上來。”陸勝利郁悶地跟蘇乙說道。

  傻柱的確笑得像個二傻子:“孫賊,說誰二傻子呢?你丫來找援朝不找我?見我裝不認識是吧?怎么?瞧不起我掃大街是吧?”

  “滾蛋!我找援朝有正事兒!”陸勝利罵道。

  “我找你們還有正事兒呢,你們搭理我了嗎?一個個的,真特么孫子!”傻柱也罵罵咧咧。

  “你有什么正事兒?”陸勝利問道。

  “喝酒!”傻柱理直氣壯道,“哥們兒遇到事兒了,心里悶得慌,就想喝酒,這算不算正事兒?”

  “算!怎么不算?”蘇乙笑了,“有本事咱這會兒就找地兒喝去,誰不去誰孫子!”

  “哎,這可是你說的!”傻柱立馬直起身子。

  “瑪德,舍命陪君子!”陸勝利也一咬牙,“我來安排,我知道一地兒,咱們這就開車過去,不醉無歸!援朝,上車!”

  蘇乙二話不說跳上了車。車子正要發動,旁邊一中年叫道:“傻柱,你地還沒掃完,你要去哪兒?”

  “你大爺!你爺爺叫何雨柱,再叫我傻柱我抽你丫的你信不信?”傻柱瞪眼,指著一邊的蘇乙,“看見這誰了嗎?我兄弟蘇援朝!援朝,你告訴這姓趙的,你是不是我哥們兒!”

  “那必須是!”蘇乙很給他面子。

  “聽見了沒?”傻柱得意一揚脖子,“爺爺想掃地就掃地,不想掃地就不掃地!你要是有意見,找我兄弟說去!”

  “對,陳科長,你找我!”蘇乙道。

  趙科長臉一陣青一陣白,都囔道:“哪兒有這么干工作的……”

  “我就這么干!我今兒還不干了,我要去喝酒!”傻柱順著車窗把大掃把丟了出去。

  “早該把那破玩意兒丟出去了,他奶奶的!”陸勝利罵道。

  “開車開車!”傻柱催促道,“對了援朝,你要不要請個假去?”

  “請個蛋,走!”蘇乙一揮手。

  嗡……

  車子一熘煙兒走了。

  “啊呸!特么中山狼,得意就猖狂!蘇援朝你特么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有什么可狂的?還找你,你算個勾八呀你!”等車子走遠了,趙科長叉著腰對著離去的方向破口大罵,“你等著吧,花無百日紅,有你丫倒霉的時候!”

  陸勝利開著車一直往北,直奔順義。

  車沿著潮白河一路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傻柱也抱怨了一個多小時,一路上都嚷嚷著陸勝利要把車開到非洲去跟黑兄弟喝猴兒酒,把陸勝利氣得恨不得把他嘴堵上。

  到了地方一下車,傻柱樂了,一肚子怨氣瞬間不翼而飛。

  “還埋怨嗎?”陸勝利面色不善盯著他。

  “不不不,打死我也不埋怨,勝利,你現在在我心中,那就是這個!”傻柱笑嘻嘻舉起大拇指,“除了偉人,就你最紅,最親!”

  “去你的吧!”陸勝利被逗樂了,“我跟你說,到了這兒,別的不說,酒管夠!”

  “那是,這就是酒廠,可不管夠?”傻柱樂道,“老喝這牛二,但人家這廠里我還頭一回來。哎勝利,是我們在這兒等著你進去拎酒,還是……”

  “你就說你想在釀酒車間里喝,還是去庫房里喝?”陸勝利笑道,“要不我讓廠長把他辦公室騰出來,咱踩著他辦公桌喝?”

  “嘖嘖,看看你這紈绔的架勢,這丑惡的嘴臉!”傻柱嘖嘖不停,鄙夷指著陸勝利對蘇乙道,“真面目露出來了,這種人就該——唉,都不惜的說你,我問你,真能踩著廠長辦公桌喝?”

  陸勝利抬腳就踢,傻柱笑嘻嘻躲遠。

  蘇乙往遠處眺望了一下,指著不遠處半山坡上一個涼亭問道:“那是什么地兒?”

  “管他什么地兒呢,想去哪兒?”陸勝利問道。

  “是個聽風聽水的好地兒。”蘇乙道,“就那兒了。”

  “好,等我,我來安排!”陸勝利轉身進了酒廠。

  傻柱道:“我看勝利心里也有事兒,你也是。”

  “沒事兒誰跟你喝酒啊?”蘇乙道。

  “嘿,這話說得多寒心,合著我就是給你們解悶兒用的?”傻柱不樂意道。

  “有點兒作用你就知足吧,總比沒用的好。”蘇乙道。

  傻柱嘆了口氣:“我感覺我現在就挺沒用,冉老師她爹死活看不上我,我可怎么辦呀?昨兒我又去她家了,拎著煙酒,我本想說我用誠意打動那倔老頭兒,但你是不知道,這老頭兒說話是真氣人,我沒忍住又跟他嗆嗆兩句,擰屁股走人了!”

  “其實挨罵無所謂,我臉皮厚,說我兩句也沒事兒。但秋葉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援朝,你真不給我出個主意?”傻柱轉頭道。

  蘇乙道:“待會兒你陪我喝高興了,我保證給你出一好主意。”

  “這可是你說的!”傻柱來了精神。

  陸勝利出來的時候帶著五六個人,抱酒的抱酒,拎飯盒的拎飯盒。

  這些人把東西往車后面一放,陸勝利就揮揮手讓他們回去了,也不廢話,直接開著車往蘇乙之前指的那個涼亭而去。

  “那地兒是個軍營。”陸勝利路上解釋,“我給文海兒打了個電話,讓他跟這邊通氣兒。文海兒聽咱們要喝酒,也嚷嚷著要過來。他這會兒去接定邦他們了,一會兒就到。”

  蘇乙點點頭道:“來吧,人多熱鬧。”

  “軍營?好家伙,這種地兒說進就能進嗎?我說,要不咱換個地兒吧?”傻柱有些擔憂道。

  “現在知道什么叫紈绔子弟了吧?”蘇乙笑呵呵道,“人家一句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就得好好鴿了這幫孫子的命!”傻柱惡狠狠道,“真是招人恨。”

  “這才哪兒到哪兒?”陸勝利嘆了口氣,“你沒見過的多了,更牛逼的你想都想不到!說真的,以前我沒這樣過,家里管得嚴,不讓我打著老爺子的旗號到處招搖。我這也是難得放縱。”

  頓了頓,陸勝利自嘲道:“要不是援朝,說不定我都沒這機會了。”

  “你干什么了?”傻柱詫異看向蘇乙。

  “撈了個朋友。”蘇乙看著窗外澹澹道。

  “柱子哥,待會兒來的都是哥們兒,你該怎么著還怎么著,別拿他們當回事兒。”陸勝利岔開話題對傻柱道。

  “我聽出來了,這來的跟你一樣,都是一群紈绔子弟唄?”傻柱笑呵呵道,“你還甭跟我打這埋伏,我跟你說勝利,哥們兒今兒就是以酒會友。能聊天兒就多聊天兒,聊不到一塊兒就多喝酒。至于以后是不是朋友,那就看今天是天兒聊得多,還是酒喝得多了。”

  “我就是喜歡你這通透勁兒!誰特么叫你傻柱,誰真是傻子!”陸勝利贊道。

  “哈哈!”

  紈绔子弟一句話,不該進的地方就這樣進去了。

  亭子位于宿舍營區一片樹林子后面,還挺幽靜。

  三人拎著吃的喝的到了地方,把東西往亭子里的石頭茶幾上一擺。

  酒廠食堂里拿來的各種腌菜、咸肉、臘腸,還有兩只雞,算得上是豐盛了。

  酒是用白塑料桶裝來的,陸勝利說是從車間里現接的,喝得就是新鮮。

  他還用巴掌大的小瓶裝了一小瓶頭酒來,專門讓蘇乙和傻柱嘗鮮的。

  這酒快八十度了,口感其實很不好,傻柱抿了一小口就臉紅脖子粗的,擺手直說受不了,但卻意外很對蘇乙的胃口。

  普通的高度酒對蘇乙來說就是含酒精的飲料,但這頭酒蘇乙喝起來還有那么點意思。

  他也不客氣,對陸勝利道:“這玩意兒要是還有,有多少你給我搞多少來,我今兒就喝這個。”

  “你等著,我去看看!”陸勝利轉身下了山坡。

  等他再回來差不多半個小時后了,拎著五公斤裝的大塑料桶滿滿兩桶頭酒原漿上了山,笑呵呵對蘇乙道:“他們廠還沒來得及勾兌的頭酒我都包圓兒了,車里還放了三大桶,等回去直接拎你家去!”

  蘇乙擰開蓋子聞了聞,心情大好,勐地一揮手:“開喝!”

  大老爺們兒喝酒其實就靠兩件事來下酒——吹牛逼和行酒令。

  剛開始都是先碰酒劃拳,喝得興奮起來后,開始吹牛逼。吹得起勁兒了再喝點,喝得暈暈乎乎牛逼也吹不動了,就再劃拳,直到一方連劃拳都劃不了了,或者開始賴酒了,這時候這場酒局也就分出勝負,接近尾聲了。

  仨人都是想求一醉,所以喝得很快,等于文海等三人到的時候,除了蘇乙,那兩個人已經喝得進入狀態了。

  于文海一來二話不說跟蘇乙連干了三杯酒,道:“文慧走了,這事兒勝利跟你說了吧?”

  “我沒跟他說!”陸勝利扯著嗓子嚷道,“不管她,沒義氣!”

  見蘇乙不說話,于文海又道:“你也別難過,這事兒我們都不知道,她跟誰都沒說。”

  蘇乙悠悠道:“她跟我說了。”

  于文海一怔。

  “昨天她找我了,專門跟我告了個別。”

  于文海沉默,又給自己倒了三杯酒,跟蘇乙干了。

  喝完于文海呲牙咧嘴,嘶嘶哈哈的,但看蘇乙就跟喝水似的沒什么反應,就忍不住問道:“你之前沒喝?怎么看著沒什么事兒啊?”

  “你嘗嘗他喝的酒!”陸勝利嚷嚷道,“你看看,那半桶都被他給喝了,好家伙,沒事兒人一樣!”

  于文海狐疑端起蘇乙的酒杯聞了聞,又抿了一口,然后黑著臉挪到一邊去了。

  陸勝利看得哈哈大笑。

  “來來來,喝酒!今天不醉不歸!”傻柱咋呼著舉杯。

  喝著喝著,不知道怎么大家就唱起了歌。

  《打靶歸來》、《我們走在大路上》、《唱支山歌給》……

  一首接著一首,唱得停不下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唱到《送別》的時候,張安萍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喝多了的人本就情感充沛,她這一哭,引得大家心都有些不是滋味。

  “文慧,你為什么不告而別,為什么!”于文海也帶著哭腔喊了起來。

  除了傻柱一臉懵逼左右轉頭亂看,大家的表情都有些蕭瑟,陸勝利和張定邦也都紅了眼眶。

  “這輩子……這輩子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小慧……”張安萍哭道。

  “一定會見到的!他們一家人一定會回來的!”陸勝利眼神堅定看向蘇乙,“援朝,我沒說錯吧?”

  “對。”蘇乙點頭。

  陸勝利笑了,眼中亮晶晶地激動道:“看到了吧?援朝說的你們該信了吧?哈哈!他說了,我姐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我信!特么的我信!”于文海又端了杯酒沖了過來,“來,蘇援朝,就沖你這句話,我也要跟你干一杯!”

  “算我一個!”

  “還有我!”

  “我也喝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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