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喜了一陣子,羅大金方才想起恩人來。
于是,急急起身走到陌子鳴身前彎腰揖了一禮:“恩公,請受羅某一拜!”
“羅老爺不必行此大禮。”
陌子鳴抬手托起羅大金。
“你救了犬子一命,那就是我們羅家的大恩人,當得起這個大禮。
恩公,羅某就住在金華府西郊,不如恩公隨羅某去一趟寒舍,羅某也好好生酬謝恩公。”
“這……”
“還請恩公不要推辭。”
“好吧,那就多多叨擾了。”
雖說陌子鳴出手救人并非為了錢財,但,對方誠心誠意要酬謝,那就卻之不恭了。
“恩公言重了,這怎能算是叨擾……阿福,你自己找地方將棺材處理了,切切不要拉回府里。
阿牛,你將少爺扶上馬車,小心一點,千萬別讓少爺摔著。”
“知道了老爺。”
兩個車夫分別應了一聲,各行其事。
眼見沒熱鬧好看了,加之天色也快黑了,一眾百姓方才慢慢散去。
一邊走,一邊意猶未盡地議論著……
“恩公,這天色就快黑了,要不我們先去找間客棧住下,明早出發?”
雖說羅大金歸心似箭,但也得先征求恩公的意見。
“這里離你家有多遠?”
“大約二十里地。”
“那就不用住店了,現在就出發吧……
還有,不要恩公恩公的叫,小生姓陌,你叫陌公子就可以了,那二位是我的同窗……”
陌子鳴指向秦松與呂不平簡略介紹了一番。
之后,羅大金沒再坐馬車,而是陪著陌子鳴三人一起步行。
“聽三位公子的口音,應該不是金華人氏吧?”
“不是,我們從錢塘縣過來的。”
“哦,錢塘啊,那可是人杰地靈的好地方,特別是西湖,更是名聞天下……”
聊了幾句之后,羅大金順口問起三人到金華的來意。
秦松笑著指著呂不平道:“呂兄過來收帳,我們便跟著一起過來游玩一番。”
“收財?”羅大金愣了愣。
“對,呂兄家里是做生意的,金華有個掌柜欠了他們家三百兩銀子。”
一聽此話,羅大金不由道:“不知你們說的是誰?羅某在金華經商多年,認識的人也不少。”
“茍大富,一家糧行的掌柜。”
“原來是他呀?”羅大金不由苦笑:“他這個人有個外號,人稱賴皮狗。
為人相當精明,經常故意拖欠別人的銀子,然后放到錢莊里生利息。”
呂不平嘆了一聲:“當初想著長期合作,沒防備這家伙這般無賴……”
“呂兄放心,無論他有多無賴,我保證他乖乖還錢。”
陌子鳴笑著拍了拍呂不平的肩以示安慰。
不還?
有的是辦法讓他還。
聽到這話,羅大金忍不住道:“看陌公子的樣子像是讀書人,沒想到還是個高人。
羅某斗膽問上一句,犬子當時躺在棺材里,陌公子是如何看出犬子尚有一線生機的?”
陌子鳴笑了笑:“這個很難和你說清,大致上就是一種感覺吧。”
其實這也算是實話,當時他憑的就是感覺。
羅大金也識趣,沒再多問這事。
大約巳時時分,一行人抵達了金華府西郊的一處小鎮。
入鎮不遠,便看到了一幢門外懸掛著兩盞“奠”字燈籠的宅院。
馬車停了下來。
阿牛倒也見機,先是隔著轎簾沖著少爺說:“少爺,你先別下車。”
隨之匆匆上前拍門:“開門開門!”
沒過多久,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阿牛,你怎么……”
“快去叫人,快,將所有白事的布置全拆了。”
“啊?”
“啊什么?少爺活過來了!”
這時,羅大金沖著陌子鳴三人拱了拱手:“三位,不好意思,麻煩在外面稍等一會,我讓下人先拆了府里的布置,也免得不吉利。”
之前,大家都當少爺已經死了,自然是要掛白花、黑紗什么的以示哀悼。
現在人活過來了,再掛這些東西自然是不吉利了。
“沒事的,羅老爺你去忙。”
“多謝!”
羅大金匆匆走到大門口沖著下人道:“別愣著,去叫所有人起來,就說少爺被高人救活了,該拆的全拆了,快!”
這么一說,下人方才趕緊往回跑。
一邊跑一邊吃:“少爺活了,少爺活了……”
府里混亂了一陣子,終于,在確認消息無誤之后,哀傷的氛圍頓時變得歡慶起來。
丫環們跑的飛快,忙著將白布黑紗什么的收到一起,一把火焚之。
門外的燈籠也一把火燒了……
等到一切了無痕跡之后,羅大金方才率領著家人以及一眾下人,恭恭敬敬將陌子鳴三人迎進府中。
“三位公子,鄙人已經吩咐廚房抓緊時間做些酒菜,一會咱們好好喝上幾杯。”
“無妨,這么晚了就不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趕了這么遠的路,喝幾杯酒解解乏……”
喝完酒已是深夜,羅大金親自帶著陌子鳴三人到客房休息,并說明日再行設宴款待。
不過,陌子鳴不想在此久呆,次日上午便提出辭行。
“別啊,陌公子,不如再多留一日,鄙人已經吩咐廚房安排宴席,對了……”
說到這里,又從袖中摸出一疊銀票遞過去:“這一千兩銀子乃是羅某的一點心意,請陌公子務必收下。”
陌子鳴笑了笑:“我要不收,你心里也難安,這樣……”
說話間接過銀票分出一半:“收五百兩意思一下,我出手救令郎也并非是為了銀子。”
正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舉手之勞的事,有五百兩銀子已經相當不錯了,不能太貪心。
再說,陌子鳴現在也不缺銀子花。
“不不不,這是鄙人許諾過的……”
正推辭間,一個丫環匆匆跑來稟報:“老爺,少爺他……他……”
“少爺又怎么了?”
羅大金嚇了一大跳。
畢竟,這剛剛才絕處逢生,可千萬別再出什么亂子。
“少爺他既不吃,也不喝,又不應人……無論奴婢如何勸,少爺也不開口,只是呆呆地看著房頂。”
“知道了,我馬上去看看。”
說完,羅大金轉向陌子鳴道:“陌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你先不要離開,我去看看犬子再過來。”
“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陌子鳴主動說了一句。
“太好了!”羅大金大喜過望,趕緊擺了個邀請的手勢:“陌公子請!”
“羅老爺,令郎當時患的什么病?”
“這……鄙人當時找了好幾個有名的郎中,每個人說的病情都不一樣。
唯一有一點相同,都說良兒他……他快不行,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那他是什么癥狀?”
“癥狀……就好像中邪一樣,不吃不喝的,問他話也答非所問。
有時候自己一個人也不知嘀咕些啥,還吐血……
當時,除了找郎中之外,我還找過一個法師做過法,結果還是沒用。”
陌子鳴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嗯,容我先看看再說。”
“陌公子,這銀票你還是收下,這是羅某答應過的……”
羅大金又一次將余下的五百兩銀票塞了過來。
“罷了,就當診費吧。”
陌子鳴懶的再推來推去了,畢竟,這又多了一樁活。
來到西側一處小院時,陌子鳴隱隱聽到房間里傳來一陣低低的嗚咽聲。
“老爺”
一個丫環上前喚了一聲。
隨之又沖著屋子里喚道:“少夫人,老爺過來了。”
“來了!”
屋子里傳來一聲應聲。
接著,一個身著淡白衣裙,眼圈紅紅的女人開門走了出來。
“雁兒見過阿爹,見過陌公子。”
此女正是羅良的妻子凌雁,小名雁兒。
長得嬌小玲瓏,溫溫婉婉,有著一種典型的江南女子風韻。
“嗯,良兒怎么回事?”
一提這事,凌雁的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嗚咽道:“相公他……他又像以前那般,雁兒擔心,擔心……”
一邊說,一邊抹淚。
羅大金心一緊,居然忘了招呼陌子鳴一聲,急匆匆跑進房去。
一般來說,作為公公,一般是不會輕易邁進兒子與兒媳的房間的,但現在情況特殊,哪里還有那么多顧忌?
過了一小會,又走了出來,沖著陌子鳴拱手道:“陌公子,煩請你再幫忙看看犬子的病情。”
“求陌公子再救救我相公!”
凌雁也泣聲上前,沖著陌子鳴福了一禮。
“唉,我先看看再說。”
陌子鳴嘆了一聲,隨著羅大金走了進去。
果然如丫環所講,羅良又變得呆呆癡癡,雙目空洞地看著房頂。
“良兒,陌公子來了,你倒是打個招呼啊……你忘了,你的命可是陌公子救回來的。”
“相公,你說話呀……”
凌雁也在一邊幫腔。
結果,羅良卻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全無反應。
陌子鳴下意識釋放神識查看了一番,心里大致有了個數。
他完全可以確定,這小子不是中邪,也沒患什么重病。
非要說有病的話,那就是心病。
莊子有云: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羅良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像極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狀態。
治病,要對癥下藥。
既然是心病,那就需要心藥來治。
于是,陌子鳴招呼羅大金、凌雁一起走到院中。
“陌公子,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來了?犬子到底患的什么病?”
羅大金急急問道。
“如若所料不差,令郎很大可能患的是心病。”
“心病?”
此話一出,羅大金不由皺了皺眉。
同時,凌雁卻忍不住捂唇驚呼了一聲。
就在那一刻,陌子鳴卻無意間發現這女人的眼中掠過一絲驚慌的神色……
她有什么好驚慌的?
難不成,羅良的心病與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