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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首輔死了,但張江陵沒死

  張首輔死了,但張江陵沒死。

  為何?

  因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張首輔死了。

  張首輔不是死于站隊失敗,更不是受黨爭牽連。

  而是那位,想要他死。

  君相,是一對復雜的矛盾集合體。

  之所以復雜,源于君臣之道;而矛盾則在于君權與相權之爭。

  當廷議以敕令傳達至八荒四海時,大靖舉國上下為之嘩然變色。

  上下人心惶惶,左右忐忑不安。

  看不清形勢的,一咬牙、一跺腳,就徹底投了蕭黨陣營。

  也有人想開了,在他們看來,這世上錢再多,嬌妻美妾再美,可沒了身家性命,一切都將是過眼云煙。

  人家黨爭關他們屁事,瞎摻合啥啊,爭贏了不過頭上緊箍咒更緊了,爭輸了連個傾家蕩產都是輕松的,什么流徙啊、貶謫啊、罷官乃至抄家滅族都有可能。

  所以,人心與大勢,看似惶惶不可違逆,實則只要掌握身側三尺之地,便可萬事無憂。

  尤其是某些人的身前三尺。

  但不管如何,張江陵倒了。

  或許是他這座山太高、太重,也太令人窒息,亦或許是升米恩斗米仇,也或許是‘君臣’之間的倆看相厭,當然,更多的則是嫉妒、害怕、恐懼以及煎熬,讓不少人改弦易轍、‘棄暗投明’。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最終,在蕭黨、保皇黨以及部分原張黨的合力推動下,他最終倒了。

  這個大靖廷臣第一人,張相張江陵身敗名裂。

  還被夷滅了全族。

  時光回溯,旬月前。

  天下紛爭始現端倪,先有佛子東來,蒞臨晉州白龍寺,以觀摩鎮壓于塔寺下的‘魔徒’,后有燕京玉虛觀蕭晗宸巡視東南諸道觀,群雄齊喑,江浙玄門噤若寒蟬。

  適時先裹挾江東仕族與大靖對抗了三十載,后又花了二十年將其鏟除干凈,并鳩占鵲巢的前燕余孽終于徹底掌控了大靖以南,并于正月初一正式立國建祀,是為‘大閻’。

  因前燕喜赤尚紅,推崇火德,不過被大靖滅國后,彼等余孽視火德不詳,改色尚黑,由血徹底染紅后的黑!

  而且是染盡靖國之血的‘黑’。

  南閻初立,亟需一場大勝來宣示主權。這既是裹挾立國大勢向仇敵揮刀北上的復仇,更是借外敵之力凝合南閻國力的大好時機。

  剔除腐肉,剜掉爛泥,輕裝上陣,浴火重生。

  這也是‘前燕余孽’在向大靖的挑戰與示威。

  甚至當太康城內兵部諜報司獲悉云霄國十三皇子蕭世龍秘密南下,直奔南閻的隱秘訊息后,不少廷臣都為之色變吸氣。

  腹背受敵!

  這是無數廷臣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

  最后大靖中樞張黨、蕭黨以及保皇黨等諸多黨派極其默契的擯棄不同政見,并在第一時間統合了朝廷、州郡以及邊軍三大勢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集結了整整十萬大軍南下御敵,隨后還依次抽調了鎮南軍、昭義軍、南康軍以及西川軍等諸多精銳部將勁卒,加上后勤民夫、輔兵等,共計二十萬之巨的鎮南軍團,浩浩蕩蕩的南下御寇。

  而統帥這二十萬大軍的不是別人,正是大靖廷臣第一人,張江陵!

  舉凡有戰,必是閣臣坐鎮,戰將開道,勝則凱旋歸國;敗,則身敗名裂,幾十載宦海沉浮換來一杯‘御酒’。

  內閣,本是太宗聚議的寢閣場所,初始由中書舍人、議郎、翰林以及國子監博士等組成的皇帝私人小團體,后漸漸趨于正規化、法理化,并由翰林院、秘書省、國子監以及六部丞郎等位卑權重的清貴仕子組成的‘皇帝智囊團’,向尚書、輔臣以及將帥等三權分立的‘朝廷中樞’轉變。

  這,便是大靖內閣的由來。

  而作為執掌尚書省整整二十余載的大靖首輔,張江陵對內閣自然擁有絕對的掌控權。

  并以內閣為核心,向六部府衙、州府郡城以及禁軍邊軍等散開,俯攬大靖軍政大權于一身。

  所以,當張江陵登臨大靖水師‘江渝號’戰艦,杵劍而立時,南閻北上大軍的囂張氣焰霎時戛然而止。

  尤其是南康軍、鎮南軍更是大靖精銳中的精銳,與云霄的‘旸陵軍’、南閻的‘鬼王軍’相提并論,被稱為‘三國王牌’。

  理論上,南閻的鬼王軍可與旸陵軍僵持許久,至少十天半個月。

  豈料,就在雙方相聚十里,戰機稍縱即逝,大戰一觸即發。

  張江陵早在出京之前,便提前調兵遣將,暗中構筑了以金商、襄鄧、徐泗、劍南等四道防御戰線,攏共兩道防線,除了在金商、襄鄧依照慣例設了都御使、防御使外,還破格提了徐泗、淮南兩道為戰時節度使。

  國戰期間,所節度區域的財稅、民政、軍隊悉數歸節度使統轄,幾乎相當于‘國中之國’。

  此舉也在朝廷引起軒然大波,雖說近在戰時設置,戰后即撤,但這是中樞給地方首次賦予如此之大的權力,幾乎相當于培養出兩大異姓諸侯王。

  而在戰后,即便是強悍如張江陵,也遭遇了御史臺、都察院以及六部府衙的集體彈劾,甚至還有不少‘張黨’人憤然背棄他而去,割袍斷義、跪面叩謝師恩以及斬衽以劃清界限等等,花樣千奇百怪,但目的卻出奇一致。

  因為,張江陵,犯了中樞大忌!

  說嚴重點,這極有可能讓張江陵生生世世都背上‘賣主求榮’、‘背君弄權’、‘禍國殃民’的稱號。

  當然,張江陵賦予淮南、徐泗兩道如此之大權力,自然不是沒有鉗制,首先第一條便是戰必勝,第二條便是若敗,九族皆斬!

  這條類似嚴苛的軍令,一共發了四條,卻只有徐泗與淮南應下,余者二人只愿擔著防御使。

  沒辦法,動輒抄家滅族,誰敢玩啊。

  除了那兩個不怕死的蠢貨。

  最終,以十五萬大軍匹敵對方二十萬大軍,并戰而勝之。

  這一戰,來得匆忙,也結束的迅速。

  耗時大半個月。

  二十天。

  隨后當張江陵凱旋歸朝后,迎接他的則是一紙問罪書。

  而當這封問罪書抵達張江陵時,他已在洛水河畔。

  眺望了一番東都神洛后,張江陵相繼打發昭義軍、南康軍等率師回歸駐地。

  申飭了一番洛邑令方儲調糧不力,并因延誤戰機而抽了東都留守孔元恢幾鞭子后,張江陵方才意興闌珊的過潼關、入關中。

  三日后,廷議表彰立功戰士。

  開始不痛不癢的告誡了一番徐泗、淮南兩道防御使,并撤銷其‘節度’稱號后,便開始‘清算’。

  對大靖廷臣第一人的清算。

  如此,便吵了半個月。

  當然,這一切夏侯淳都一無所知。

  那時的他,正與無塵門的無塵子‘促膝長談’,最后倆人自然是相談甚歡,無塵子作價‘一枚觀首’,將天心賣給夏侯淳。

  雖說時候引來無塵門大弟子姚紫煜銜尾偷襲,但夏侯淳雄威一震,將其悍然殺敗后,又趁勢降伏了天心。

  他困于茫茫泰行之中,無法得知靠著忽悠與哄騙,被夏侯淳派往太康的蘇鬼頭、狗頭軍師諸葛誕已在京城站穩了腳跟,在新任諫議大夫關九思暗中牽線搭橋下,雜糅了部分黑鷹寨外圍馬匪探子、東宮侍從以及悄然改邪歸正的繡衣使而成的新興勢力在太康悄然生根發芽。

  尤其是在關九思向公主府內那位靖帝的掌上明珠呸地一聲,并被她揚眉嬌喝的暴打一頓后,這股潛藏在暗中的新興勢力竟將觸角伸向了宮內掖庭。

  當然,小公主夏侯婧嘚瑟后,張相府內某處繡閣也似有呢喃自語聲響起。

  內外合力,倆大臂助加持下,‘布衣’盛行于世。

  并在短短旬月內,蠶食鯨吞了太康城內的所有黑暗角落,而當太康令,或者說京兆尹曹思勛覺察出不對勁,正欲與新任諫匭副使刁瑋琢磨著對太康城來一場‘犁庭掃穴’的大清洗時,城中的一切躁動不安忽然之間偃旗息鼓。

  不過無人知道,城外護城河下、城內干涸枯井地底以及荒郊野嶺等處,多了上百具‘大哥’與‘巨佬’們的無頭尸身。

  更加無人知道,這個核心成員只有三百,外圍小弟擴充至倆千的新興勢力‘布衣’的首領,居然是一位弱不禁風的書生。

  而且還手持諸葛羽扇,無論春夏秋冬,皆是長袖薄衫,而且還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書生自然是諸葛誕,蘇鬼頭則勉勉強強充任了‘三當家’。

  為何是三當家,而不是二當家?

  自然是因為諸葛誕是二當家,遠赴北地的那位潛龍殿下是大當家的嘍。

  夏侯淳本意是讓滿腳沾泥的諸葛誕前往太康后,借助東宮勢力,換了視角,以高屋建瓴的姿態,俯瞰靖國朝局,剖析朝中各方勢力,并構建自己班底,然后為夏侯淳抵御南下之敵搶來部分資源。

  甚至能影響某些朝中之人,那就最好不過了。

  可惜了,夏侯淳低估了‘東宮太子’這個名稱的能量,也小覷了他自己在朝中的勢力與人脈,不過也高估了諸葛誕、蘇鬼頭他們的眼界與大局觀。

  夏侯淳本想將推向云端,豈料他們竟在地上扎下根,還特么搞得有聲有色,當他獲悉此事后,氣得差點吐了三升血。

  不過不管如何,這個太康城的新興地頭蛇倒是辦了件大事。

  他們救了一對父女,并將他們安全轉移出了潼關。

  此外,還一個失足的妙齡少女。

  那對父女不言而喻。

  可這個妙齡少女,是怎么回事?

  買二贈一么。

  諸葛誕懵了。

  三當家并上百核心成員,也懵了。

  而那個自言姓蕭的姑娘,貝齒輕咬。

  猶豫了良久后,終于鼓起勇氣,斬釘截鐵地說:“你們告訴他,我來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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