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盡興!等我有了錢,浮香閣那娘們……”醉醺醺的聲音響起,還帶著幾聲意義不明的輕哼。
“大哥,你看……那,那河里是不是有個小孩?”
“放你娘的臭狗屁,河里怎么會……嗯?還真他娘的……有個小孩兒……好像,好像……”
揉了揉朦朧醉眼,對著那另外兩名漢子酒氣朝天的道:“還真娘的邪門了,那小孩屁股后面怎么還有雙手?嗯?”
“不會是水鬼吧!”
“水水水……水鬼!”
“你他娘……瞅你那羊糞大的膽子!走!今兒個我馬成就讓你們開開眼界……水鬼……水鬼有什么好怕的……這根棍子就不錯,水鬼……我讓你水鬼……”
“啪!”
水花四濺!
“砰!”
一聲沉響!
“我不是水鬼……老鄉別誤會,我不是……”
“砰!”
“水鬼,我讓你水鬼!”
河面上泛起陣陣漣漪,紅色如同顏料化在水中一般……
“老鄉住手,住……咕嚕嚕嚕……”
“砰!”
“砰!”
“砰!”
“救……咕嚕……”
那黑黝黝的身影浮在被染紅的河面上,伴隨著孩子的哭聲,呢喃著沉了下去:“救救……這個孩子……”
“大哥!好像是個人!”
“咱們打死人了!”
他雙手顫抖的握著木棍久久不語,望著被鮮血染紅的河面,水波漣漪浮動。
一如眼下,望向這被血紅染紅的天邊……
陸……
陸淅川……
為什么,為什么你還是陰魂不散!!!
“老爺!老爺啊老爺!”
一名臉頰仍有些許浮腫的婦人披著深褐色的貂皮,牽著一名小孩子,從人群中擠出來。
“你們這群賤民,怎么敢這么對待我家老爺!我一定要報官!報官!把你們都抓起來!”
那婦人聲色尖利,發髻搖晃的怒罵道。
然而,人群卻靜默無比……
鴉雀無聲的靜默讓那婦人臉色稍變,換作以往,此刻早就有人出來說和求饒了。
可今日,這群人卻像是突然找回了什么東西,脊梁挺得筆直,眼神鄙夷而又冷漠的盯著她。
“呸!”
不知是誰啐了一聲。
緊接著便像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沸然。
“馬家大娘子,你有什么可豪橫的?!”
“馬員外罔顧人命,這些年做盡了惡事,還替這妖人蒙蔽百姓,就算官府管不了,今日有仙師在此,也沒有他好果汁吃!”
“打倒馬員外,還灞河縣清凈!”
“打倒馬員外,還灞河縣清凈!”
“打倒……”
那婦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無比,眼神焦躁的轉了轉,緊忙拉著那小孩子跪倒在馬員外身前,對著寧無猜哭叫道:“沒天理啊!我家老爺平日待你們不薄,又是修橋又是鋪路,如今你們這群恩將仇報的刁民!這是想要逼死我們一家啊!”
說著,那婦人便抱著孩子,攔在了寧無猜面前撒潑道:“你想要殺了我家老爺,那就先從我們娘倆的尸體上跨過去!”
孩童懵懂的大眼睛望向寧無猜,被那婦人摟在懷中,茫然而又無措……
“看來,給你的教訓還是不夠~”虞青梅柳眉一挑,擼了擼袖子就要走過來,卻被寧無猜橫劍攔下。
“看到那些厲鬼了么?”
寧無猜指了指遠處那座互相擁擠在一起,宛若地獄般繚繞著黑煙的厲鬼高塔:“他們都曾經有老婆,有孩子,有一個美滿的家,卻因為馬成和魏落蟬的一己之私,而淪落到如今境地……”
“無辜之人溺死后不得超脫。”
“陸淅川家破人亡又沉冤二十載。”
“這!”
“都是你們身上的孽債!”
寧無猜寒聲喝到,看著被嚇得面如土色的馬家大娘子,一字一頓的反問道:“你說你們,該不該殺!”
“放過你們,憑什么?”
“別說含冤二十載的陸淅川不答應,這灞河中的冤魂不答應,就連這群被你們欺壓多年的百姓怕是也不會答應!”
“對!我們不答應!”
“對!我們不答應!”
“不答應!”
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喊叫聲,馬家大娘子頓時雙眼一陣發直,回過神來連忙哭訴道:“仙師……仙師!這跟我沒關系啊!我都是不知情的啊!我平日里是欺負人,但也從來沒害過人啊!”
“況且……況且我要是死了,小六子就沒人照顧了!我家小六子是無辜的啊!而且小六子根本就不是這老家伙的骨肉,是我和管家……”
“賤人!”
馬員外睚眥欲裂,蒼白的胖臉上陡然浮現出一抹怒意,匍匐在地上,艱難的瞪向那馬家大娘子。
好家伙!
看到馬家大娘子自爆,寧無猜頓時也愣了,下意識看向馬員外頭頂那繡著綠色祥云的帽子……
愛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沉默了片刻,寧無猜輕咳了一聲,勉強維持住自己威嚴冷酷的人設,對著人群高聲道:“到底有沒有關系,不是你說了算的!李捕頭何在?!”
“李捕頭?”
“我早就說李捕頭是個好官,這回你們信了吧?”
“現在不能叫李捕頭了吧……”
人群竊竊私語中,一道穿著厚實勁裝的男子從人群中走出來,滿臉胡茬的抱拳道:“寧爺!”
寧無猜眉梢一挑:“你這是……”
李希望走過來撓了撓頭笑道:“嗨,這不是得罪了馬家,我已經不是什么捕頭了,早擼了!”
寧無猜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了片刻:“是我連累了你。”
“沒這回事兒!”
李希望卻是笑了笑,伸手從袖口里掏出一疊紙來,遞給寧無猜:“我就知道肯定能等到這一天,這幫王八羔子的罪狀,我都給寧爺您留著呢!”
寧無猜卻是搖了搖頭,反而轉頭看向那在厲鬼中沉浮,目光掙扎而又迷茫的陸淅川,沉聲說道:“當著他的面,應該由你來念。”
李希望雙手微微一顫,睜大了雙眸看向寧無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寧爺,您……您都知道了?”
寧無猜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提劍走到了馬員外等人的面前。
李希望深吸了一口氣,虎目眨動,伸手揉了揉有些發紅的鼻子,猶帶著顫聲嘶吼道:“高亮!灞河縣人士!玉龍歷三十一年,七月!于灞河伙同馬成,徐耀祖,李大膽,趙有財四人,亂棍打死救落水兒童的義士!玉龍歷三十四年!強搶民女黃小婷后,逼死其父母!玉龍歷三十五年!縱馬馳街撞死孫家孩童孫溪!玉龍歷三十七年!酒后持刀……綜上!罪無可恕!”
寧無猜提劍走到那匍匐顫抖的男子身前,高喝道:“當如何?!”
李希望將那疊紙用力握緊:“斬!”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還……”
“噗!”
慘叫聲戛然而止,一顆頭顱高高拋起,又砰然落地!
鮮血飛灑著,落在周圍人的臉上,溫熱而又粘稠,喚醒了這群人對死亡的懼怕!
“饒命啊!”
“不敢了,我們再也不敢了!”
“我錯了!你們饒過我吧!我錯了,我還不想死啊!”
磕頭聲砰砰作響,哭聲凄厲,然而寧無猜卻冷漠的一甩長劍:“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