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重重抖了一下,湯汁亂濺,放在邊緣的酒瓶被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價值不菲的暗紅色酒液淌出,空氣中彌漫起沉醉的味道。
突如其來。
莫山平日里就是個玩世不恭的形象,名義上是海灘的老大,但也沒見他怎么管理過。
像是個逍遙掌柜。
他現在突然爆發,身上才顯露出海灘之主的氣概來。
陳南在桌子震動之前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給劉璐遞去一個“放心”的眼神,從容不迫地看著莫山。
“馬鄉,你翅膀硬了是吧?你想取代我的位置嗎!說話!”
莫山死死按著馬鄉的腦袋,湊在馬升的耳朵邊上大吼,仿若雷霆的音量。
馬鄉被震暈了,好半天才擠出話來:“老大,老大,我絕對沒有別的意思,誤會……”
“誤會?”
莫山用右手抓住馬鄉的脖子,將他提起來,像是提著一只小雞。
左手用力扇在馬鄉的臉上。
響亮的一聲。
“啪!”
莫山、馬鄉和桌子對面的陳南剛好在一條直線上。
在陳南的視角看過去,莫山那狠厲的巴掌,仿佛像是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陳南喝了口酒。
這莫山,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隨性啊。
估摸著……
還是因為那場賭局。
陳南幫馬鄉贏了胡大志。
胡大志最后的掙扎被按回去,徹底失勢。
可以預見,馬鄉很快就會將胡大志的勢力吞下。
可這樣一來,賭場里就變成馬鄉一家獨大——不僅僅是賭場,馬鄉在整個海灘的聲望都會大大增加。
作為海灘老大的莫山,肯定不愿意看到這一幕。
上位者講究平衡,胡大志和馬鄉,原本就是一種平衡,所以莫山很放心,讓他們在下面斗,不會威脅到他的位置。
但現在,這個平衡被打破了。
難怪莫山會如此惱怒。
馬鄉的行為,確實……
過分了。
他這一個月多以來,已經贏了胡大志太多,卻沒有見好就收,而是要趕盡殺絕的架勢。
莫山不敲打他,才怪了。
只是,故意選在這個時機,用這種暴力的方式……
莫山要敲打的,不只是馬鄉,還有陳南。
“你只是個新來的,我能讓你呆在海灘里已經是我的寬容,但你若是得寸進尺,以為自己有點小本事就在海灘里亂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嗯,大概如此吧。
“啪!”
“啪!”
莫山連續扇了馬鄉好幾巴掌,直到一顆門牙從馬鄉嘴里飛出來才罷休。
他松開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
又把摔在地上的馬鄉扶起來,放到椅子上坐好,用紙巾為后者擦去臉上的血跡,還給他端了一杯水。
“抱歉,我剛剛喝多了,做了些沖動的事情,你說得沒錯,確實是誤會,你能原諒大哥我么?”
莫山的語氣稱得上是“溫柔”,輕輕擦拭著馬鄉臉上的血,一臉的歉意。
“是我的錯,我的錯,老大,我沒有那個心思……”
馬鄉拼命搖頭。
“我說,你會原諒我么?”莫山還是用溫柔的語調說話,只是五根手指按住了馬鄉的臉頰。
“我……會……當然。”
馬鄉艱難地點頭。
“很好,大家還是好兄弟。你受傷了,去看看醫生吧,醫藥費算我的。”
莫山拍拍馬鄉的臉,直起身子,又對陳南笑笑,“失態了,這個酒上頭,還是少喝點好。”
說完,他重新戴上墨鏡,揚長而去。
包間中一片寂靜。
過了好一會馬鄉才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那個……”
馬鄉跟陳南道了歉。
沒有講明原因,也不必說,兩人都心知肚明莫山的來意。
正說著,馬鄉的一個小弟從外面跑進來,跟馬鄉耳語了幾句。
馬鄉臉色更加尷尬,嘆了口氣。
“難怪……那個叫方仔的小子,是老大的人。”
方仔是胡大志請來的代打,也是胡大志把前段時間輸出去的錢給贏回來的關鍵。
竟然是莫山派去的。
這就好解釋了,莫山是在用這種方法,維持馬鄉和胡大志兩人之間的平衡。
按理說。
是高明且成功的。
莫山對馬鄉的能力估摸得很準,他,包括他手底下的人,在麻將桌上沒人是方仔的對手。
本來,應該由方仔幫胡大志贏下這局,而馬鄉將輸一筆大的。
可陳南的突然出現,將莫山的計劃完全打亂了。
莫山之所以會如此惱怒,其中,多半還摻雜了一絲后悔的成分——
今天下午,是莫山將陳南放進來的。
他那時候肯定沒想到,陳南會毫不猶豫地到賭場去找人,順便還幫馬鄉贏了這關鍵的一局。
而贏了之后,現在的情況是,馬鄉手里有大筆的資金。
資金倒還是次要的。
主要是……
很多人在外圍盤口中下注到馬鄉身上,贏了錢。
馬鄉的聲望,在今晚達到了一個小高潮,到處都有贏了錢的人在大聲呼喊馬鄉的名字。
嗯,還有陳南的。
陳南剛剛回來不到一天,已成為人們追捧的對象。
這些現象,足夠讓莫山警惕了。
“師父,是我不對,我沒想到老大會這么做,把你卷進來了……”
馬鄉讓手下再開了一瓶酒,自己干了小半瓶向陳南賠罪。
“沒關系的。”
劉璐拍著桌子站起來,搶先開口,“反正,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里了,你們那些事情,和我們沒關系!”
“離開?”
馬鄉一愣,看著陳南,“師父,你們要到哪里去?”
“咳,劉璐的意思是說,我們更多的時間,應該是呆在地面上的。你忘了,我們的身份是遺跡獵人。”陳南說。
“這……”
馬鄉不理解。
遺跡獵人是多么危險的職業啊。
陳南有本事,有氣魄,有聲望,雖然現在被莫山盯上了,但還是能在海灘里混得很好。
何必去地面冒險?
甚至于……
“你們是在擔心莫山?”
馬鄉忽然上前一步,將聲音壓到最低,用只有陳南和劉璐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
“師父,只要你幫我,我們聯手,把他從沙灘椅上趕下來,取而代之,也不是沒可能的,我已經和……”
“我對這種事沒興趣。”
陳南打斷了馬鄉的話。
“師父……”
“還有,我只是教過你一些簡單的東西而已,不要再叫我師父。”
“……”
馬鄉咬了咬牙,又有血從嘴角流出來。
“不過,我喜歡你的野心。”
陳南瞇起眼睛,話鋒一轉。
“而且。”
“莫山那家伙,今天的嘴臉……”
“很讓人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