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剛才的短暫歇息,石凌體內生機脈的作用顯現出來,肌體力量正在逐漸恢復。
眾人看著渾身浴血走過來的石凌,眼有愧色,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在之前,沒有人將石凌真正當做黑云八寨的一員,甚至逼得他和石爺受盡磨難。
他原本可以完全置身事外,卻用盡了所有的努力試圖去揭露巴蟲兒的真面目,將八寨從陰謀中解救出來。
最終,他成功了。
付出的代價,卻是失去自己唯一的親人。
若是沒有經歷過喪親之痛,可能還會有不少人會沒把這個當回事。
畢竟,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故,聽在耳邊,終究只不過是個故事。
可如今站在這里的人,又有哪一個還有個完整的家庭。
所以,他們能切身感受到石凌的痛,能明白他的不易。
此時,任誰也不想在再去反對和拒絕這個少年。
石凌走到巴蟲兒面前,緩緩蹲下身來。
人在遇到意外之事時,往往情緒上要歷經五個階段。
拒絕、憤怒、妥協、沮喪,最后是接受……
此時,石凌正從剛才拒絕接受石爺已經死去的事實,轉變為現在的滿腔怒火。
看著眼前這張“死魚白”的臉,他心里是半點同情都沒有。
石爺的死,直接動手的是陰湖生,在那之前,逼得他不得不離魂的則是鶴九皋。
而現在,鶴九皋已死,另一個元兇陰湖生卻逃了。要想報仇,唯一的線索就在巴蟲兒這里。
他要從巴蟲兒嘴里摳出陰湖生的來歷、去處,摳出關于這個賊人所有的一切。
巴蟲兒看到是石凌后,反而睜大了眼睛。
他不屑跟八寨之人交流,卻有太多的話想跟這個命運與自己有相似之處的對手說。
他們,都是因為八寨的那些所謂的規矩,失去了自己最珍視的人。
巴蟲兒干枯的嘴唇勉強撐開了一條縫隙,聲如蚊吶:“我和你……本是一類人的。”
從很大程度上,是石凌打亂了他的計劃,但在其語氣中,出奇地并沒有太多的恨意,反而是透出一股無奈和苦澀。
石凌默然片刻,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同,只是低聲說道:“你有一個好娘。”
巴蟲兒一聽,眼中恍惚間多了幾分生機,閃動著,好似蒙上了一層模糊的水汽。
“謝謝。”一如既往的禮貌有加。
“我會將她好生安葬,”頓了頓,石凌又說道,“將你和她葬在你爹墳邊。”
“謝謝。”
再一聲道謝,語中卻明顯多了幾分顫抖,但似乎也因最后的牽掛被了結,眼看著巴蟲兒的呼吸開始變得愈發困難起來。
“你告訴我一件事,在哪里可以找到陰湖生?”石凌看著他臉上死氣加重,趕緊湊到他耳邊問道。
“所以,你是在以利相逼了……”巴蟲兒勉強吐出幾個字來,語中多了幾分看透一切的嘲弄。
“你想多了,葬你母子,是在完成你娘的心愿,而不是你的。你不說也罷,我會自己找到他。”石凌冷冷道。
巴蟲兒眼皮不斷彈動,似乎在使勁想撐開,好生再看看眼前這人,卻最終沒能成功。
“是我錯了,你和我不一樣……”
聲音越來越細,到最后幾不可聞。
“上野鄉……燕家……”
語落,眼角一滴蘊藏已久的淚滑下,沒了氣息。
這將心中的恨埋藏了十余年之久的少年,終是在臨死前的一刻,明白了在這個世上,有一種堅持叫有所為,有所不屑為。
“燕家?”石凌確認巴蟲兒是真的斷了生機后,緩緩站起身來。
上野鄉能支撐起“燕家”這塊招牌的就只有一家,難道聚奇齋榮老嘴里“行善相鄰,口碑極好”的燕家竟然和陰湖生有瓜葛?!”
一個是近幾年才恢復幾分風光的沒落家族,另一個則是會操縱死尸的靈修士,這怎么就沾得上邊呢?
死尸……化陰菇……
石凌心里頭突然靈光一現,憶起之前自己帶著榮老去曹大魁家里搜尋靈寶時的事來。
當時,幾人站在門口,榮老介紹到燕家建立公院大宅,收納窮苦流浪之人的事。
曹大魁則看著對岸階柳庭花的燕家宅院直冒酸水,說其生前管吃管喝,死了還騰出地來將四鄰八鄉全部埋到一起當鄰居,簡直比親兒子還孝順。
窮人……死后全部埋到一起!
“這燕家公院有問題!”石凌心中一驚。
被收入其中的,大多都是窮人或者外鄉流浪客,單靠鄉里戶民曹那幾個人根本管理不了。
這燕家常年累月大量收納人員后,只怕除了燕家外,再沒有人知道這公院里面容留之人的具體數目。
也即是說,是死是活,再無外人知曉和追究。
這儼然就是個最好的尸菇培育地!
難怪自己當時聽著曹大魁的話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只是當時急著做其他事,被打岔后沒去往這個方向深想。
燕家!陰湖生!
這燕家公院就算是個龍潭虎穴,我也得去趟一趟!
石凌心里暗自下了決定。
“凌小子,你跟他說了些什么?”石開陽開口問道。
巴蟲兒氣若游絲,聲音極低,石凌最后那一問也是湊到其耳邊所說,旁邊一眾人聽到一半后,根本沒聽清兩人后面講的是什么。
“沒什么,我答應他好生埋葬他和他娘。”石凌答道。
他并非有意要隱瞞真相,只是他只要一說,以石開陽的性情必然會跟他一起去,但以其實力,去了也只是送死。
畢竟,燕家可是有靈修士存在的人,那陰湖生,好像還是什么修靈宗門的少宗主。
“埋他?我呸,亂刀剁碎了這沒人性的畜生喂狗才好!”聽到石凌所說,八寨里有人一下子惱了。
石凌看了這人一眼,冷冷道:“你們有爹娘孩子,烏蓮大嬸也有,你們跟巴蟲兒有仇,烏蓮大嬸卻沒有。但她還是自服尸菇,大義站出來了。”
“原本我還以為只要告訴你們尸菇真相,就能集中力量將巴蟲兒收拾掉,結束這些事情,是我想得太天真了。你們有今日之痛,都是咎由自取。”
那人一下被石凌說得滿臉通紅,完全無法出言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