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獨不鳴這鬼頭精帶路,三人小心躲開路人,悄然前往黃老仙租住的宅子。
說是宅子,其實就是一大片亂搭亂建的棚戶之一。
這一片棚戶占地并不見得有多寬廣,但卻像是被人用大手使勁擠壓過一般,所有的宅子都是亂七八糟地搭疊在一起。
宅子之間的窄巷像蛛網一般縱橫交叉,沒熟人領路根本就繞不出來。
巷子頂上則四處都是胡亂搭著的竹竿,上面曬著些衣服,由于陽光不太容易照進來,巷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陳味。
白啟掩住鼻子道:“你師傅不是剛賺了一大筆嗎?怎么還挑這種地方住,也太摳門了點吧。”
石凌還沒來得及解釋,獨不鳴這邊已經路見不平拔嘴相助道:“你懂個屁,要不是選了這么個地方,我還敢帶你們來?你知道這是哪不?這里隨便走出來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下一刻很可能就能在七星城里買下一條街!”
這一下連白啟都忘了再罵回去,等著獨不鳴繼續解釋下去。
獨不鳴勝了一著,有些得意地道:“這地兒叫登天巷,原本有并行的三條街,后來架不住人多,你搭我建的,戶民曹的人過來管過幾次,但每次都是前腳剛走后腳就又有人搭上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巷子里藏污納垢,法令難入,但也是讓人一步登天。”
“這是為何?”石凌和白啟都不懂這么一個破地方如何能登天。
“嘿嘿,來這里的人有三種,黑話里分別叫‘里客’‘門頭客’,還有就是“蟻客”——”
獨不鳴故意拉長了音調,就喜歡看白啟和石凌一臉懵逼的樣子。
“你們先前不是去過仙涎閣體驗過‘金風玉露’中風字招牌的滋味了嗎?那更能令人瘋狂,排名居首的金字招牌——金有道的賭坊“如意樓”就開在這登天巷內,甭管你什么身份,進了就都得按金胖子的規矩來,講究的就是個絕對公正。”
“這登天巷雖破,卻里中外三層界限分明,能進最里層的叫‘里客’,賭的都是大玩意,據說曾有靈宗之主把山門都輸給凡人了。”
“次一級的則是‘門頭客’,在外圍賭點錢財器物。至于‘蟻客’——喏,你現在走著的巷子兩邊住著的都是,你要找的那黃牙老道士也是在這一圈租了個破宅子。”
正說著,一旁宅子里探出張臉來,一臉神秘道:“各位看官,要天星石嗎?落笳山來的,三道盤山紋,一刀下去包你見彩。”
獨不鳴毫不客氣地一巴掌將那張臉推了回去:“把筆力練好了再出來,你那假盤山紋畫得還沒我好。”
“這些人還能賣天星石?!”石凌看著那一臉沮喪縮回去的蟻客,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手里那塊巴掌大的石頭。
獨不鳴回過頭來,不懷好意地笑道:“賣,這么不賣呢?你們這些想當靈修士,多活個幾十年,以便老牛吃嫩草的人不都好這口嗎?”
他也不等石凌反嘴,有些不屑此中行為地繼續道:“天星石在外面可遇不可求,但在這登天巷,只要有錢便可以賭上把運氣。”
“那天星石液孕生于天星石中,萬中無一,靈覺再高的人,或者說最頂尖的靈介師也不能隔石觀靈。有沒有石液,必須要打開來才能見分曉。”
“有些人在野外好不容易挖到塊天星原石,自己沒那個魄力去賭那個微乎其微的幾率,便送到這里來賭。這些‘蟻客’便是因此從戟州各地四面八方趕來,有的人甚至拋妻棄子只求一石。”
“不過呢,天星石液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事物,十賭基本九輸,輸了的那些人又不愿走,就擠在這外面各種坑蒙拐騙籌錢,只為再入中門一搏。為了能多活個點歲數,把當下的時光全部糟蹋了,可悲啊。”
“你不也是坑蒙掛騙,與他們何異?”白啟對獨不鳴的感慨嗤之以鼻。
獨不鳴嘴縫里不服氣地“嘁”了一聲:“我這叫剛性需要,但凡有一點可能,我都寧愿躺王府里曬曬太陽。”
“所以說十懶九害。”白啟給獨不鳴下了定義。
石凌擺擺手組織了一言不合就開掐的兩個人:“可是就算賭出天星石液又能怎樣?有靈賦的人少之又少,有的人哪怕喝下最好的天星石液也只能是暴殄天物。再說了,就算走運真的開了靈,沒有足夠的靈物支撐,藏靈那道坎也邁不過去啊。”
獨不鳴如遇知音:“是你說的這么回事,但人不都是這樣,僥幸心理害死人吶。至于你后面說的那個問題,這登天巷隔條街就是太一戟州分院,只要能開出稍微好點的靈覺,等于就得了太一院的通行證,進去后表現好點還怕沒靈物?”
太一分院就在這街后?!
石凌心里一動,扭過頭來,正好與眼睛發亮的白啟視線相對。
可惜現在身份見不得光,不然怎么也要去測測自己的靈賦,試上一試。
“我們到了,就是這!”獨不鳴在一間破宅子前招呼道。
到了?
石凌收斂心思,三步并作兩步,砰砰砰地上前敲著門。
“別費這個功夫了,”獨不鳴將破門頂檐上夾著的一片樹葉抽了下來,“人沒回來。”
石凌抿緊嘴唇,一巴掌捏碎了門鎖,進房中一聞便知這里確實是黃老仙住過的地方。
無他,桌下那雙內里黏著一層黃漬的葛履,正散發著再熟悉不過的味道,除了黃老仙,整個泛古都尋不出第二雙。
除此之外,簡陋的房中再無他物。
雖然早知道是此結果,石凌心里仍是輕輕一嘆。
“小鳴你先回吧,我和老白就在這呆下了。”
獨不鳴直接瀟灑地擺擺手就走了。
剩下的兩人坐在房中,各有所思地傻坐到了傍晚。
當然,前提是那雙葛履被白啟毫不留情地扔到了門外。
入夜上燈時,沒等到黃老仙,卻突聽外面傳來一陣清脆急促的磬鐘聲。
小巷由靜轉鬧,無數腳步聲在窄巷間不斷響起。
嘈雜中有人賣命地吆喝著:“二道沖來新貨了!二道沖來新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