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的冬季,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吹得行人的頭巾一片凌亂,卷起地上的枯枝敗葉,凍得衣著單薄的黔首,直縮脖子,雙耳和鼻尖凍得緋紅,低著頭,口中往手哈著白氣,揉搓雙手,腳步艱難而過。
銀裝素裹的如畫江山,四野干枯的樹枝,為北風席卷搖晃不止,朔風直撲窗欞,窗布撲簌鼓動。
猛烈的北風呼嘯而過,銀白飄雪鋪天蓋地,揚揚撒撒而下,交織成無邊無際的雪幕,落在地上,又為厲風席卷而起,雪粒橫飛,猶如灑下漫天的白鹽,雪沫被卷至墻根,飄進廊檐之下,終于堆積成滿地薄厚不一的絨毯,漸漸堆疊得厚重起來,踩在上面,柔軟至極。
風雪里的高臺樓闕,顯得靜謐異常,層疊的屋瓦被雪層蒙住,瓦楞和滴水檐下凝結出,參差透明的冰層,順著蒼黑的檐邊垂掛而下,凌空凝出一根根,尖錐似的冰柱來,在天光之下,閃耀著晶瑩的光芒。
罡風漸漸停歇,飄雪依然不止,紛紛揚揚而下,猶如漫天的飄絮一般,落在樹枝之上,凝結成簇簇銀菊,猶如瓊樹銀花一般,令人嘆為觀止。
諸葛亮、劉備二人面對而坐,中間火爐燃起烈火熊熊,爐上有一釜,釜內有水,水中盛放銅壺一盞。
劉備用布帕包著手,將壺提起,然后往二人面前長案之上小盞斟入渾濁液體!
渾濁液體有小沫,透露著一股米香,又摻雜著許些發膠酸味,呈微綠之色。
此乃漢朝之酒,名曰:“醴酒”
周禮·天官·酒正曰:「辨五齊之名,一曰泛齊,二曰醴齊,三曰盎齊,四曰緹齊,五曰沉齊。”
鄭注周禮曰:「泛者,成而滓浮泛泛然,如今宜成醪矣。醴,成而汁滓相將,如今恬酒矣。盎,成而翁翁然,蔥白色,如今酂白矣。緹者,成而紅赤,如今下酒矣。沉者,成而滓沉,如今造清矣。」
新釀的酒還未濾清時,酒面浮起酒渣,色微綠(即綠酒),細如蟻(即酒的泡沫),故而為人戲稱“綠蟻”。
問劉十九有詩云:“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劉備小酌一口之后,素來不喜言詞的他,望著門外若有所思道:“曹操居然果真鐵索連舟,先生有何看法?”
諸葛亮自斟自酌,胸有成竹的說道:“主公之意,臣已悉知,此事劉君早已有言在先,我等只需待周瑜破敵之策便是!”
這些事劉玄早已在出山之初,將它推測的明明白白,如果不是太過玄乎,幾乎都可以說手把手,教劉備如何在赤壁獲利。
而劉備的意思,無非就是曹操鐵索連舟了,他們如何應對,周瑜怎么沒有動靜。
但這些事,諸葛亮的確不擔心!
如果周瑜找不到破敵方法,那么孫權絕對不會饒過他!
而且事到如今,諸葛亮也看出來了,曹操會如劉玄所言一般,此戰必敗,而且還不是像上次,去游說江東,聯劉抗曹那般,雖言必勝,實則心里并無底氣,而今日他是信心滿滿!
他雖無劉玄那般上帝視角,但從一個天才軍事家,以及歷史頂尖內政專家方面,他已經可以斷言曹操,此戰必敗!
曹軍士卒剛從征剿烏丸歸來,又匆匆南下,沒有半點歇息機會,便意味著今年北方沒有屯田,全靠吃著袁家余糧,以及往年屯田所留,方能堅持到如今!
即便聯軍不攻擊,只需要倚靠長江天險,被動防御作戰,最多對方堅持到來年三月,如果不能戰勝聯軍,他也會班師回朝,恢復元氣。
而今大戰還未開始,便兩敗于周瑜,士氣受挫,且瘟疫橫行,戰力又弱于聯軍,又怎能談勝?
最主要是,曹操除了第一戰,其余的仿佛按照劉玄所言,居然真的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推測當中。
孫子兵法·謀攻篇云:「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劉備這邊對于此次行動,可謂洞若觀火,可曹操卻對周瑜等江東人毫不知情,如此焉能不敗?
“先生所言甚是,是備著急了!”劉備點點頭,隨后又道:“先生以為劉先生歸來,當何賞?”
諸葛亮往爐子塞了幾根柴火之后,悠悠道來:“此事臣不敢妄言!”
“卿為孤之肱骨,煩請試言!”
“那臣便妄言一番!”諸葛亮聽后正起身子,然后道:“劉君此前與主公奏對之時,雖有夸夸其談之嫌,而今已然應證許些,可見其真有大才!
且又不顧危險,直入許都生死不知,可見其忠義之心,為父守制三年不出,不食鹽菜,從不茍笑,可見其孝……”諸葛亮說了一半就停下,端起酒盞品茗一口。
劉玄去哪,所為何事?
被劉備倚為肱骨的諸葛亮自然不會不知。
當然也僅限于,他知道而已!
這并不是說劉備只信任諸葛亮,而不信任其他人。
而是孔子在易經當中一句話說得好,所謂「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這種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知道的人數越多,就越容易傳出去,一旦傳揚出去,身處北方的劉玄,則必然有死無生。
劉備聽后面色古井不波道:“先生以為如何用?”
諸葛亮并未理會劉備的話,而是感嘆道:“然此人行事過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臣恐非善事!”
劉玄江東一行,肯定是隱瞞不了多久,趙云豈會為了一個區區新人劉玄,而隱瞞他知道的一些事?
經過諸葛亮再三追問,趙云將他所知道的,江東之事,和盤托出,再加上諸葛瑾最近寄來的書信,然后一番推敲,自然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劉玄這么危險的人物,諸葛亮必然少不了,需要提防一二。
諸葛亮知道這件事,而劉備豈會不知曉?
劉備眉頭一皺:“親賢臣而遠小人,乃前朝之興隆也;遠君子而親小人,乃本朝之傾頹也!孤每思,皆痛恨孝桓及先帝。國祚危急如斯,實令吾痛心疾首!
而今劉顯圣行徑,可謂雞鳴狗盜之輩,孤卻是不屑用之!然其此行大功而返,如若不賞,豈非賞罰不均?”
諸葛亮也頗為認同,于是道:“主公所言極是,而今大業渺茫,事業草創,如因一人而失天下心,確有不妥。
此時帷幄僚屬,心腹左袒,當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
若其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論功過再行刑賞,以昭主公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
劉君江東一行,也是行事操切,雖有非君子之舉,然亦為報主公救命之恩,知恩圖報,也算善類也!并非不可用之!”
劉備一下子便來了興趣:“如何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