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稍霽,眺望遠方,但見天際的盡頭,漂浮著團團濃重的烏云,透過云層,隱約可見微弱的白光,正漸漸變亮。
這一絲曙光慢慢擴散開來,將烏云緩緩驅散,迎接雪后初陽。
清晨,窗外傳來陣陣北雁南歸之聲,一襲中衣劉玄推開紗布木窗,一縷金光傾灑而下,成片地投落在銀白“地毯”上,經過折射,耀人心神。
伴隨著晨風吹過,窗外樹影婆娑,地上“鵝毛”遍地,如夢似幻,令人心神俱醉。
空氣中飄蕩著,西元三世紀早晨特有的清新,伴隨著陣陣末世離亂,令人悲嘆有余哀。
早已回到館舍的劉玄起了個大早,刷牙洗沐之后,身穿新制箭袖圓領,腳踏獸皮靴,頭戴束發小冠,橫叉卯酉簪,用過早飯之后,走至長案,提筆在一張布帛之上,給畫像添加色彩。
畫像之人,俏立塵世,身著輕羅薄衫,長裙飄逸,窈窕的身段猶如一朵出水的蓮花般楚楚動人,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孔上,閃爍著一雙清澈如水的秀眸,櫻桃般艷麗的朱唇微微輕啟,半露著潔白如玉的貝齒,仿佛牙疼不可肆意暢笑。
頭梳時下主流墜馬髻,俏眉故畫緊蹙,面做愁態萬千,眼中好似一汪清泉,動輒一泄如注,傾涌而出。
整個人好似下凡的仙子,又像是鄰家備受責罵的小妹,愁眉緊鎖顯得楚楚可憐,讓人不禁有一擁入懷,欲全力呵護之感……
經劉玄潤彩,整幅畫好似活靈活現,一如詩經·衛風·碩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言。
劉玄在畫中一角,提了一句詩經之后便擱筆,長出一口氣:“大功告成!”
這幅畫廢了他好幾張底稿,花費數日時間,方才完成,雖算不上絕佳之作,但可稱之為佳作。
劉玄傾注心血,一筆一劃細心勾勒出甄宓容姿,但有絲毫不滿,即刻棄之重畫,周而復始今日總算大功告成!
放滿火爐房間,劉玄看著畫,劉玄點點頭臉上盡是滿意之色,畫這幅畫之時,他的畫技也跟著提高不少,已達升堂入室之境。
劉玄將解開襻膊放下袖子,將筆墨顏料等收拾整齊,靜待最后一點顏料干涸。
襻膊又名臂繩,乃古人一種掛在頸項間,用來摟起衣袖方便操作的工具,且來歷甚早,不知其年。
申時末刻劉玄將畫作卷起,掛著佩劍,任膝前禁步亂擺,大步流星往院外而去。
數日閉門養傷作畫,而今甫出房門,一縷夕陽余光映在臉上,讓劉玄頗有一種久違之感,展開雙臂,與空氣相擁:“身體終于好利索了,不過也感覺好餓!”
從長社到此處,這近一個月以來,劉玄可謂命運多舛,屢遭罹難,特別是此前市井一行,差點命喪黃泉……
劉玄繞過回廊甬道出了院門,只聞得一陣吵鬧之聲,傾耳細聽原來是元復汲的聲音,于是他面漏微笑,步行前往看看發生何事。
劉玄大步向前,只見四五個將士,圍著元復汲共同發難,其余將士、侍女則在一旁靜心觀看,有時會指指點點,與左右交頭接耳私言。
劉玄見之面色陰冷,大呼一聲:“這是何故?”
眾人聞聲霎時間停止,順聲一看卻見是劉玄,眼瞎盡是不屑之意,繼續數落元復汲。
元復汲不愿搭理,抽身而出,對著劉玄叉手禮:“拜見先生!”
劉玄拱手點頭:“何故?”
話雖簡潔,但有先前之言在先,在場諸人也知其意,元復汲更是心里通透,站直身體回答:“諸袍澤見我年幼,兼之又是新卒,因此事事命我前去,在下不愿,故而引起爭執。”
劉玄聽后眉頭微蹙,面色不愉道:“既為袍澤,當守望相助,同心戮力,安得至此焉?豈不聞無衣有‘與子同袍’之言?在此吵吵鬧鬧,驚擾阿姊何如?”
此時甄宓也被嘈雜的聲音吸引,抱著全副武裝的孩子,邁著碎步緩緩前進,最后駐足一旁,觀看這場鬧劇。
元復汲聽到劉玄給他撐場子,當即驕傲的如同戰勝的公雞,昂首挺胸,深以為然道:“先生所言甚是,奈何彼輩自恃年長,欺凌弱小,不認在下為之袍澤,如之奈何?”
護衛中一人,這時陰陽怪氣,環顧眾人問道:“呦呵,這是哪根蔥,也敢在我等面前鼓搗唇舌,諸位袍澤可知?”
“這我如何知曉?”
“這年頭,雞犬小輩橫生,如何得以識之?”
“大兄此言甚合我意,我等又非無事之徒,今貓狗橫行,如何識之?”
“善!吾亦不得識之!”
一時幾人附和,故作不識劉玄何方神圣,譏言恥笑之聲,傳至眾人之耳。
劉玄聞之不怒反笑,一臉溫煦拱手屈身說道:“在下鄂縣劉玄,拜見諸君!”
“這便是老人常言君子不成?”
“容人至此,非君子何以加焉?”
“劉郎大度,足可稱君子矣!”
四周觀眾看到劉玄被人如此辱罵,卻不見絲毫怒氣,依然對人笑臉相迎,所以交頭接耳,感嘆劉玄寬容大度,容量驚人。
有贊譽此舉者,自然也有鄙視這種懦弱行為的,聽到有人贊揚,自是感覺全身不舒坦。
“哼哼,為人辱罵,卻不敢動怒,實則我輩恥爾!”
“君所言甚合吾意,大丈夫生于天地間,豈能為人辱罵,不怒反笑?”
“我輩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若是我,便是同死,亦要一刀結果那廝!”
眾人之話雖然極力壓制,因大家相去不遠,所以聲音全部傳到劉玄耳中。
但劉玄神態卻依然如故,面若春風,似乎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中。
幾個針對元復汲的將士聽到話后,臉色恥笑之意更濃,復言道:“原來是劉君,多有失禮,只是爾喪家之犬,貴人裙下之臣,有何顏面好為人師,教導我等?”
這將士一席話后,在場眾人臉色一變。
實在沒人想到,這人會如此大膽,譏諷劉玄也就罷了,還將甄宓帶入其中,以臣論主犯了古代大忌之一。
甄宓聽后眉目蘊藏兇光,俏臉漲紅,心中怒火云涌翻騰,欲擇人而噬,內心暗道:“誓要尋得一個時機,將此獠撲殺!”
不怪她會如此惱怒,若被曹丕聽到此言,必不與她善罷甘休,她又豈能不怒?
“死卒好膽,笑我則罷了,居然污言穢語涉及阿姊,納命來!”
劉玄聞言怒發沖冠,瞬間暴起,抽出腰中佩劍長驅直入,勢要將對方斬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