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摩·瑞恩來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沒過多久,門后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先是亮起了煤油燈,而后一串腳步聲響起,逐漸接近了門前。
“是誰?”
虛弱的聲音響起。
太好了,果然是艾麗莎姐姐,她沒事!
薩摩·瑞恩大喜過望,但他還是謹慎地環顧四周,只見到處都是一片黑漆漆,看來沒有人在附近活動。
他這才放心,用壓低的聲音說道:“姐姐,是我!”
于是門立刻開了,借助著油燈的昏暗光芒,薩摩·瑞恩看到了面色蒼白的艾麗莎姐姐。由于長期生病,她的身體一直都很虛弱,只是剛才的幾步路,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在見到薩摩·瑞恩的時候,她終于控制不住,虛弱但用力地咳嗽了幾聲。
等到好些之后之后,她立刻把油燈放下,撲上去抱住了他,上下打量。
“小瑞恩,這兩天你都去哪了,咳……咳……我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
“我沒事的,姐姐,我很好……外面很冷,進去說吧。”薩摩·瑞恩顧不得感受姐姐身上傳來的溫暖,替她撿起了油燈,并把身后的門關上。隨后,他用壓低的聲音問:“姐姐,這兩天,尤其是今天下午,有不明身份的人來找過你嗎?”
艾麗莎虛弱地搖頭道:“沒有,怎么了,你是不是闖了什么禍?”
如果是以往,薩摩·瑞恩會選擇蒙混過關,畢竟艾麗莎姐姐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偷盜的事,也不清楚自己和黑胡子幫會之間的關系。在她的認識里,自己這幾年都在高堅果鎮外圍的一家旅館當馬童,反正她沒法出門,也不能證實這件事。
但今天不同,薩摩·瑞恩知道,哪怕黑胡子幫會的人暫時沒出現,但他們是知道自己的住址的,用不了多久就會找上門來。除非今天的事情被那位制約著雅尼克斯子爵的帝國高級裁決官知道了,并將他們一網打盡……但他不打算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必須越快離開高堅果鎮越好。
今晚就得走!
于是他對艾麗莎說道:“是的,姐姐,我闖了大禍,現在正面臨追殺,但……我并沒有做錯什么,你愿意聽我解釋嗎?”
艾麗莎有些驚訝地遲疑了片刻,然后點了點頭。
“事情是這樣。”薩摩·瑞恩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小心目睹了黑胡子幫會的秘密,現在他們想抓住我,殺我滅口。我僥幸逃脫,但心想不能把你丟下,所以就回來找你了。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逃跑,到山外面的大城市去,我會拼命工作,治好你的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艾麗莎先是有些驚訝地捂住了嘴,但隨即閉上眼果決道:“不可能的,瑞恩。我這樣哪也去不了,你自己走吧,我只會成為你的拖累。”
“我要是這么想的話,就不會回來了!”薩摩·瑞恩急切道,“姐姐,跟我走吧,所有困難我都會克服,我不能沒有你。”
“不行,快走!”
艾麗莎呵斥道。隨即又劇烈咳嗽起來。
而就在薩摩·瑞恩奇怪于一向溫和的艾麗莎態度為何會這樣嚴厲和急躁時,他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了一片腳步聲。
隨后便是幾道火光中的人影出現在了門口。
“姐姐!你不是說……”
一瞬間,薩摩·瑞恩似乎明白了很多。艾麗莎姐姐在見到自己時候的劇烈咳嗽,目光中若有若無的躲躲閃閃,以及剛才突如其來的慍怒……
她什么都知道。
她用咳嗽聲提醒了遠處躲藏著的黑胡子幫會成員。
她告訴自己這里沒事,并成功拖住了自己。
當薩摩·瑞恩回頭看向她的時候,只見艾麗莎眼含淚光地對他用力搖了搖頭:“對不起,瑞恩,對不起,他們跟我說你會回來拿錢,我不知道你原來是……我只想活下去啊!”
薩摩·瑞恩覺得自己的心臟有些疼痛,但他還是對艾麗莎擠出了一絲微笑。
“沒關系的,姐姐。”
幾秒后,足足五名舉著火把的彪形大漢把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在看到薩摩·瑞恩手中舉起的弩箭時,他們略微有些吃驚,但似乎并沒有感到害怕,而是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小家伙,沒想到你還挺能干的。我們本來以為你會一身狼狽跑回來,但現在看來,你已經做好了跟我們戰斗的準備?”
薩摩·瑞恩吧弩箭瞄準了開口的這名刀疤臉,有些虛張聲勢地揚了揚:“不想死就把路讓開,我會發射的,我沒在開玩笑!”
“哦?”
這人臉上的笑容更加濃烈了,但由于臉上的刀疤,令他看起來格外猙獰。
他饒有興致地盯著薩摩·瑞恩手里的弓弩,臉上帶著戲謔道:“我開始有些害怕了,你不妨先射一箭試試看,看能不能把我的腦袋射穿?”
薩摩·瑞恩沒有照做,因為他知道,弩箭已經是自己最后的底牌了,而且對方有五個人。哪怕自己真的能夠憑借它重創或者殺死眼前這家伙,剩下的四個人,也根本不是自己能夠對付得了的,他們不會等自己慢吞吞上第二支箭。
他能夠倚靠的,只有它的威懾力。
但對方似乎根本沒把這把小型弓弩當一回事。
“不動手嗎,還是說你害怕了?”刀疤臉微笑著不退反進,迎著薩摩·瑞恩就走了上來,令他只能夠一步步后退。
幾步之后,薩摩·瑞恩撞到了房間里的床沿,退無可退。
這時,他的余光看到了不遠處的艾麗莎,此時她站在窗邊,沒有看向自己這邊,而是看向外面的黑夜,背影單薄而又虛弱。
“你們……”
薩摩·瑞恩艱難道。
“你們的目標是我,這件事跟艾麗莎姐姐無關,她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你們走就是了。她是無辜的,不要把她牽連進來。”
誰知道,這話說出口,不單是刀疤臉,甚至就連刀疤臉身后的四名大漢,也一同哈哈大笑了起來。
半晌之后,刀疤臉笑不動了,這才抿著眼角說道:“小家伙,你還真是天真得可以,你該不會以為你最親愛的姐姐真的是個多么無辜的人吧?你猜猜你不在家的時候,你的姐姐都在家里跟我們這些幫派成員做著什么事?悄悄告訴你哦,你姐姐加入黑胡子幫會的時間,比你還要早好幾年喲。”
薩摩·瑞恩愣住了,他再次看向艾麗莎姐姐,只見她依然背對著自己,但不知何時已經低下頭,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她在無聲哭泣。
一股無名怒火沖上心頭,他用弓弩指向了刀疤臉的腦袋。
“你們對她做了什么?!”
他的聲音由于憤怒而變得有些嘶啞。
“當然是所有你能想象到的事,”刀疤臉絲毫不在意他的威脅,“對我們來說,你姐姐就是個被玩膩了的臭婊*子而已,真沒想到你直到今天都還被蒙在鼓里,到底該說是她隱藏的太好了呢,還是你太天真了呢?”
頓了頓,他又咧開嘴笑道:“對了,我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大概還不知道你姐姐具體得了什么病吧?其實是吸食致幻劑的后遺癥喔。現在的她,早已經有了一具離開了致幻劑就活不下去的身體,就像你離不開她一樣……”
話音未落,薩摩·瑞恩終于失去理智般扣下了手弩的扳機。
但刀疤臉早已有所準備,整只手掌上瞬間升起了代表斗氣的白光,以肉眼難以辨認的速度,在他扣下扳機的一瞬間,重重擊打在了手弩上。
扳機才剛扣到一半,薩摩·瑞恩便感到一股沛然大力從手弩上傳來,后者便不受控制地脫手而飛,甚至拉破了他的虎口,火辣辣的一陣疼痛。但他沒有停下來,而是怒吼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匕首,拼盡全力朝著刀疤臉奮力刺去。
他知道,對方是斗氣騎士,自己毫無勝算,但這個時候,比起屈辱地死去,他寧愿戰斗到最后一刻。
哪怕是……
為了艾麗莎姐姐的尊嚴。
“小子,老大可沒說要我必須要留活口。”刀疤臉嘿嘿笑道,隨后運氣斗氣,一巴掌拍向了薩摩·瑞恩的腦袋。
這一掌下去,他的腦袋便會如同西瓜般爆裂。
但薩摩·瑞恩渾然未覺,只是埋頭沖刺。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即使自己下一秒就會死,也要殺了眼前的人,再不濟,也要讓他嘗嘗流血的滋味。
“噗……”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襲來,倒是自己的手臂上傳來了強大的阻力,手中的匕首就像是刺進了厚重的東西里一般。
自己……成功了?
薩摩瑞恩抬起頭來,只見匕首果然扎進了刀疤臉的腹部,而他手掌上的斗氣正在飛快消散,與此同時,他的脖子上,多出了一個巨大的血窟窿,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從中穿過,直接打斷了整條頸椎。
下一秒,刀疤臉向后轟然倒下,在這個過程中,他脖子里的大動脈如同噴泉一樣往外肆意宣泄著血液,將他身后呆若木雞的四名大漢灑得渾身通紅。
另一邊,滿臉痛苦的艾麗莎也回頭望著這可怕的一幕,不知所措。
到底發生了什么?
薩摩·瑞恩不知道,他只知道,對自己來說,這可能是絕望中的一線生機。
他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如同猛獸一樣撲到了刀疤臉的身上,用盡全身力氣拔出了插在腹部的匕首,然后怒吼著撲向了第二個大漢。
后者終于如夢初醒,揚起了手中的火把就朝著薩摩·瑞恩的腦袋上砸去。
但又是一聲悶響,這名大漢的脖子如同刀疤臉一樣,被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東西砸得稀爛,捂著脖子痛苦地倒在地上。
剩余三人見到這個陣仗,面面相覷,然后不約而同看向身后的茫茫夜色。
緊接著,當他們看到房間里的薩摩·瑞恩再次抓著匕首朝他們沖來時,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念頭,而是連滾帶爬地倉皇逃走。
很快,三人消失在了黑夜里。
房間里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抽水泵般的流血聲,以及還沒死透的兩人急促卻又徒勞的呼吸。他們的肺里早已充滿了血液,但全身都已癱瘓動彈不得,再這樣下去,不出兩三分鐘,要么流血而死,要么窒息而死。
薩摩·瑞恩沒有去管他們,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東西讓這兩個人變成了這樣,他只知道那東西救了自己的命。
要把握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艾麗莎姐姐,我們……”
他回過頭,剛喊出聲便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艾麗莎姐姐雙目通紅,不知何時抓起了桌子上放著的一把水果刀,對準了她自己的心臟。
“別這樣!”
但遲了,艾麗莎用力扎了進去。
薩摩·瑞恩瘋了一樣撲到癱坐在地的艾麗莎面前,但卻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睜大雙眼,看著艾麗莎素色的衣服從刀刃的根部擴散出殷紅。
艾麗莎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了釋然。
“對不起,瑞恩,那些人說的沒錯,我一直都在欺騙你。”她虛弱地顫抖道,“不管發生了什么,你都快點走,再也不要回來。你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但我……早已經成了廢人,致幻劑已經毀了我……你還年輕……我不能拖累……”
話沒說完,艾麗莎沒了聲息。
薩摩·瑞恩看著門外的茫茫黑夜,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