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當場愣住。
直到周圍負責扔熒光花瓣的樹精靈們都見勢不妙紛紛飛遠，他才終于猛然想起了什么。
他將戒指放在桌上，正視著莉蒂西婭。
隨后，他試探道：“是我太倉促了？”
莉蒂西婭抿著嘴，努力讓自己不發出哽咽，緩了許久才回答：“不，才沒有這種事，剛才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時刻。”
“那我明白了。”
蘇文長嘆一口氣：“是因為你之前說過的那些狗屁不通的理論？我還以為經歷了這段時間的旅行，你已經把它們給忘了。”
莉蒂西婭沉默了片刻，然后輕輕點頭。
“沒錯，主人，我認為這只不過是您一時的沖動而已。為了避免您在未來的某個時候后悔，我有義務拒絕您。”說出這話的時候，她似乎恢復了幾分冷靜，“總而言之，我從沒有奢求過能夠成為您的妻子。但請放心，我是絕不會離開您的，請讓我繼續以女仆的身份陪伴在您的左右，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你啊。”
蘇文開了開口，竟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在這之前，他并非沒有想象過自己會遭到莉蒂西婭拒絕的情形。但自己都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他尋思哪怕莉蒂西婭之前真的有那些古怪的想法，也應當被自己的堅定態度打動才對。
可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固執己見。
“難道要我把心臟掏出來，你才能明白我不是一時沖動么？”
蘇文苦笑道。
莉蒂西婭在一瞬間似乎有些猶豫，但立刻用力地搖了搖頭。
“主人，不是我不相信您，而是您的人生才剛迎來轉機，現在正是處在十字路口的階段，如此輕率地討論這個問題對您來說還太早啦。要不這樣吧，等您將來在魔法學院畢業，成為了真正的魔法師之后，如果還抱有這樣的想法，那我就答應您。”
對此言論，蘇文還能說些什么呢？
千言萬語只能化為一聲輕嘆。
“如你所愿，莉蒂西婭。”
“別那么失望嘛，主人。我又不是徹底拒絕了您，只是我更喜歡現在的關系，要是真的答應了，我才不知道今后該怎么跟您相處哩。”莉蒂西婭輕笑著為蘇文擺好餐具，看著桌上豐盛的菜肴，“快趁熱吃吧，不然一會就要涼了。”
“唔，我現在吃不下去，請允許我先回房間里先休息一會。”蘇文收起戒指，起身苦澀笑道，“你也早些休息，正好我開了兩間房，明后兩天我們哪也不去，就在這里休整一下。”
“主人……抱歉…我……真對不起。”莉蒂西婭也站了起來，面帶慚愧。
“沒啥好抱歉的，是我太唐突了，做這種事之前沒有考慮到你的意見。”蘇文擺了擺手，“今天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吧。”
“嗯，那我送您回去。”
回到豪華旅館的房間，莉蒂西婭貼心地準備了不少點心放在客廳的桌子上，隨后便禮貌地告退。
蘇文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
該說是天道好輪回嗎？
蘇文似乎體會到那天莉蒂西婭被自己拒絕時的滋味了，確實挺不好受的。即便理性上覺得應該尊重她的選擇，但心里卻無比堵得慌。
但過了一會，蘇文突然坐起身來。
“有點不對勁……”
他喃喃道。
自己沒有失敗的道理啊。
倒不是蘇文過于自信，而是他能夠從莉蒂西婭方才的神態變化看得出來，她的確和她自己說的那樣感到驚喜，因此蘇文當時都已經等著她點頭，然后為她戴上戒指了。
可沒想到，緊接著來的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莉蒂西婭當場拒絕了他。
而她的理由……
總感覺，有點口不對心？
蘇文仔細回想起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發現莉蒂西婭從旅程一開始，就產生了一些極為細微的變化。比如，當初在馬車上時，她時常看著窗外，有時也偷偷把目光注視在自己的身上，而這種目光中似乎總有著幾分戀戀不舍的味道。
可自己明明就在她的身邊，并且早已發誓絕不背棄，今天更是鼓足勇氣要與她約定終生，好讓她更有安全感，那究竟還有什么理由擔心分離？
莫非，自己之前的猜測，實際上是錯誤的，莉蒂西婭之所以有種若隱若現的不舍，并非是因為對自己這個“主人”的患得患失，至少不完全是這樣。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原因？
蘇文忽然想起了一個細節。
莉蒂西婭最開始出現這樣不太正常的狀態，是在紅楓鎮即將前往多倫多斯山脈時的前兩天，也就是在她去過魔法師公會，測定了自己的魔法天賦后。在這之前，她其實都和之前的兩三年沒有什么區別，甚至像個幸福的新婚女孩，但從當天起，她就變得有些不對勁，并說出了讓自己哭笑不得的狗屁理論。什么自己以后還會遇到真正喜歡的人、真正對自己有幫助的人，不要把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身上，只會讓自己變得虛弱等等……現在回想，會不會在當時，這種狗屁不通的言論就是一種借口和掩飾？
或者說，它實際上是一段告別的獨白？
想到這里，蘇文忽然打了一陣寒戰。
好險。
蘇文自認為心思縝密，但要不是今天把莉蒂西婭逼到了墻角，讓她再也退無可退，做出了那種有些矛盾和遲疑的反應，他恐怕永遠也意識不到這一點，而是沉浸在自己的腦補中，幼稚地認為這名半精靈真就把自己當成了下人，覺得自己配不上他這個“魔法天才”。而若是帶著這種狂妄自大的想法，他或許一輩子都無法看清莉蒂西婭的內心。
蘇文雙拳緊握，終于下定決心。
現在可不是尊重莉蒂西婭隱私的時候了，必須要搞清楚，她為何會變成這樣。
他閃身回到了系統空間，默念道：“1號！”
“我在，少主，請您吩咐。”
早已經時刻保持塔蘇里形象的1號瞬間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在蘇文的要求下，它對蘇文的稱呼也變得符合塔蘇里的設定。
蘇文對它問道：“如果我沒記錯，在紅楓鎮唐納德上門拜訪的那段時間，你應該是有在跟著莉蒂西婭并進行保護的吧？”
1號：“有。”
“她那時去了紅楓鎮的魔法師公會？”
“是的，我親眼看著她進去。”
由于得到肯定的答復，蘇文的神色稍微舒緩了些，隨后他又問：“那之后呢，她真的是去進行元素親和力評估了嗎？”
1號想了想，而后平靜答道：“抱歉，少主，我的AI處理器難以回答這個問題，恐怕需要您親自判斷。在目標‘莉蒂西婭’進入魔法師公會后，我便失去了近距離跟隨的機會，只能在建筑外圍通過可以穿透墻壁等障礙物的熱射線觀測模塊進行持續觀察，并隨時做出突入救援的準備。這個過程的錄像我已例行保存，可以隨時為您重播。”
蘇文點了點頭：“那就搞快點。”
很快，戰術目鏡便出現了那天1號視野的回溯。1號所處的位置應該是附近的一處制高點，俯瞰之下整個魔法師公會內部的三維空間結構都一覽無余。在熱射線觀測模塊的視野中，公會內的所有生物輪廓都被高亮標注出來，而莉蒂西婭作為被保護的目標，則一直被鎖定在視野的正中央，格外顯眼。
1號難以回答這個問題的原因，是蘇文根本沒有教過它所謂的‘元素親和力評估’是什么東西，而畢竟它不是真正的智慧生物，所以無法理解自己根本沒有接觸過的概念。
但蘇文的記憶中對這種東西并不陌生，因此哪怕他也從未進入過紅楓鎮的魔法師公會，也依然一眼就看出了提供元素檢測的地方在哪。
那是一個位于大樓左側二層的密封大廳，沒有窗戶，就連大門也是用抑魔力金屬制成，目的是為了防止元素擾動。里面有一個巨大的元素水晶球，測試者只需要來到它的面前，并且將雙手放在上面，就可以立刻知道自己是否有元素天賦。而至于具體的天賦分數，則需要保持這個姿勢并激活房間周圍環繞的精密法陣，讓法陣提供的微量元素像電流一樣流過身體，方能夠測定出數值。
這東西在哪都大同小異，銀盔城的也是如此，頂多規模會稍微大些。
而隨著錄像時間的推移，進入了魔法師公會的莉蒂西婭，在與前臺的接待者交談片刻后，向他呈遞了一件如同硬幣般大小的東西，后者便帶著他上樓，進入公會深處。但……他們并沒有進入測試天賦的大廳，而是來到了頂層一個不起眼的房間，一臺體積龐大的魔法機器面前。
隨后，莉蒂西婭將“硬幣”投入這個機器，機器里片刻后便吐出了一張紋章信紙。
莉蒂西婭接過它，默默讀完，隨后便松開了這張信紙，后者在空中飄落到一半時，忽然爆發出一團明亮的火焰，并驟然蒸發。
做完這件事后，她便再也沒有停留，徑直離開了魔法師公會。
整個過程只有不到十分鐘。
目睹了全程的蘇文雙目圓睜，他的神色中流露出復雜的情緒，其中包括驚訝、疑惑、迷茫，和難以置信……
這個半精靈女仆，果然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在隱瞞著自己！
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