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這才想起來,前陣子最忙的那段時間,由于人手實在不足,而1號那邊又不能全權交為代管,他的確曾讓希格露恩參與處理過一些有關新卡贊城的事務。
想必眼前的身份銘牌,就是在那時候搞定的。
既然如此,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考慮到此行的目的地并非新卡贊城開放區域,自行前往搞不好又要受到盤查,于是蘇文便同意了由這隊巡邏士兵帶隊,一路朝著城市的邊緣進發。
很快,一行人遠離了熱鬧的區域,周圍也逐漸恢復冷清。
這才是新卡贊城原本的模樣。
不過可以預見,隨著生靈移民的越來越多,接下來這些區域也會逐步變得熱鬧起來,最終這里可能將會成為一座堪比達莎城的大型城市。
到了那時,蘇文再想要尋找愿意為他……不,為“主上理想”而奮斗的人,就會變得簡單許多。至少不用考慮像對待雪漫軍團士兵那樣去抓壯丁了。
但這注定是個長期的過程。
現在的蘇文,還是要指望后者為他賺點數。
所以,來到新卡贊城的第一時間,他便前往了剛設立不久的“機動戰士營地”,打算親眼看看那里發展成了什么樣。
營地是位于新卡贊城北部的一大片開闊地帶,被圈起來當成了訓練場使用,邊緣有著幾座軍營般的大型建筑,一眼看起來竟有點學校的味道。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在蘇文當初的設計中,那些于瓦倫丁領域空間受過實戰訓練、并被選為機動戰士的成員們,在畢業之后就會被送到此處“深造”。蘇文專門請來卡塔族長老亡靈來給他們上課,讓他們學習塞卡蘭達的歷史、生靈與亡靈的淵源和關系,以及這里的社會結構、生活習性、生存技巧等方方面面的知識。
除此之外,這些學員們還會被灌輸“主上”的思想,并進行多次心理檢測,直至通過測試后,方能成為合格的機動戰士。
“機動戰士”這個名字可不是蘇文亂起的,因為每名機動戰士都會標配一臺“十夫長裝甲”,而在地球上,身穿這種裝甲的士兵還真就被稱為機動戰士。這個名詞起源于櫻島,后被除了自由聯盟之外的各國陸續采納,成為取代了列兵層級的基本作戰單元,其本質上就相當于是攜帶先進作戰設備的全能型士兵。
在地球上的近未來時代,隨著科技與文明的發展,人海戰術越發成為遙遠的歷史。尤其在納米裝甲技術成熟后,無論是樺夏牽頭的超級戰士計劃,還是自由聯盟的自動人型兵器,對普通士兵都會形成宛如神明的降維打擊,就像塞卡蘭達的高階亡靈們面對蕓蕓眾生,無論如何施為對方都無法反抗一樣。
當科學發展到一定程度時,那么對于普通人而言,它和魔法也就沒什么區別了,只能用魔法來擊敗魔法。問題是,無論是超級戰士計劃中的超級武裝,還是最為高精尖的自動兵器,成本都太高,無法做到大規模暴兵,所以普通士兵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取而代之的是精挑細選出來數量較少、戰斗能力更強、意志更加堅定的機動戰士。
簡稱新時代炮灰……
但炮灰也只是相對的,經過這段時間測試得出的結論,十夫長裝甲足以應對塞卡蘭達的大部分情況,至少能夠橫掃B級以下的亡靈魔物。至于更高級的對手,倘若配合得當、經驗豐富,戰勝起來也不是難事,更何況打不過就跑嘛,又不丟人。
當蘇文來到機動戰士營地的時候,正趕上一場迎新儀式,新一批的七名準機動戰士隊員正在訓練場接受教官與前輩們檢閱。
而這場別開生面的儀式,其內容居然是每個新人只穿內褲,手拿一把合金匕首,單槍匹馬對陣一頭真正的D級亡靈魔物。蘇文進入營地大門,剛好看到一頭骸骨巨獸扎穿了一名雪漫士兵的肋骨,把他高高挑飛出去,同時場上響起一片噓聲。
蘇文心說玩得還挺刺激,正好他也想看看接下來該怎么收場,于是便駐足原地繼續觀看這場戰斗,沒有進去打擾他們。
沒多久,被頂飛出去二十多米的雪漫士兵歪歪扭扭站了起來,他的肚子上多了一個碗口大的血洞,里面似乎還有紅白相間的東西在往外流。除此之外,他渾身到處是傷口,顯然在受到這一擊重創之前,就已經遍體鱗傷。
然而在場的教官與同伴們卻似乎并沒有關心他的意思,只是一邊發出噓聲,一邊喊著諸如“飯桶”、“廢物”、“就這種水平也能當隊長”、“我奶奶都比你能打”之類的嘲諷性語句。沒想到,這反而激起了這名士兵的斗志,他身上覆蓋的斗氣更加明亮了幾分,面對沖來的魔物不退反進,反握匕首,不要命般扎向魔物的核心區域。
這一擊取得了成效,骸骨巨獸的靈魂核心被擊碎,緩緩倒地,代價是士兵的肚子上又多了一個血洞,腸子和內臟一起往外流,畫面不忍卒視。周圍人群這才一擁而上,魔法師們各種治療魔法往上招呼,場面一片混亂。
蘇文見狀,和希格露恩走上前去,對營地負責人表明身份并說明了來意,并看向了地上那名正被七手八腳搶救的士兵。
“他還好么?”
負責人是一名卡塔族亡靈士兵,同時也是這里的教官之一,在成為亡靈之前,據說是卡塔族能排得上號的勇猛戰士。它看了看地上那血肉模糊的軀體,鎧甲下閃爍著紅光,隨后微微搖頭:“恐怕很懸,能撿回一條命是最好的結果。”
蘇文微微皺眉。
“也就是說,就算還活著,他也失去戰斗能力了?”
“短期內肯定如此,人類本身就是一種十分脆弱的生靈。”亡靈士兵回答道,“但他這種情況也很少見,這還是第一次有隊長級別的準機動戰士會表現得如此狼狽。像這樣孱弱的新人,依我看來不要也罷。”
蘇文臉色更加難看了:“言下之意,非隊長級別的準機動戰士中,也有受傷如此嚴重,甚至比這更嚴重的?”
“沒錯,其中還包括兩人身亡。”
亡靈士兵似乎察覺到了蘇文話中不滿,但并未退縮。
它說道:“在塞卡蘭達,死亡并不是值得恐懼的事,如果連這種恐懼都無法克服并且戰勝,那么根本不配稱之為戰士。這位大人您不必擔心,他們沒有證明自己,那就說明還不配為弱者戰斗,現在已經被長老們轉化成了亡靈,留在后勤部門工作,也算是去了該去的地方。新卡贊城并沒有虧待他們,相反即便放這樣的弱者上戰場,未來他們也會成為孤魂野鬼,到了那時,他們的處境只會比現在糟糕無數倍。”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強者。”
蘇文沉聲道。
隨后,他排開眾人,徑直來到了地上士兵面前。
只見這名士兵呼吸粗重,身上的傷口被治愈魔法阻擋了血液繼續流出,但依然看著觸目驚心,兩個巨大的穿刺大洞不但擊穿了好幾根肋骨,甚至連里面的內臟都已經洞穿。
此時此刻,他雙目圓睜,直直看著天空,蘇文俯身與之對視,只見他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說不出,同時沾滿血的雙手用力抬起,求助般伸向仁丸裝甲的手臂。強烈的求生欲呼之欲出,蘇文甚至能隱約聽見他喉嚨里發出的悲鳴聲。
“你會沒事的。”
蘇文說道,同時悄無聲息發動了作戰空間中一顆世界樹嫩芽的力量,這名士兵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飛速愈合。
幾分鐘后,他腹部的兩個大洞也逐漸消失。
周圍的士兵與教官們全體看著這場“神跡”的發生,沒人膽敢說話打擾,但他們粗重的呼吸聲表明了內心中的驚訝與波瀾。
治療完成,蘇文起身看向所有人。
“類似的事情,我不希望以后再發生。”
四周一片安靜,唯有身為營地負責人的卡塔族亡靈教官雙目紅光閃爍,反問他道:“這是‘主上’的意思嗎?”
“可以這么認為。”
“但恕我直言,這樣做不可能得到真正敢于犧牲的戰士。”
“不,你錯了。”蘇文搖頭道,“主上需要的,不是一批敢死隊,而是祂意志的代行者,你們的目的從來都并非消滅更多更強大的敵人,而是救下更多遭到迫害的生靈。而在我看來,過分追求不畏懼死亡,反而很難做到真正尊重生命。”
“但若遇上強敵時,只有悍不畏死……”
“若遇上強敵,主上自會派出更強者出手。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少事,明白么?”
“……明白。”
堵住了這名亡靈教官的嘴后,蘇文再次看向所有機動戰士。
“如果你們想知道,到底是你們重要,還是你們身上的裝備重要,那么我現在可以很明確作出答復:如果為了保全你們的性命,‘主上’絲毫不會吝惜任何作為損耗品的裝備。”
“真正重要的,是你們的經驗與知識,以及你們的意志,當你們真正成為合格的機動戰士的那一刻,你們已經是主上最寶貴的財富。所以,像今天這種行為,很愚蠢,除了證明自己是個悍不畏死的糊涂蛋外,沒有任何意義。”
隨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名剛爬起來、全身光禿禿的雪漫士兵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驚魂未定的士兵仍在心有余悸地捂著自己的肚子,仿佛那里還存在幻痛,但在聽到這句話時,他立刻直起胸膛,行了個軍禮。
“階梯計劃第五期三小隊成員,我叫威綸,大人!”
蘇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對他說道:“很好,威綸。希望你能夠在未來證明,我今天說得是正確的。”
這一刻,蘇文在這位士兵的眼睛里看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