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阿克夏家族的令牌被橫向切開。效果很完美,在幾乎沒有材料損耗的前提下,還能夠保證橫切面光滑如玉。
接著,蘇文將沉甸甸的金屬牌掀起,看到了內部的狹小空間,以及空間中的物品。
那是一個只有拇指般大小的紋章卷軸,或者說更像是從卷軸上裁剪下來的小塊,被牢固卷曲成一小捆,上面還有著蠟封。
還真讓自己給猜對了。
蘇文將其取出,小心翼翼拆開蠟封,然后打開卷軸紙。
按理來說,一般的紙張存放千年,早已風化如灰,一碰即碎,但這種能夠承載元素流動的特殊紋章卷軸紙,即便經過了數十代的歲月摧殘,卻依然柔韌堅實。紙上寫滿了文字,可由于面積不足巴掌大,都是些微縮的蠅頭小字,而且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代大陸通用語,其中不少字符蘇文甚至都不認識,看起來著實費勁。
無奈之下,蘇文只好讓1號將內容掃描、整理并放大,然后在一張正常的紙上描繪出來,這樣才能勉強閱讀通順。
紙上顯然是一封信,內容如下。
“致閱信者:
當看到此信時,阿克夏家族終于迎來其后裔。
但很可惜,你與朕都明白這不過是一場交易,如今成為阿克夏公爵的人,與愛卿福爾維奧·阿克夏毫無瓜葛。
無論看到信的你是何人,甚至是否人類,朕都希望從這封信上,你能夠了解到在朕的時代、一些絕無人知曉的秘密。
愛卿福爾維奧·阿克夏,自輝煌歷891年與朕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天下大定,理應重鑄大典、撫恤萬民。然因野心所致,昔日戰友終成逆賊,輝煌歷903年夏,其暗中糾集人馬,欲于多倫開國儀式之前篡奪帝位。
愛卿福爾維奧·阿克夏出身前朝貴族,因特里西斯公國民不聊生、百姓困苦,與朕等平民揭竿而起,實屬難得,亦是朕最信任之人。蓋初聞此事,朕心甚痛,然如今萬物疲敝,實難容忍昔日貴族復辟,否則功敗垂成。
猶記得特里西斯戰役出征之日,愛卿福爾維奧·阿克夏曾言道:此役過后,我必與君改天換地,流芳百世。此言朕至今記憶猶新,故雖對其暗中鎮壓、賜死,卻對外隱瞞一切,并傾盡全力尋找其血脈后人,讓阿克夏一名永世流傳。
可惜,朕窮盡畢生,卻一無所獲。如今此身時日無多,自知此事已成定局,不得不為后世之多倫作出打算。
朕命人鑄此贗品,與真品共存,他日若多倫陷入危難,便可靈活運用,或以此為籌碼交換,或獎賞有功之人。同時,朕將尋找愛卿福爾維奧·阿克夏血脈一事寫入國策,避免遭到后世遺忘,然有關其真正歷史,只有絕少數人掌握。
若你看到此信,則說明贗品令牌已被你拆毀,無論是你主動去做,還是皇室給你提示,都希望你能夠謹記。
愛卿福爾維奧·阿克夏既是功臣,也是逆賊。
朕能塑造你,也能毀了你。
——克羅德·萊因哈特一世。”
果然啊,天底下沒有完全免費的午餐。
其實蘇文在看到開頭時,就已經預感到后面發生的事了。
畢竟如果不是老謀深算的安排,肯定不會有個自稱“朕”的家伙,無聊到在代表阿克夏家族的令牌里面塞一封信。
而正如不少人在初次聽說開國公“福爾維奧·阿克夏”的故事時吐槽的那樣,怎么可能天底下會有那么湊巧的事,一個征戰十幾年沙場、歷經生死卻能堅挺活下來的大將軍,卻在新王登基之前幾天,宴會上飲酒無度而暴斃?
實際上,千百年來有關此事的民間傳說、陰謀論等并不少出現,但顯而易見,無論是傳播者還是造謠者,都被以侮辱先烈的罪名干碎了。以至于一千二百年后的今天,一切都已經蓋棺定論,開國公的傳說也早已成為膾炙人口的故事。
克羅德·萊因哈特一世并沒有食言,福爾維奧這名舊日貴族想要流芳百世,他就真的讓其流芳百世,哪怕他想要謀反。
并且,從福爾維奧死后,到克羅德寫下這封信時,這中間的幾十年里,他是真的想要找到前者的血脈后代,讓其繼承阿克夏家族應得的榮耀。至少在這段時間,萊因哈特一世對這位曾經的摯友和戰友,算得上是仁盡義至。
而他專門留下這段文字,意圖也十分明顯。
皇室在將勛章和令牌交給蘇文的同時,顯然不會告訴蘇文信中的秘密。而倘若有朝一日,蘇文這位“阿克夏公爵”表現出不忠誠,或者脫離了控制,那么對方就會讓自己打開令牌,看到這封信,并以此告訴他,倘若不想和阿克夏公爵這個名字一起身敗名裂,失去帝國皇室的承認,那就好好考慮清楚利害關系。
這封信的本質是警告,讓看到信的人知道,皇室送出去的東西,隨時能夠收回來。
蘇文心想,自己終究還是誤會當今皇室和精靈種了,本還以為是他們無節操無下限,做出了將開國公爵榮耀拱手相讓這種辱沒先皇的事情,沒想到這事居然在一千多年前就被鋪墊好了,甚至還是那位開國皇帝親自做的。
這是何等老陰逼的行為……
而如果不是蘇文突發奇想,讓1號對令牌進行檢測,恐怕再過很久他也不會知道,帝國皇室在交給自己“阿克夏公爵后裔”身份的同時,竟早已拿捏著這個身份的把柄。也不清楚如果他像預想中那樣自己玩自己的,絲毫不給皇室面子,到時候對方會不會拿這件事來對自己施壓……算了,別自己騙自己了,肯定會的。
所以說,提前發現這個“陰謀”,也算是件好事。
至少這給蘇文打了個預防針,讓他知道這個公爵的位置并沒有看上去那么香,而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蛋。
但這并不意味著,蘇文要把它丟掉。
山芋燙手的話那就戴上手套,或者干脆把它放進水里,弄涼了不就好了嗎?
最終能夠發出聲音的,可不是什么把柄,而是實力。
蘇文并不認為力量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但他知道力量是解決一切問題的基礎,能夠把所有復雜的問題簡單化。
那么……
蘇文將兩塊令牌碎片合二為一,嚴絲合縫到幾乎看不出割裂痕跡。
就讓這個山芋,趁早變涼罷。
蘇文看著離開了令牌的信,嘴角露出微笑。
當天,對于北部帝國的控訴,多倫皇室甚至都懶得去理會,根本沒有作出正面回復。
因為根本沒有回復的必要,這種“強詞奪理”的抹黑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戲,認真了反而就輸了,會被拖到同一水平線上廝打。
但是第二天,北部帝國整了個大新聞。
一封來自一千二百多年前、多倫帝國開國皇帝克羅德·萊因哈特一世的親筆信,登上了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并以驚濤駭浪般的速度傳播,沖破了帝國南北之間的無形障壁,在短短半天時間內,甚至就連多羅克都淪陷其中。
信上的內容是如此震撼人心,以至于只要是個多倫人看見了都會驚呼臥槽。上面揭露了人盡皆知的開國公爵福爾維奧·阿克夏竟然在多倫開國典禮之前謀反,然后被秘密鎮壓并賜死的驚天秘聞;而在信的最后,克羅德·萊因哈特一世用筆寫下了跨越千年的對話,向那個剛被證明為“阿克夏家族后裔”的家伙發出了警告。
“朕能塑造你,也能毀了你。”
順便一提,這句話后來一度成為流傳甚廣的經典名言。
沒錯,就在一天前,蘇文把這封信的拷貝件直接匿名送到了北方軍團手上。他知道對方肯定會知道是他送過去的,而對方也知道他把這封信送過去的原因,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第二天就能在報紙的頭版頭條看到這封信的內容。
現在看來,果不其然。
正常情況來說,蘇文現在身處帝國皇室大本營,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接受如今皇帝的爵位授勛以及領地冊封,就做出如此逆大天、作大死的行為,簡直是活膩了。但無論是幾天前繞行世界三全的火箭、還是背后那位神秘的“主上”,都允許他有這么做的資本,因此在聽到大門被敲響時,蘇文絲毫沒有感到驚慌,而是好整以暇地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兩天不見的魔導師泰勒·德米爾,他面色凝重,表情嚴肅,仿佛就連他身邊的空氣都能滴出水來。
“請進。”
蘇文笑道。
他沉默著走了進來,蘇文為他沏了和兩天前同樣的好茶,并放在了他的面前,但他沒有接,也沒有按照茶道的禮儀表示感謝。
只是死死盯著蘇文。
終于,他用沙啞的聲音開口道:“您為什么要這么做?”
“泰勒閣下,原因我想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蘇文說著,不慌不忙斟好了自己那杯,輕輕抿了一口。
隨后,他放下茶杯,愜意地躺在椅子上,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不瞞你說,阿克夏公爵的位置,對我來說并沒有那么重要,我如此急切前往多羅克,只是因為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解決。”
“所以,那封信既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這主要取決于你們,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