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簾幕輕垂。
只有男人的院子里,大多充斥著簡單粗暴的審美。
這是男人的天性,實用是他們的第一要求。
如果硬要挑一個例外,可能就是在找女人的時候,將好看排在了第一。
但終究也是要歸于實用的。
就連這座衙門里的仆婦婢女都免不了暗地里嘟囔幾句,這些繡衣使雖然牛氣哄哄,但糙漢子就是糙漢子。
不懂風情,只會情趣。
但今日,這座平平無奇的衙門里,因為一個年輕男人的到來,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陳三更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就是一副令人沉醉的圖畫。
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給人的感覺卻并不違和,因為只要他在那兒,人們的視線的第一眼就只有他。
這一點,甚至連頭頂無數光環的萬妖圣子都不能例外。
舉杯喝水,閉目養神,一舉一動都讓那些遠觀的婢女們想要褻玩。
......
另一邊,從刑訊房出來,薛律便笑著對吳春雷道:“吳隊長辛苦了,我方才靜心思量了一下,這事還是怪我太武斷了,你辛勞奔波,卻被如此對待,心中苦楚可想而知,還望你不要怪我才是。”
說著他還真誠地拍了拍吳春雷的手。
那一下一下的拍打雖然拍在身上,卻撞在了吳春雷的心間,聯想到先前在楊得志等人那兒的遭遇,他情難自禁,熱流涌出,潤濕了眼縫兒。
薛律嘆了口氣,“我受令使大人之托,此行又關系著我們繡衣使衙門的臉面和尊嚴,我腦中亂,心火燒,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啊!你應該明白我的難處吧?”
吳春雷愣了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只好告訴自己,像薛大人這么好的人,去花萼樓大約的確可能應該真的只是為了緩解心中焦慮吧。
這么一想,他似乎有了幾分感同......嗯,沒有身受。
薛律贊許地看著他,“還好此行有你,不辭辛勞,為我分憂。”
吳春雷連忙躬身抱拳,“既是大人吩咐,屬下自當萬死不辭。”
“不用那么夸張,全力以赴就好。”薛律連忙笑著將他扶起,然后道:“那現在,再跟我詳細說說你這些天的經歷吧。”
......
轉過回廊,繞過影壁,長長的一路慢慢走下來,將一切向薛律和盤托出的吳春雷遠遠便瞧見了主廳中那個安坐著的英俊身影。
只一瞬間,他便明悟了薛律態度大變的原因。
想起剛才心中的暖流,眼角的淚,他頓時覺得水都白流了。
他抬頭看向側前方的薛律,卻發現薛律神色自若,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就是三星繡衣使嗎?
服了服了。
他卻不知道,對于一個經歷過大型社死場面的人而言,這點小事,壓根就不足以撼動那顆被錘煉得無比強大的心。
主廳門外,等著一個繡衣使,見到薛律便將一張便簽條子雙手遞了過去。
上面寫著他們緊急梳理的有關萬福縣順風鏢局的少量情報。
薛律掃了一眼,將條子揣進懷里,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快步上前,“小鏢師,勞煩久等。”
陳三更起身笑道:“薛大人言重了。”
說完朝吳春雷微笑著點了點頭。
看著陳三更的笑容,吳春雷感覺到四周環繞著一種莫名的安心。
他就像是進入了一個溫暖,舒適,又安全的套子里,外界的風雨和潮水再難侵蝕他分毫。
薛律笑聲爽朗,看得出心情很好,“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就不用客套了,坐下說。”
然后,吳春雷就驚訝地看著薛律竟然將陳三更請到了和他平起平坐的位置,而一向有禮有節的陳三更竟也沒有拒絕,心中明白剛才一定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各自落座之后,薛律開口道:“聽吳隊長說,小鏢師和他是因為繡衣使遇害案而結識的?”
陳三更點了點頭,將自家總鏢頭呂方在橫山鎮遇害的事情說了,因為不知道吳春雷怎么跟薛律稟報的,所以中間的推理過程便沒再提。
免得不小心將吳春雷給賣了,對職場上的小門道,陳三更并不陌生。
薛律沉吟片刻,點頭道:“如此說來,順風鏢局總鏢頭被殺案,和繡衣使遇害案,在本質上很有可能是一起案件。”
陳三更嗯了一聲,“所以,我才會主動找到吳大人,希望能夠和繡衣使合作。”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薛律直接應道。
接著他便將吳春雷的訴求細細說了,看著陳三更道:“青眉山名列十大宗門,不比尋常,即使繡衣使衙門在證據沒有確鑿之前也不好輕舉妄動,所以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陳三更直接笑著道:“可是想要我先入青眉山,暗中查探消息?”
“正是!”薛律哈哈一笑,“小鏢師放心,作為回報,我們繡衣使衙門這邊會全力支持你,并且為你向衙門和朝廷表功。”
陳三更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沒事,表不表功的無所謂,給錢就行。”
薛律神色一滯,把不準陳三更到底是在調侃還是說真的,只好訕訕一笑,然后便轉移話題,指著吳春雷,“繡衣使衙門這邊,我會全力支持吳隊長在暗中與你接應。都是熟人配合起來應該方便,爭取早日將兩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將幕后兇手繩之以法。”
陳三更也不扭捏,“原則上沒問題,只是個中細節還需商量。”
“那是自然!”薛律面露喜色,“實不相瞞,青眉山如今也是我們繡衣使這邊重點懷疑的對象。既如此,我便將青眉山的情況跟小鏢師詳細說說?”
陳三更抱拳道:“如此便多謝了。”
薛律看著吳春雷,“吳隊長,就由你來說吧。”
他拍了拍手,四個繡衣使便熟練地分做幾頭,守護著主廳四周以防偷聽。
吳春雷詢問的眼神看向薛律,像是在問哪些是能說的?
薛律揮了揮手,“不必有顧忌,隨意說便是,我們雙方既然是精誠合作,便什么好隱瞞的。”
嘴上說得磊落,心頭想的卻是:吳春雷都知道的事情,算個屁的隱秘。
吳春雷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禁想起了烏云風。
果然這個世界總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主廳中,很快響起了吳春雷低低的話語聲。
......
足足一個時辰之后,收獲滿滿的陳三更站起身來,沖著薛律抱了抱拳,“多謝薛大人。”
“陳小兄弟客氣了。”
深入交流之后,自然不能還叫得跟先前一樣生分。
這稱呼也就從小鏢師變成了親密的小兄弟,打蛇隨棍上這種小技巧,堂堂三星繡衣使早就熟能生巧了。
薛律身子一抖,振袖斂容,規矩行禮,“此行便仰仗陳小兄弟了!”
陳三更連忙回禮,“大人客氣了,互利互惠,我也只是想要為總鏢頭報仇。何況若沒有繡衣使衙門的這些情報和支持,我也查不下去。”
薛律大笑幾聲,扭頭跟吳春雷吩咐道:“那就這么定了,接下來你帶著你的人,主要負責跟陳小兄弟暗中溝通,配合我們的整體行動。”
他頓了頓,想到了些事情,神色多了幾分嚴肅,“盡量在青眉酒會之前吧。”
吳春雷也正色答應,“喏!”
該說的說完,陳三更便識趣地起身告辭,吳春雷主動道:“我送送你。”
薛律卻忽然開口,“沒事,吳隊長先忙著,我送陳小兄弟便是。”
看著薛律和陳三更并肩朝外走去的身影,吳春雷心中涌動的都是那些明明是我先之類的念頭。
這天益城的風,到底不如安水城的風來得溫柔如意。
......
從主廳到大門,路程不遠,沒什么客套的余地,薛律便直接笑著道:“陳小兄弟有沒有想過要加入繡衣使衙門啊?”
陳三更心中微動,你們繡衣使衙門是不是多少帶點傳銷性質?
有多少提成是不是該分我一半?
他不動聲色地道:“繡衣使衙門也是想加就加的?”
“別人當然不行,還要經歷許多考核跟審查,但陳小兄弟自然是可以的。”
薛律笑著朝陳三更挑了挑眉,“以陳小兄弟的修為姿容,應該很明白,這個世間的許多別人死活都進不去的門,卻是會對陳小兄弟大大敞開,想進就進的。”
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陳三更開口道:“有什么限制嗎?”
果然是大家子弟,都不問有什么好處。
薛律心中暗贊一聲,開口道:“沒啥限制,繡衣使的本職工作無非就是查案子而已,這點陳小兄弟本來應該也就擅長。”
陳三更稍一沉吟,“這等大事,讓我考慮一下吧。”
薛律點點頭,“那是自然,不急不急的。”
他略有些遲疑,欲言又止,陳三更扭頭看著他一笑,“如果我愿意加入,屆時就麻煩薛大人做我的舉薦人吧?”
薛律哈哈一笑,朝陳三更挑起了大拇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