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天益城亦是自古繁華。
在最晚一批人睡下的時候,最早的一批人就已經醒來。
他們努力忙活著為別人點綴生活,不過是掙扎著想要生存。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漸次醒來,城市的生機也在慢慢再次煥發。
街頭巷尾的早點鋪子籠屜里升騰的熱氣是生機;
每一張重新打開的店鋪門臉里,琳瑯滿目的貨品是生機;
行商們搖晃的鈴鐺和響亮的吆喝是生機;
穿行在人群中,嬉笑玩鬧的少年郎身上,也是生機。
生機已然勃勃,生機尚待勃勃。
陳三更帶著眾人走在這一片繁華的生機中,從洛府去往大運車馬行。
劉關張等人輕車熟路地到處指點,笑聲陣陣;
從未來過天益城這等繁華大城的花笑晨和呂鳳仙四下張望,驚奇又拘謹;
陳三更牽著小五兒的手,不時為他介紹。
洛青衣素來不喜拋頭露面,陳三更便順勢讓她在府中指揮收拾。
只有對女人體貼的男人,才會讓女人心甘情愿地體貼上來。
沿路上,刻意沒在洛府吃飯的眾人還在路上的街邊小攤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早點,陳三更請客。
雖然離買房夢想又遠了一步,但陳三更還是忍痛掏了幾十個銅板。
不過看著眾人心滿意足的樣子,陳三更覺得,好像肉痛的感覺也不那么嚴重了。
到了大運車馬行,王無爭親自候在門邊,瞧見陳三更一行便立刻迎了上來。
簡單見禮之后,王無爭便請了陳三更去內室說話,讓胖掌柜領著其余貴客四處看看。
沒了陳三更壓陣,劉關張很快就嘚瑟了起來,劉昭明滿不在乎地跟胖掌柜揮了揮手,讓他自己去忙,這兒他都熟悉。
胖掌柜還在猶豫,劉昭明直接就將這個擋著他吹牛的胖子推遠了去。
他一把摟過花笑晨的肩膀,關太初眼疾手快輕輕摟著小五兒的脖子,八風和尚張了張手,瞧見呂鳳仙神色不善的樣子,悻悻地扭了扭肩膀,“昨晚睡覺肩膀壓著了。”
劉昭明和關太初你一言我一語,在這兒指點江山,各種相馬的術語從口中說了出來,這匹馬身子曲線不夠好看,這匹馬四肢不夠修長爆發力可能不夠,這匹馬嘶鳴起來聲音不好聽影響騎乘體驗,這匹馬很不錯已經發育完全在成熟期了 “說得好像買得起一樣”
對他們幾個的底細已經有所了解的呂鳳仙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癟了癟嘴。
八風和尚贊許地點了點頭,“呂姑娘這話說得在理,我就討厭他們這種臭顯擺的,你看我一言不發。”
“你那是根本就不會!”劉昭明好不容易找著機會反擊,立刻拆穿了他,然后笑著對呂鳳仙道:“呂姑娘此言差矣,在這兒,我們看上的馬兒,那就不需要給錢!”
多少執掌了幾天鏢局事務的呂鳳仙哼了一聲,“人家是傻子?開門做生意,白送?”
劉昭明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呵呵!這就得聽我細細跟呂姑娘道來了。”
八風和尚連忙道:“那等我先粗粗地道幾下。”
劉昭明:???
關太初紅著臉,“四弟,這是大哥的東家,想死的話去那邊。”
劉昭明瞥了一眼沖過去跟八風和尚“扭打”在一塊的花笑晨,笑著開口跟眾人說起了當日陳三更領著他們來這兒買馬,虎軀一震,王霸之氣四溢,讓王無爭為之傾倒的故事。
以及那一句震撼人心的 “怎么樣?厲害吧?”眉飛色舞地講完,劉昭明得意地看著呂鳳仙、花笑晨和小五兒。
呂鳳仙不假思索地罵道:“三更這敗家玩意兒,竟然還干了這事兒,把錢寄回鏢局不好嗎?”
外面在說著王無爭為陳三更傾倒的故事,內室之中,王無爭也真的朝著陳三更納頭便拜。
陳三更連忙再次將他扶起來,一臉好奇地問道:“咱先別急著拜不拜的,能不能先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兒啊?”
王無爭便將陳三更請到主位上坐下,自己坐在客位上,將自己從遇刺開始的經歷如實說了。
他沒有半點隱藏和粉飾,不僅是薛律勸他的話,甚至連他自己當時心頭的掙扎也都一五一十地說了。
但凡從底層爬起來的,骨子里不說賭性至少也是帶著很強的決斷的。
既然已經認定了薛律為他安排的道路,王無爭壓根就沒有再瞻前顧后,就如昨日在洛府門口毅然決然地跟堂堂青眉山大公子決裂那般,不想后路。
明白了事情原委的陳三更苦惱地揉著眉心,“可是你就沒想過,我只是個小小的鏢師嗎?別說薛大人了,我連你都趕不上。”
王無爭連忙惶恐道:“公子切莫如此自謙,簡直折煞無爭了。無爭如何及得上公子半分。”
“不是,這不很明顯嗎?你看我身上總共加到一起也沒一百兩銀子,在這天益城里連個茅房都買不起,你都是堂堂天益王家的繼承人了。”
王無爭微笑道:“所以,我才能有用武之地啊!”
這特么倒也是這個道理陳三更摸了摸鼻子,婉拒道:“不過我好像也沒什么需要用錢的地方。”
王無爭微笑不改,“公子超然物外這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公子不用,不代表身邊人用不上,在這世上雖然修行境界能夠決定許多事,但錢財同樣能讓許多事情變得方便起來。”
說完他從旁邊取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匣子,擺在他和陳三更面前的桌子上。
先恭敬地對陳三更拜了拜,“公子勿怪,自打定下此事,我便讓王家的人打探了一下公子在青眉山中公開的消息。得知了公子身邊諸位的大致情況。”
他先取出一摞書籍,“這是那位小公子的,據說常見他捧著書本閱讀,我便去州學請教了幾位老先生,列了書單,尋來了這些書本,可供小公子閱讀所用,都是循序漸進的。”
接著他拿出了一張地契,“這是一處可以完全由我自由支配的宅子,呂姑娘若是愿意將順風鏢局的大名打響在天益城中,便可直接拿去,其余鏢師、仆役等事項我皆可一并代勞,待令師等一并來此,公子亦可常來常往,以解思念之苦。”
說完他又拿出一張只待落款的協議,“這是我初步起草的一份協議,若是公子那位花兄弟愿意,就可拿著這份協議,去他的花家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匣子已經空了,但他的話還沒說完,“至于劉兄弟、關道長、八風大師,想必公子有更周密的安排,無爭不敢逾越,但公子若有吩咐,無爭一定竭力照辦。”
陳三更聽得目瞪口呆,他不禁問道:“你圖啥啊?”
王無爭沉聲道:“希望公子接納我,應下這一份關系。”
陳三更依舊不解,“還是那個問題,你圖啥啊?”
“公子如玉在匣中,劍在鞘中,龍在淵中,他日定有大放光彩于天下之時,薛大人提醒了我,既然有幸能在如今遇上公子,無爭便想賭一次,待公子龍騰四海之際,不要忘了還有無爭這一位門下走狗。”
我有那么厲害我怎么不知道陳三更心頭無奈,但看著人家這一片真心,好像也不好拒絕的樣子。
最關鍵的是,就像陳三更當初帶他們出來之前想到的那個問題,他們不是自己的附庸,他們為他考慮了那么多,似乎也該輪到他為他們考慮了。
他自己可以拒絕這些,但他們需要啊,這些或許都是他們最想要,最希望的東西。
他又想起了從昨天就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那些事情,嘆了口氣,“行吧,咱們也別搞那么復雜,就是好兄弟就行了,有事情互相幫忙。”
王無爭大喜,連忙點頭應下,姿態依舊畢恭畢敬。
陳三更忍不住搖頭感慨道:“薛大人可真會給我找事。”
王無爭笑著道:“薛大人可說了,您簡直就是他的福星,見了您之后,不僅破了繡衣使遇害案,順道還帶著同僚在青眉山這邊也揚了威,順道還抓了幾乎整整一個分部的四象山的殺手,這都是繡衣使衙門少見的大功勞,不好好感謝一下您都說不過去。”
“都是巧合罷了,跟我有什么關系。”陳三更擺了擺手,“什么叫幾乎一個分部,難不成還有漏網之魚?那你可得注意安全啊!”
王無爭點頭微笑道:“多謝公子關心。不是有漏網之魚,只是有一個成員剛好在外面執行一個任務,殺別的人,就沒來參加這次的行動。雇主都倒了臺了,四象山不會再來殺我的。”
“那就好。”陳三更放下心來,笑著道:“也不知道誰這么倒霉,會被四象山盯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