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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冷淡然,不姓冷淡

  寬大的桌子上,眾人圍坐,這是陳三更的建議。

  原本薛律是打算以一人一案那種相對正式的形式設宴,陳三更笑著提議說圍在一起才顯得親切,薛律也就點頭同意。

  在這個一次再見或許就是再也不見的年代,他鄉遇故知,總是令人欣喜的。

  一杯杯不間斷的酒水,讓吳春雷和他的膀胱一起充分感受到了眾人的熱情;

  一聲聲不停歇的歡笑,讓這一場天京城之旅有了一個很好的開始。

  直到陳三更在酒局末尾,輕聲說了他要離開去辦幾天事情,氣氛才在剎那間冷了下來。

  不知不覺,眾人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

  即使站在他身旁,自己立刻就會失去光芒,但前行的路上,沒有他踏實的臂膀,如何扮演堅強,只會是遍體鱗傷,惆悵,迷惘。

  尤其是在初來天京城,兩眼一摸黑的時候,陳三更就要離開,這樣眾人心頭如何不慌。

  瞧見大家的臉色,陳三更連忙道:“我就是去辦個小事兒,過幾天就回來了,在這天京城有薛大人和吳老哥陪著,你們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出不了什么事的。”

  “你要去干什么?”

  比起抓耳撓腮想問又不敢問的劉關張和小五兒等人,呂鳳仙永遠都是這么簡單粗暴。

  但出乎意料的是,陳三更搖了搖頭,“這次的事情不能說,但是不算危險,你們可以放心。”

  薛律心頭一動,聯想到下午繡衣令和國師先后找陳三更密談,大致有了猜想,連忙笑著勸說道:“諸位,你們難道不信任我么,繡衣使雖說不入品級,但以我三星繡衣使的身份,不說親王,至少等閑國公也不敢輕易招惹我的,你們啊,盡管放一百個心,好好看看天京城的繁華便是。”

  白長根忽然眉頭一皺,“主人,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陳三更果斷伸手,“那就別講。”

  白長根:

  他還是硬著頭皮鼓起勇氣道:“剛才我算了算,主人此行,恐有大兇,還望主人小心應對。”

  “嗯?”八風和尚眼前一亮,“大哥,帶上小弟一起吧,我幫你應對!”

  劉昭明一巴掌拍在他光禿禿的腦袋上,調侃道:“你在想什么呢!大哥自己都不夠用!”

  陳三更無語地白了兩人一眼,詫異地問白長根,“你那不是只能測自己嗎?怎么現在能算別人了?”

  白長根連忙起身,朝著他恭敬道:“一直沒找著機會向主人致謝,破鏡之后,我又覺醒了兩道天賦,能.”

  陳三更忽然大手一揮,布下一片隔音結界,“慎言!”

  白長根瞬間心頭一凜,想起這里是天京城,若是被一些權貴知曉了自己的本事,恐怕費盡心思也要把自己抓去。

  好在主人還是愛護我的。

  陳三更嘆了口氣,“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去做,是不得不做,各位兄弟且稍等,我辦完了就盡快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好好看看天京城,那會兒可就得你們領著我玩了啊。”

  他強笑了兩聲,然后朝薛律和吳春雷拱手道:“二位大人,這些日子就麻煩照看了。”

  薛律笑著道:“這都哪里的話,你我兄弟不說那些。”

  “對對對,你我兄弟不說那些!”吳春雷也舉著杯子豪邁道,然后偷偷瞅了一眼薛律,見他居然沒有反對,似乎有微妙的聯系在二人之間建立了起來。

  這事兒便這么定了下來,眾人眼看阻攔不了,便也就敞開了心扉,調轉方向,開始猛灌陳三更。

  在不許動用真元的要求下,陳三更毫不意外地醉了。

  第二天一早,一襲青衫輕輕飄出了薛律的府邸。

  當走到大街,陳三更感受著四周忽然多出來如芒在背的窺探,微微一笑,腳下一蹬,消失在人群之中,留下那些探子茫然地左顧右盼。

  站在遠處的另一條小巷中,陳三更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尚且還不知道春風樓在哪兒。

很快,就在探子們還在疑惑地四下找尋,忽然發現那個忽然消失的目標又默默地出現在了面前,仿佛剛才的只是一場幻覺  陳三更的心頭也不禁有些尷尬,誰特么能想到春風樓結果就在薛律府邸外的那條大街上!

  陳三更的背上背著一個行囊,他的計劃是先不現身,就在春風樓住下,暗中找到那位名叫冷淡然的人,悄悄照看就好。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至于荀郁給他說的那些交好儲君之類的好處,他并不在意。

  得到了儲君的友誼,也就必然會被卷入這場天下最大的風波之一,失去了事不關己的自在。

  人生有得必有失,這是他早就清楚知道的事情。

  就像如今的他,得到了超凡脫俗的英俊,也就永遠失去了單身的憂慮,也失去了追求女人的辛苦。

  當他走進春風樓的大堂,一對主仆也恰好從樓上下來。

  四目相對,二人都面露驚訝。

  陳三更看著這個長相有幾分清秀,差不多有自己半成英俊的男子,這不就是昨天被眾人圍堵時見過一面的那人嘛!

  而他對面的那個公子看著跟自己相貌不相上下的陳三更,也覺得緣分實在湊巧,這不就是昨天瞧過一眼的那個走狗屎運的年輕人嘛!

  “萍水相逢,沒想到竟然有緣再見,在下陳三更,有禮了。”

  陳三更主動問候,想要確認這位會不會恰好就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禮節往這兒一擺,對面也不好裝作沒看見,那個公子哥快步走下樓梯,拱手道:“冷淡然見過陳兄,沒想到竟然能再睹陳兄風采,實在是令人開心。”

  陳三更微微一笑,再次試探道:“冷兄過獎了。”

  冷淡然擺了擺手,“陳兄何必自謙,容顏天生,好看就是好看,就該被人追捧被人夸獎,你我當有此自信。”

  咦?不是姓冷淡嗎?怎么沒有說呢?

  “咳咳,冷兄說得有理!”對于這種不要臉皮的行為,陳三更還真沒話說。

  他連忙轉移話題道:“看二位這架勢,是要出門?”

  冷淡然笑著點了點頭,“原本的確是做此打算,但既然見了陳兄,當邀請陳兄一道。屆時你我二人共同走在這大街之上,當是眾人目光之焦點。”

  這就是皇族天生的自信么陳三更心頭嗶嗶,笑著道:“那請冷兄稍等,我先找一下掌柜的。”

  當陳三更找到掌柜的說要住店,掌柜的卻兩手一攤,“這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本店已經被人包下了,實在沒客房提供給您。喏,包下客房的就是那位公子。”

  陳三更扭頭看向冷淡然,心中對此人的印象瞬間跌落至谷底。

  明知自己要住店,卻并不言語,非要等到自己在掌柜的這兒碰了壁,再轉回去求他,然后成全了他的一番仗義豪爽?

  這等粗淺的手段,玩弄起來有意思嗎?

  想著自己折騰這些都是為了保護此人,陳三更更是一陣心累。

  但既然已經答應了荀郁,也只好捏著鼻子演著一出了。

  他故作沮喪地走到門口,看著冷淡然,“冷兄已經將此店包下了?”

  冷淡然點了點頭,仿佛這才意識到什么,“莫非陳兄是要來住店的?”

  陳三更有滿腔的槽無處可吐,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你早說啊,若是別人自然不行,但陳兄肯定是可以的啊!”

  他扭頭吩咐道:“去讓小二騰出一間上房,讓陳兄住下。”

  然后他又笑著跟陳三更致歉道:“陳兄勿怪,我先前還以為你只是來這兒閑逛的。”

  來客棧閑逛,那我去青樓莫非也是去賞花的嗎陳三更心頭無語,笑容滿面,“無妨,多謝冷兄。”

  冷淡然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出去了,請陳兄先去安頓,然后你我焚香品茗,共聊人生。”

  陳三更平靜點頭,“如此甚好。”

  因為上房就那么幾間,冷淡然的隨從為陳三更安排的房間跟冷淡然自己的房間隔了兩間,不近不遠,也正是陳三更希望的距離。

  他將背上那個沒用的行囊放下,默默梳洗,同時功聚雙耳,試圖聽聽冷淡然房中的情況。

  沒想到還真聽見了冷淡然和旁人的對話。

  一個蒼老的聲音勸說道:“公子,你為何收留了一個外人進來啊!這實在是太冒險了!”

  冷淡然的聲音的確很淡然,“因為此人有用。”

  “有什么用?”蒼老的聲音不解道:“等那邊的事情確定,你要用什么樣的人要不到,何必冒這個風險呢?”

  冷淡然道:“布一個隔音結界,以防隔墻有耳。”

  蒼老的聲音滿是自信,“我早布上了,公子大可放心,沒人偷聽得了。”

  冷淡然嗯了一聲,聲音稍大,“你不想想,就算一切順利,到時候我要用的人就能是信得過的?我那位叔叔還坐在位子上,我身邊哪里有可信的人?我不趁著這些時候組建自己的班底,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哼了一聲,“此人儀容不俗,哪怕今后讓他去交好籠絡那些權貴小姐甚至夫人,出賣色相,為我打探消息也是好的。”

  陳三更心道:你這倒是給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若是換做是劉昭明或者花笑晨在這兒,恐怕都高興得飛起來了。

  思索間,蒼老的聲音又道:“公子,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此人不可信啊!”

  “昨日咱們可是瞧見了,他那么大一幫人一道,這會兒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你覺得這正常嗎?”

  “最危險的是,昨天最后是什么人來給他們開的道?是繡衣使啊!公子應該知道繡衣使意味著什么,那是當今那位最忠實的鷹犬啊!”

  冷淡然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當然知道,所以我請了他一會兒來這兒喝茶,屆時你藏起來,我會用言語試探,一旦發現不對,你直接出手,將其鎮殺!”

  殺氣,只需聲音就傳了出來。

  陳三更輕輕搖頭,嘆了口氣。

  靜室一間,熏香一爐,不大的桌面上,擺滿了杯具。

  有兩人對坐著,聊得有說有笑。

  冷淡然將一盞茶湯推到陳三更面前,笑著道:“陳兄,昨日我見你似有幾位同伴,怎么沒見他們?”

  陳三更淡定道:“他們是繡衣使衙門一個大人物的親眷,我跟其中一位認識,就是那個大長腿的姑娘,我跟著她一起來天京城辦點事,但是畢竟不好住在人家府上,所以就只好出來住了。”

  冷淡然眼前一亮,“怎么認識的?給介紹介紹?”

  “咳咳,冷兄,跑偏了。”

  冷淡然呵呵一笑,“男人嘛,道之所在,心之所向,劍之所指,這有啥啊。”

  陳三更微微一笑,“這倒也是。”

  冷淡然身子朝前一傾,挑眉道:“怎么樣?他們說長則空,短則緊,有這回事不?”

  陳三更看著面前這張充滿著求知欲的臉,好想現在就回去告訴荀郁,要不算了吧,先不先帝的也就那么回事兒。

  “我倒沒聽過這個說法,只能說每條路的風景都是獨特的。”

  “哈哈,陳兄此言妙極!來來來,飲一杯!”

  放下杯子,冷淡然又隨意道:“陳兄此番來天京城所為何事?”

  早有準備的陳三更笑了笑,“實不相瞞,我乃天益州人士,在城中開了個鏢局,卻覺得人生路長,就此停步心有不甘,便將鏢局轉了出去,來這天京城碰碰運氣。”

  冷淡然笑著點了點頭,“天京城乃大端核心,以陳兄才情,必將有所斬獲。”

  陳三更連忙道:“借冷兄吉言。”

  一番試探到此結束,不論陳三更說的是真是假,至少在邏輯和神態上沒挑出什么毛病來。

  二人聊了一會兒之后,就結束了這場沒多少營養的談話。

  回到房間,陳三更自己揮手布下一個隔音結界,長吁短嘆地搖了搖頭,這位所謂的先帝遺孤,什么玩意兒啊!

  別說啥姓冷淡了,是個色中餓鬼還差不多。

  他盤膝坐在床上,想著未來半個月都要跟這樣的人度過,心情就比窗外的陰云還要惆悵。

  天漸漸暗了,夜即將來臨。

  屬于窮人的一天很快就將結束,屬于富人的一天才要奏響浮華的尾章。

  砰砰砰。

  陳三更拉開房門,瞧見了捯飭得人模人樣的冷淡然。

  “陳兄,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你我出去走走?”

  陳三更面露疑惑,心都這么大的嗎?

  不過他很快釋然,旁人并不知曉冷淡然的身份,若是直接包下這兒,天天又足不出戶,反倒是引人懷疑。

  只是這會大大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啊,陳三更心中一嘆,點頭道:“甚好,去哪兒?”

  “自然是去最值得去的地方了!”冷淡然哈哈一笑。

  天京是座不夜城,二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終停在了一棟華燈絢爛的樓前。

  看著牌匾上閃爍著金光的三個大字:天上闕;

  看著春風滿面人群在這個進進出出的地方你來我往;

  陳三更扭頭看著冷淡然,何必要拉著我一起來這兒,這不是自取其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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