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兄,你戴著面具干什么?”
“防護。”
“真要防護你防臉干啥,不應該防別的地方嗎?他們說羊腸衣挺不錯。”
不知何時從方寸物中取出了一個白色面具戴在臉上的陳三更扭頭看了一眼冷淡然,“我只是希望她們愛上的,不是我的容貌。”
冷淡然豎起大拇指,“我只聽過來青樓找真爽的,這還是頭一次聽說來找真愛的。”
說話間,二人已經在弓腰駝背的龜公的帶領下走入了天上闕的大堂。
陳三更悄悄留意到身后不遠處,一直有兩人也裝模作樣地跟著一起進來,想來便是冷淡然暗中的護衛了。
一進門,十余個在尋常人家已經稱得上姿容俏麗的女子站成兩排,穿著肉隱肉現的輕紗薄裙,熱情恭敬地脆聲問安。
不用擔心她們會冷,因為天上闕的幕后主人曾經花了大代價請修行者刻下了陣法,保證了整個空間的溫暖怡人。
更何況,這里本身就是一個令人燥熱得想要脫衣服的地方。
陳三更悄然后退一步,凸顯出冷淡然的地位,顯然冷淡然也不拒絕,理所當然地跟迎上來的一個老鴇熱聊著。
看那熟練攀上腰肢的手,就知道沒少在這些場合進進出出。
老鴇只一搭眼,便知道眼前二人尤其是冷淡然非富即貴,便也任由他攀上了自己,同時熱情地詢問需求,替他們安排。
當那個是喝喝酒還是過個夜的問題擺出來,不等陳三更回答,冷淡然就干脆道,“過夜!”
陳三更眉頭一皺,這可不能任由冷淡然胡來,過夜的安保工作量可就大了,這不是為難他么。
但很快,冷淡然又繼續道:“不過夜那種過夜。”
這種繞口的話,老鴇居然一聽就懂,立刻安排二人挑選。
天上闕這種在全天下都知名的風月場所自然不可能像尋常青樓那種將姑娘叫過來嘰嘰喳喳鬧成一團,他們有專門的挑選場所。
老鴇領著冷淡然和陳三更穿過清雅別致的廊道,走進了一間華美的大堂。
大堂中,一柄占據大半個廳堂的巨形折扇建筑呈打開狀,扇骨上擺著數百張椅子,扇面上題著兩個大字蟲二。
其中有半數的椅子已經空著,顯然已被人選走,剩余的坐著一個個環肥燕瘦的美女,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嬌俏的、豐腴的、苗條的、成熟的,各種風格皆有,充分滿足了可能存在的不同癖好。
與他們這一撥一起的,還有其余幾個老鴇帶著的客人,這些人急急吼吼地就選了起來,看得二人的老鴇也連忙勸道:“二位公子可別等了,咱們這兒可是講究個先入為主啊!咱們這些姑娘,放在外面哪個不是要一大堆小山般的聘禮的,在這兒只需要幾十幾百兩,她一整夜都是你的,還猶豫什么呢!”
冷淡然哈哈一笑,“陳兄,那我們就選吧!”
這種排布,肯定是越靠前的越吃香也越貴,冷淡然的目光也是從前面開選,但陳三更點了點頭,卻直接將目光投向了最后一排。
冷淡然見狀開口道:“陳兄,今夜都算我的,不必如此。”
陳三更笑著搖了搖頭,“那最后的那些甚少接客,一旦有了機會,必會曲意逢迎,只要看容顏身材不錯,豈不比前面那些應付場面的更有意思?”
冷淡然一愣,“咦,是這個道理啊!”
陳三更心頭輕笑,這些話也就騙騙冷淡然這種涉世未深之人,若是換了一個深諳其道的就會明白,排在后面,自然有排在后面的理由,要想不踩雷,最好還是老老實實選前面當紅的姑娘。
“陳兄,你看那個女子,氣質身段兒都是上佳,可惜臉上居然有了兩條傷疤,真是遺憾。”
順著冷淡然的話,陳三更抬眼一看,瞬間心神俱震!
老鴇在一旁笑著道:“這位公子說得是,這個姑娘的確難看,那兩條疤怪嚇人的。”
陳三更深吸一口氣,鎮定道:“有啥,吹了燈都一樣,我就選她了!”
冷淡然搖了搖頭,“我就不跟你爭了,畢竟我喜歡點著燈,讓我再挑一個。”
天上闕占地極廣,每個有資格接客的姑娘都有自己的院子,但因為二人選的都不是當紅的,所以院子都在邊緣位置,離大堂較遠。
不過好在人家服務周到,每個人都安排了轎夫抬過去,并不會太過疲累。
因為雖然只這并不算長的一段路,對有些養尊處優的貴人來說,可能就會耗盡他一日的體力。
轎子晃悠,一前一后,陳三更正凝神感知著冷淡然四周的狀況,老鴇忽然快步走到他的轎邊,一張撲滿粉的臉堆起諂媚的笑容,“公子,奴家跟您商量個事兒?”
陳三更淡淡嗯了一聲,將架勢擺得十足。
“方才您選的那個姑娘身體有些不適,我們為您安排了另一個更好些的,今夜您所有花銷都由我們承擔了,您看如何?”
對大多數人來說,肯定沒有拒絕的理由,跟誰不是那點事兒,何況還不用花錢。
但陳三更不同,他一定要找這個姑娘,所以他哼了一聲,“身體不適?那你還讓她出來?騙誰呢?我不管,我選定了的,今夜無論如何就她了!”
老鴇看了看陳三更的神態,遲疑了一下,只好訕笑著點頭退下。
轎子在院門外停下,二人發現選的人雖然座位隔著老遠,地方居然是挨著的,冷淡然嘿嘿一笑,沖陳三更挑了挑眉,率先走了進去。
像這些不當紅的姑娘都沒有丫鬟,姑娘只能親自出來接人。
看著那名女子幽怨的神情,陳三更也不多話,也直接邁步進屋。
負手張望,環視一圈,不愧是號稱天下第一的天上闕,這么不當紅的姑娘,屋子里也裝飾得足夠奢華,一應陳設俱全。
那名女子忽然在陳三更面前跪下,“這位公子,奴家身子突然抱恙,無法服侍公子,這兒是奴家的一點歉意,還望公子收下。”
說完雙手捧起兩錠銀子,足有百兩,剛好夠她今夜的價位。
陳三更冷冷一笑,“我不是跟你說了,本公子就認定你了嗎?”
“妾身蒲柳之姿,難及其余姐妹分毫,公子這又是何苦?”女子再度一拜,“妾身實在沒有多余錢財,請公子高抬貴手。”
“是么?堂堂漫云樓的花魁云香姑娘,就這一個月就已經囊中羞澀了?”
聽著頭頂那略帶戲謔的言語,跪地的女子如遭雷擊,驚駭欲絕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你是誰?”
是的,這個女子正是安水城中漫云樓的云香姑娘,那個恰好逃脫了繡衣使衙門追捕的花魁。
陳三更淡淡道:“不用管我是誰,你要不想服侍我也沒關系,只要回答我兩個問題,我轉身就走。”
能在這兒看見云香,當初那件事情的一些沒有得到解答的疑問便又重新在陳三更的心頭浮了起來。
比如白長根和申宮躲起來的那個院子,后來吳春雷查證到跟當朝禮部尚書的一個管家有關;
比如為何漫云樓的掌柜都落網了,云香卻能在繡衣使的盯梢下逃脫,并且不知去向。
這一系列的問題,或許都能夠在今夜的偶遇中得到解答。
在剎那慌亂過后,云香很快調整了心情,站起身來,“公子請問。”
陳三更贊許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見多識廣的花魁啊,這份處變不驚的氣度就不是常人能及的,他開口道:“這座天上闕的背后主人是什么背景?”
云香搖著頭,“我不知道。”
陳三更冷哼一聲,“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繡衣使衙門可還在追查你的行蹤。”
云香平靜道:“我真不知道。”
她抬起頭,神色決絕而堅定,“公子不要再問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吐露半個字的,你就算打死我也不可能。”
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陳三更伸手揭開面具,“是么?那云香姑娘可還記得我?”
云香渾身劇震,驚訝地捂著自己的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張臉,過了許久,呆呆道:“陳公子,你盡管問吧,云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三更眉頭一皺,“這又是為何?”
云香忽然朝前一撲,雙手抱著陳三更的大腿,“陳公子,自從那日相見,公子的風度姿容便已深深鐫刻在云香腦海,云香日思夜想,只恨當日不夠果敢堅決,求神拜佛惟愿再見公子,天可憐見,今夜重逢,云香不愿再錯過機會,懇請公子收留,云香愿跟在公子身邊當牛做馬,服侍左右。”
這.......是什么劇本?
美人計?多少差了點意思啊.......
陳三更平靜道:“云香姑娘,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并不能逃脫我的審問,甚至還可能遭到額外的鞭笞。”
“陳公子誤會了,既然是你,云香的所有都將在公子面前坦陳,并非為了逃避什么。不信陳公子你盡管開始。”
“咳咳,好好說話,閉眼挺胸算怎么回事。”陳三更連忙將她扶起,“我們就見過一面啊!云香姑娘,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陳公子你覺得以你的風姿,還用第二面嗎?”
這倒也是......陳三更無力反駁,“我們還是說正事吧,既然你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就問幾個問題。第一個,你是怎么到這兒來的。”
云香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是我們大掌柜偷偷放我走的。他其實是我姑父,當初戰亂方歇,我的父母兄弟都亡故了,我便跟著他和姑姑一起生活,后來姑姑也走了他便將我收養在身邊,視若己出。后來他投靠了青眉山二長老,日子好起來了,我便跟著幫他做事。”
她說著就急切道:“陳公子你放心,云香雖然出身青樓,但潔身自好,目前.......仍是完璧。”
說到最后,她聲音細若蚊蠅,臉頰微紅,實在不像是一個花魁的做派。
陳三更也是一愣,頗有幾分難以置信,下意識地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香臉頰更紅,“以前在漫云樓有姑父照看,后來姑父自覺可能要出事,就給我寫了封信,讓我悄悄從密道逃了,到天京城找一個他以前結識的朋友,就是方才你們看的那位老鴇。我領著接客女的月份,但如果實在有客人選中,就用自己那點積蓄,讓他們換一位,再有她從中斡旋,有幸一直到了現在。”
“所以,你臉上的疤痕.......”
“是我自己劃的。”云香哀婉道:“身處這個世道,若非如此,恐怕我早已成為他人玩物。”
陳三更嘆了口氣,“這天上闕背后主人到底是誰?”
云香面露遲疑,陳三更笑著道:“放心,我自打進屋就已經布下隔音結界,應該沒有什么境界比我高的人來偷聽的,”
云香這才放心道:“具體的東西云香的確不知,但聽說跟朝廷諸位尚書都有關系。從來沒人敢在這兒放肆。”
怪不得冷淡然這么有底氣,敢來這兒玩呢。
他想了想,從方寸物中取出一錠銀子和一個玉瓶,“你也知道,我就是一個小小鏢師,也沒什么錢,這點心意就拿著,多撐幾次。”
云香再次跪在地上,“云香不要公子的錢,只求公子收留。”
她抬起頭看著陳三更,“云香存下了為自己贖身的錢,無論如何都不會動用,為的就是這一刻。只求公子收留!蒲柳之姿,不求得公子恩寵,但愿能日日見著公子,云香就已經很開心了。”
陳三更嘆了口氣,“你先起來,現在我的確不方便,還有些事情要辦,這樣吧,你先忍耐幾天,我到時候再過來一趟,我們再好好說這事兒。”
這話一說,就代表陳三更已經心軟了。
畢竟拯救失足,勸人從良,一向是男人的三大愛好之一。
至于留不留在身邊,自然是另說。
他揮了揮手,消散掉隔音結界,還未說話,一些奇奇怪怪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就響起在了這個天上闕邊緣的安靜院落中。
云香小聲道:“這一片的都是不當紅的,所以有生意了,都得賣力些。”
“咳咳,云香姑娘,我可能需要先求你一件事。”
“公子但說無妨,只要是云香能做的。”
陳三更面色尷尬,“可能需要你也發出一些這樣的聲音。”
云香眼珠一轉,湊在陳三更耳邊,“陳公子可是要取信于那位冷公子?”
陳三更連忙點了點頭,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一點就透。
云香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根紗巾蒙在面上,將那傷疤遮掩,只留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目,整個人似乎瞬間又回到了漫云樓艷冠群芳的樣子。
她湊在陳三更耳畔,“既然如此,公子為何不真刀真槍地廝殺一番呢?”
吐氣如蘭,幽香沁鼻,陳三更不由自主地昂首致敬。
“奴家,等這一刻好多年了呢。”
說著一只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就要攀上他的某處,陳三更連忙起身閃開,強自鎮定道:“今天真不合適。”
“嘻嘻,那就是改天合適咯?我等你啊!”云香步步緊逼,再次靠近陳三更,笑著道:“公子原來身懷重器呢!”
陳三更低頭一看,猛地找了張凳子坐下,同時還翹起了二郎腿。
云香輕輕一笑,不再這樣調戲陳三更,而是直接走到了床邊坐下,口中開始不由自主地發出一些陳三更希望她偽裝的聲音。
曾經得到天狐一脈白靈溪親自認證的魅惑之術盡情施展,扭動的身姿,配合著那勾魂奪魄的眼神,此刻的云香,風情萬種,艷光萬丈。
陳三更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分別上了頭,理智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尤其是當隔壁似乎不甘示弱地提高音量,云香也跟著將聲音向上一提,并且加快了節奏的時候,陳三更已經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口中不住念叨著什么。
云香偷偷從床上起來,一邊口中不停,一邊偷偷湊近。
只聽見雙目緊閉的陳三更念叨著:“富強、民主、文明、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