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接連解決了兩個修羅場,正一身輕松的陳三更,聽到這個回答,一時有些懵了。
不過他很快明白過來,笑了笑,“也對,是我考慮不周,這種議事又沒有什么樂趣,千里往返,奔波勞累,的確沒什么必要,不去就不去吧。”
花笑晨尷尬地笑了聲,“咳咳,三更兄弟,可能你沒太聽明白我的話。”
旋即道:“不不不,是我可能沒太講清楚。”
《情商》。
陳三更眉頭一皺,很快想到了他真實的意思,疑惑地問道:“為什么?”
花笑晨擺了擺手,“也沒啥,你就別細問了。”
陳三更面色凝重,語氣依舊維持著平靜,“說實話。”
人的名,樹的影,陳三更的神色一凝,院中的氣氛頓時為之一緊。
花笑晨吊兒郎當的表情也沒了蹤影,聲音因為膽怯而變得很輕,就像那顆忽然忐忑的心。
“其實這個事情”
“大哥,其實這個事情就是那天二哥走的時候,你說的話,我們聽進去了。”
在花笑晨的猶疑中,關太初忍不住站起身來,徑直開口。
“你雖然說的是二哥,但我們也聽進了心里。等安靜下來細細回想,我們這么跟著你有什么意義呢。當然,不是說跟著大哥沒意思啊,只是說我們跟你差得太遠,又什么忙都幫不上,除了給你添麻煩,讓你分心,一點用處都沒有。”
關太初深吸一口氣,“大哥是人中龍鳳,注定是要跟這座天下最頂尖的人一起相伴,一起競爭,一起以天地為棋局,以眾生為棋子,笑傲風云的。我們若是不能幫你便罷了,又豈能拖累于你。”
有關太初開頭,八風和尚也站起來附和,“俺算了,我也說點自己的話吧。”
他朝著陳三更合十俯首,“大哥,我說不來三哥剛說的那些大道理,我就知道一點,接下來我好好修行,爭取有一天在大哥需得著的時候,我八風能夠幫得上忙。”
關太初重新接過話頭,“這些時日,我們跟著大哥走南闖北,見識頗多,也收獲頗多,不論是心性還是境界都有了些積累,接下來,我們打算先在白鹿洞潛修一陣,接觸一下白鹿洞的修行,求教一些大能,然后再四方游歷一番,定能有不俗收獲。”
“其實沒那個必要的。”陳三更輕聲道。
“怎么會沒有!”眼見氣氛緩和,花笑晨失蹤的膽氣也一下子被找了回來,拍著胸脯道:“不說你能不能就這么照顧我們一輩子,關鍵是我們也都是有夢想有追求的,不能就這么混吃等死啊,跟著你頂天了就一跟班,自己搞說不定未來本事比你還大,成就比你都高呢!”
一番其實說起來很是有些不合適的話,讓眾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關太初和八風和尚都作勢要解釋一番,陳三更擺了擺手,他知道花笑晨的性子,這就像是花笑晨能說出來的話。
所以,他一點也不生氣,只是輕聲問道:“這很好啊,你想好做什么了嗎?我也好幫一把。”
正在暢想著今后輝煌成就,一臉興奮的花笑晨面色一滯,頓了頓,“這個倒還沒有。”
興許也是覺得這樣說著有些丟人,連忙補了一句,“不過我肯定會找到好辦法的,也會真的成功的!”
“三少爺別的不說,這份自信倒是天下罕見。”關太初端著拂塵,神色平靜地開啟嘲諷。
“若是比自信,恐怕成就的確比大哥高。”八風和尚補上一刀。
陳三更忽然想起了他曾經那些拍著胸脯立下雄心壯志,然后轉身就為自己將要振作起來這件事去喝酒慶祝一下的朋友們,微笑道:“方向慢慢找,不急,有夢想就是好事。”
他又想起了一個最開始一直帶給他歡樂,后來一直激勵著他的男人,面露回憶,輕聲道:“做人如果沒有夢想,那跟咸魚有什么區別?”
他旋即一笑,對花笑晨道:“他們要留在這兒修行,你和大小姐如果不跟著我去,準備去哪兒呢?”
他相信,這個問題既然提了出來,就一定經過了呂鳳仙的同意,否則別人且不提,花笑晨絕對不敢摻和。
“哪兒也不去!”花笑晨擺了擺手,“先就在這兒,等著籌劃好了再走。”
他笑著道:“我那天問過蘇密,他說我們想住多久住多久,白鹿洞不會趕我們的。”
“不過你放心!我們也不是那樣臉皮厚的人,我想了想,我們也可以像紅姐她們那樣嘛,幫白鹿洞做點事情補上,到時候我們也搬到小竹樓那邊去,看看她們需不需要我們力所能及的幫助”
陳三更扯了扯嘴角,“三少,你想得可真周全啊。”
花笑晨正要說話,陳三更又補了一句,“那我一會兒跟大小姐商量一下。”
“大可不必!”花笑晨義正辭嚴地揮手道:“我想了想,我們畢竟是男子居多,在那邊還是多有不便,這兒就挺好。”
陳三更不再理會這個插科打諢的,微微收斂神色,看著關太初和八風和尚,“你們想好了?”
關太初、八風和尚、小五兒認真而鄭重地點了點頭。
陳三更一愣,“小五兒,你怎么也摻和進來了?”
小五兒站起身,恭敬道:“大哥,我想在白鹿洞求學,可以嗎?”
陳三更想了想,看著白長根,“那你就在這兒護著小五兒吧。”
“主人,我只想鞍前馬后,守在您左右,替您分憂解難啊!”
陳三更翻了個白眼,“行了吧!跟著我哪兒有在這兒自在!”
我自在是因為有你才自在啊欲哭無淚的白長根卻也不敢開口告訴陳三更,他只是饞他的強悍。
把主人當做護身符這種事情,敢做,不敢說。
他轉念想想,小五兒就在這白鹿洞中求學,應該也不會有什么風險,便認命地應了下來。
在一旁默默看著的童長老開口道:“陳公子,既然如此,我便跟圣女商量一下,讓白靈溪和鹿潤秋留下,我也就不送她過去了。你們三個年輕人正好同行。”
一連串的驚訝中,陳三更下意識脫口而出,“青衣也要去?”
話還沒說完,他就反應了過來,這種場合,青眉山年輕一代,自然是洛青衣當仁不讓了。
當天晚上,蘇密代表白鹿洞來到了小院,隨著他到來的還有一席豐盛的晚宴。
從辛勞的墾荒到公派喝酒,蘇密自然很是開心;
洛青衣拿出了青眉圣女應有的手段,拿出了陳三更正房大婦的姿態,將整個場面安排得明明白白;
眾人說開了心頭所想,得了陳三更的同意且沒有生氣,心中是既輕松又惆悵;
童長老這個唯一輩分有點差距的,又被請去了山長樓那邊小酌;
陳三更也有意在此番離去之前跟眾人好好喝一場;
所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在小五兒都被允許舉杯的情況下,這一頓酒,所有人都是盡興而醉。
第二天一早,當云香從宿醉中掙扎著醒來,鹿潤秋笑著過來敲響了房門,順道端上了一盅醒酒湯。
這番姿態,醒酒湯還沒用上,就嚇得云香那點還沒醒的酒立刻消了一大半。
鹿潤秋笑著道:“云香姐姐別客氣,這是我家小姐臨走前特意吩咐的。”
云香聞言,神色微微一怔,呢喃道:“他們已經走了嗎?”
鹿潤秋微笑道:“又不是不回來了,云香姐姐何必擔心。”
云香勉強一笑,面色多少有幾分傷感。
鹿潤秋輕輕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在床邊坐下,溫聲道:“就像呂姑娘他們的選擇一般,陳公子這般天上人,誰能奢望完全擁有他,獨占他呢,在他漫長的生命中能夠擁有一段兒,甚至哪怕一日、一夜,都已經是足夠幸運的事情了。”
一番話,不知是在勸云香還是在勸自己。
云香無法反駁這樣的話,但內心難免有些凄涼和哀婉,哪個女人對愛情沒有過幻想呢。
那些窮盡了美好的幻想,像填滿了甜蜜意象的詩與樂,能帶給人濕與樂;
但這些不得不接受的現實,卻只能帶給人失與落。
一個聰明的女人,應該知道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現實,并且用最正確的心態去面對現實。
云香是個聰明的女人,但現在她卻忍不住干了一件不聰明的事。
“所以,只有像圣女殿下那樣的人才有資格獨占他嗎?”
情緒驅使她說出了這樣的話,但情緒轉眼就變了。
她心中升起一絲后悔,因為在對方面前,自己似乎沒有任何的抵擋之力。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鹿潤秋居然并未生氣,而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望著窗外,“你錯了,就連我家小姐也不能獨占他。”
云香愣了愣,她忽然記起昨天夜里,當有人關心起那位小范姑娘怎么沒來的時候,陳三更那略帶尷尬的笑容,以及居然是洛青衣微笑著出聲解圍。
似乎那也是個大人物。
野草頑強地鉆出石板的縫隙,愉快地伸展著自己的軀體,和四周的同類打著招呼,盡情吸收著晨光雨露。
這個草,的確是一種植物。
一團黑影從天而降,重重踏下,蓬勃的軀干頓時被重重壓到在青石板上,汁水從殘軀中飛濺出去。
黑影迅疾如鼓點,接二連三地踏過,留下一地斷裂的草屑,三匹快馬揚長而去。
疾馳了大半日,三人才停下來休息。
因為洛青衣要一同出發,李夢陽大手一揮,免掉了蘇密的處罰,時間緊迫的三人便在今天一早就上了路。
蘇密看著陳三更胯下的瘦馬,驚訝道:“陳兄,你這馬有什么講究?看起來瘦得弱不禁風的,沒想到居然這么耐騎,馬速耐力一樣不缺啊!”
這就告訴你,選坐騎不要只看外在.陳三更笑了笑,“沒什么講究,可能就是跟我比較合得來吧。”
一路只有陳三更和蘇密,洛青衣也就沒戴面紗,輕聲道:“蘇先生,這一路上,明明走的是官道,為何雜草竟還不少?”
這年頭,天下不算太平,再加上朝廷孱弱,對天下的治理和影響是有限的。
在城池之外,像一些山道、密林之間,發生一些治安之事,基本便沒人管得了。
所以實在不得已的商旅來往,也只敢走官道,至少歹人多少還顧忌一下,人來人往的,追查起來也相對容易。
因此各地的官道基本都是行人往來不少,朝廷也一直投入精力進行維護。
在這種背景下,少有他們方才遇見這種雜草叢生的情況。
蘇密并沒有直接回答洛青衣的話,而是朝著前方揚了揚馬鞭,“再往前兩百里,就是九幽洞的核心地界了。”
陳三更和洛青衣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
蘇密嘆了口氣,“白鹿洞和九幽洞其實離得很近,二者之間幾乎沒有人族的城池和村落,所以這官道也就自然幾近廢棄。好在雙方為了維持交通,每年還是派人清理一番,否則這路上怕是早已被荒草淹沒。”
他看著洛青衣,微微一笑,“圣女殿下先前來時應該是走的湘南道,所以沒什么感覺,這條湘西道是通往紫霄宮最近的路,若是沒有陳兄一道,我一個人或許都不敢帶著圣女殿下走呢!”
你想多了,若是沒我一道,青衣壓根就不會跟你走陳三更默默腹誹一句,笑著道:“別這么說,九幽洞的鬼物我就見過兩三個,都沒什么經驗,哪里趕得上蘇兄的浩然正氣。”
客套的蘇密得到了陳三更同樣客套的回復,商業互吹過后心滿意足的蘇密朝陳三更投去了一個默契的笑容。
“三更,你沒見過九幽洞的鬼物嗎?要不要我給你講講啊?”
洛青衣靠在陳三更的肩頭,開口問道。
那主動的態度,溫柔的語氣,親昵的姿態,將蘇密原本微微自得的笑容凍結。
我要這浩然正氣有何用!
九幽洞的地界其實有不少的人族,甚至九幽洞的掌權者中,也不乏人族。
而近日,九幽洞最核心的山門之外,又多了好些新鮮面孔的人族。
一處山頭,一個身著黑色蟒袍的年輕人負手站著,望著腳下那條流過九幽洞山門的陰冷河水。
在他的背后,站著恭謹的老道士,灰衣老者依舊淡然地抱臂而立,
灰衣老者的身旁,一團黑氣縈繞,勉強能看得出是個人形。
黑氣中,傳出嘶啞的人聲,“殿下,人手已經安排妥當。”
“好!”黑色蟒袍的楚王點頭轉身,“辦好了此事,本王的承諾也會說到做到。”
嘶啞的人聲笑了笑,笑得極其難聽,“殿下放心,白鹿洞和九幽洞本就是世仇,蘇密竟然敢這樣闖進來,那就別怪我們了。”
“小心我跟你說的那個人。”
“殿下勿憂,此番是有問天境高手壓陣,而且一定不會牽連九幽洞和殿下身上。”
趙元嬉笑了笑,“那我就等著你們將洛青衣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