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人,悄然出現在林間,靜默地站著。
他們是天下十宗的宗主。
十宗同氣連枝,共同撐起了修行界的門面與底氣。
所以面對朝廷的陽謀,他們能夠一起站在這里。
可十宗畢竟是十個不同的宗門,有著不同的背景和訴求,在那些各自隱晦的盤算下,
他們最多也只能夠站在這里,而已。
那些如果這十個人能夠齊心協力,什么朝廷什么荀郁什么繡衣令都將不在話下的奢望,只能在風中悄然消散。
“他們進去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出聲。
有人緩緩附和,“是啊,都進去了,一個沒少,挺好。”
接著便有人疑惑道:“那我們要在這兒等上三天?”
“宗門事務繁多,貧道自然不會耽擱諸位太久。”李處機拂塵輕擺,頗有幾分李稚川的味道,準確來說應該是李稚川頗有幾分他的氣度,他笑了笑,“此處秘境,別有玄機。當中三日,我們卻只需等上半日,即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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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德門掌門陶崇華笑著道:“李掌教先前所言,眾人不論發生何事,都將性命無憂,境界無損,想來不會有變故吧?”
李處機笑容依舊,“陶掌門放心,既然說了,便不會有假。就如同我此番所言一樣。”
他看著眾人,作了個道揖,“朝廷敕封五岳,擺明了是沖著我們十宗而來,但天地破碎,修行界凋敝已久,再經不起內亂了,處機斗膽相邀諸位,提出了這么一個解決之道,能得諸位慷慨應允,處機感激不盡。”
洛靈均笑了笑,“李掌教客氣了。能夠以這樣的辦法解決這五岳之事,我們都是贊同的。”
眾人看著他,面露疑惑,因為在場的眾人之中,他是最沒有理由說這句話的。
因為紫霄宮掌教李處機所提出的建議是讓十位十宗后輩,進入秘境,秘境中放置有五枚令牌,分別寫明五岳,供眾人爭搶,存活到最后的五人,便是十宗推出來應對朝廷的五岳之選。
在這樣的盤算下,青眉山原本在五岳之爭中先手落子,積攢的巨大優勢一下子就被抹平了。
不僅如此,甚至還處在了絕對的劣勢之中,因為青眉山的人選洛青衣是這十人中境界最低的。
可看著洛靈均這依舊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莫非他的倚仗就是那個陳三更?
此人雖強,還能敵得過所有天驕?
若是秘境中的眾人一旦猜到內情,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聯手將陳三更驅逐出去吧!
屆時一個通玄境的洛青衣,能有什么用?
他們并不擔心洛靈均私下跟洛青衣交待了什么關于此事的隱秘,因為此事乃是李處機親自奔走聯系的,各家宗主都是當著李處機的面發了血誓,絕對不與門人吐露半個字。
也正因此,這些圣子天驕依舊以為這就是一場普通的尋寶。
為了更真實一些,他們甚至還讓其余人也一同進去,將局面徹底搞混。
武正則淡淡道:“具體如何,我們就等著看吧,只要到時候別不認賬就好。”
火藥味一下子便冒了起來,李處機出聲轉移話題,“當日我便有言,五岳議定之后,諸位愿意交換也好,結盟也罷,或者想辦法讓朝廷停下此事,都是可以的,只要不動刀兵,不生內斗,我便感激不盡了。”
他輕輕一笑,“以諸位之境界、人品,愿賭服輸之事,想來還是做得到的吧?”
眾人各自表態,都明確表示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不認,否則修行界共棄之。
李處機望著流轉的光幕,輕聲道:“世間修行,皆為緣法,諸位與我共坐,且看他們這場緣法,也看我們十宗之緣法。”
眾人盡皆默然。
荒丘、枯藤、老樹,并無昏鴉;
云低、光暗、氣濁,亦無人家。
洛青衣扭頭四望,四周哪里還有旁人的身影。
范自然不見了,蘇密和裴白玄也不見了,最關鍵的是,陳三更也不見了。
身為青眉山的圣女,她自然也曾在父親的保護或者長老的護持下進入過一些秘境,但這一次,她是一個人。
聰慧如她,對眼下的情況心知肚明。
若在外界,所有的敵意都很難轉化為真正的威脅,因為她的背后站著青眉山,站著洛靈均。
但在這樣的秘境之中,她的生命的的確確是會受到威脅的。
跟在陳三更的身旁,誰也打不過;
可若是她一個人,那也是誰也打不過。
陳三更早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在進入的時候專門牽著她和范自然的手,卻沒想到依然沒有抵擋住秘境的法則。
她悄然環視一圈,在心底盤算著此刻谷中眾人。
最好的情況自然是遇上陳三更,一切無憂。
如果能先遇到蘇密、范自然、裴白玄三人,自己也算是暫且有了自保之力;
如果遇見無天、蕭余、徐謙之、幽冥子、沈平之幾人,則好壞不定;
可若是遇到李稚川、魏靈微、顧師言三人,自己多半討不了好,甚至可能有性命之虞;
嗯,還要加上一個江童顏,此人貌似謙恭,具體心性如何,誰也不知,但萬妖谷和青眉山如今的仇怨……
如此想來,自己能遇到好情況的可能性真的不大,洛青衣忍不住蹙起雙眉,心生憂慮。
思慮一番,她決定不貿然外出,就在此地等著陳三更來找她。
雖然她手上的玉鐲可以感應到陳三更此刻的位置,但一旦走出去,她根本無法自保。
于是,她悄然找了一個一片枯藤,將身形藏匿其后,從藤蔓的縫隙中望去,視野還算開闊,然后默默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隱匿氣息的的毯子,裹在自己弱小的身軀上,靜靜地看著眼前蒼茫的地界。
風不時刮過,卷起塵土,天空昏暗地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塵土之中,一個人影出現。
沈平之很謹慎,他是天驕榜第十,放眼整個修行界,那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但在這處秘境之中,他卻沒有任何驕傲的資本。
他唯一能穩贏的,或許就只有那位青眉圣女。
不過人家跟在陳三更的身旁,誰又能傷得了呢。
所以當他發現進入秘境,并非是出現在一個統一地點之后,便立刻朝著秘境的邊緣逃去。
他對自己的境界能力有清晰的認知,如果主動跳進廝殺爭奪的漩渦之中,他或許第一個就將出局,乃至于身死道消。
但他仍舊愿意來冒這個險,不是因為他像陳三更一般猜到了什么,而是因為修行本就是與天爭一線,若是此番退卻,道心受阻,還談什么合道長生,乃至與天同壽。
再說個功利一點,實在一點的,他是天驕,他享受了天驕的榮光與驕傲,也必將背負天驕的責任與擔當,若是選擇了逃避,日后怕是只會成為修行界的笑柄。
不得不來是一回事,來了之后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秘境有重寶,李稚川和陳三更不合,顧師言和陳三更不合,蕭余和李稚川不合,魏靈微和范自然不合 這一條一條的消息都佐證著他的一個推斷,一定會有慘烈的廝殺發生。
而自己若是能茍到最后,待到第三日,說不定就能火中取栗。
至于藏匿身形,厚德門最擅長的便是陣法之道,他有把握在躲藏之時,不被發現。
他環顧了一圈,決定就在此地布一個藏形斂息陣,陣眼的話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片枯藤上,微笑著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