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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預備收網

王家的權力核心之地,對峙的父子,不敬的言語,以及壓抑得讓人呼吸都不暢的氣氛  眾人的心頭都浮現出一個雖不合適但很貼切的詞:

  逼宮?

  王悅之也沉臉看著王無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王無悔絲毫不懼,昂然抬頭道:“一個家主,最重要的是要帶領家族興旺發達,你已經老了,你不僅沒辦法帶領王家更上一步,還成為了王家前進的阻礙。我也是王家的一份子,這家主,你做得為何我就做不得!”

  直接的話語,悍然撕破了溫情脈脈的面紗,將那份本該藏在心間彼此心知肚明的念頭攤開在了陽光下,這話一出,雙方便再無回轉的余地!

  “放屁!”王悅之氣得都飆出了臟話,“一個家主最重要的是讓這個家族安穩幸福地活著!活著才是一切的前提!”

  “路邊的乞丐也活著,我們有誰愿意過那樣的生活?”王無悔淡淡道:“關鍵的問題是,你憑什么就認為,我們接受了楚王的恩賜就活不了?”

  他自顧自地道:“是你覺得此事乃是由我一手策動,萬一成功了會讓你家主的威信掃地?還是你暗中投靠了秦王,卻不告訴我們?又或是屆時你會暗中阻撓,知道我們這個計劃注定會失敗?”

  他搖了搖頭,“父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啊!我雖然知道你一向喜歡王無爭,但真沒想到你會為了私利而不顧家族公利。”

  “王無悔!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王悅之猛地一拍案幾,起身怒目而視,氣勢逼人。

  王無悔卻半點不見害怕,甚至嘴角還帶著點從容的笑意,經過這些日子的鍛煉,他知道若是在講道理的時候開始用情感和身份壓人,就意味著對方已經輸了。

  而更令他心安的是,周遭族老們的反應: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阻止他對王悅之的挑釁和反抗。

  什么叫人心所向?這就叫人心所向!

  什么叫大勢所趨,這就叫大勢所趨!

  他冷笑道:“父親,認輸吧!”

  王悅之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的族老們,族老們有的低下了頭,有的眼觀鼻觀心,有的和王無悔一起跟他對視。

  不同的姿態帶著同一種態度,那就是對他的不支持,至少是對于他這件事情的不支持。

  王悅之頹然地靠坐在椅背上,一個被所有人反對的家主,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呢。

  就在這時,一個王家管事在屋外輕輕敲響了房門,“家主,族老,盛老來了,帶著盛家的房契地契和金銀,十幾口大箱子,正等著諸位過去呢。”

  一道道目光看向坐在主位的王悅之,有興奮,有冷漠,有嘆息。

  王悅之深吸一口氣,似乎做出了決斷,看著王無悔,“我要王家如今的一成家產,既然你們執意如此,我得給王家留個根。”

  “沒問題!”王無悔一口答應下來。

  “但是,既然走了,未來的王家,就再跟你們無關!”

  王悅之目光霍然一凝,看向開口之人,那名發聲的族老正是曾經支持王家正妻暗害王無爭母子的那位,他毫不畏懼地與王悅之對視,面露嘲諷,語氣冰冷。

  王悅之默默收回目光,看向王無悔,“記得你答應的話。”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印章,放在面前的案幾上,拂袖而去!

  看著那空懸的座位,看著那個小巧但有著王家至高無上權力的印章,王無悔的眼神火熱。

  兩三個族老悄然對視一眼,躬身道:“請家主入座!”

  有這兩三人帶了頭,其余諸位也只好認命般地拱手道:“請家主入座!”

  王無悔哈哈一笑,走到了王悅之方才坐過的椅子上。

  木質的椅子都還殘留著前任的余溫,椅子上坐著的已經是另一個人。

  王無悔的目光輕掃一圈,下方的一切盡收眼底,風光果然大不相同。

  他拿起一旁的印章,仔細端詳一番,笑著道:“寒冬將過,春暖花開,就讓我們王家自此一飛沖天!”

  隨著他的話音,那枚印章被重重壓下,在白紙黑字的文書上烙上鮮紅的印記,如同淋漓的鮮血。

  三日之后,隨緣食鋪。

  一身樸素長衫的王家前任家主王悅之坐在一張方桌上,看著對面青衣小帽系著圍裙的王無爭,苦笑一聲,“不曾想過你我父子會以這樣的形象相遇。”

  他指了指一旁的長條凳子,“坐下說吧。”

  王無爭并未依言坐下,而是平靜道:“若是我們二人這樣便能換來王家安寧,父親想必是開心的吧?”

  王悅之怔了征,神色苦澀,“你說話何必如此尖銳。我是認同你的想法的。”

  “那父親就更不應該用這樣的退讓,來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落入陷阱!”

  一向在王悅之面前謹守規矩的王無爭難得憤憤道:“我曾與父親分析過,楚王驟然得志,正是心性膨脹之時,怎么可能有如此寬宏大度,不僅容忍曾經倒向公子的王家安然無恙,而且還要助推王家更進一步?”

  “如今他正與秦王相持,爭奪儲君之位,一個小小王家都不能收拾,如何立威,如何震懾對手?”

  “楚王有問題,盛家有問題,這些父親既然都已經認可,又為何要一再退卻?王家一入圈套,便再難脫身啊!”

  王無爭的臉上寫滿了痛惜,這個家族雖待他并不多么友善,但畢竟骨肉親情,他也萬萬做不到冷眼旁觀,置身事外。

  更何況,曾經那位將他一手帶大,視若珍寶培養的老人,可是將畢生心血也都系于王家之上。

  王悅之看著他,平靜道:“這些道理,為父自然是知道的。可就算我們料定了楚王的每一步,又能如何?逼急了楚王,直接權力壓頂,我們可有半分勝算?你不愿找陳公子出手,我們便沒有任何的機會。我帶走王家部分族人和財富,為的就是防止有一天楚王真的舉起屠刀,王家也能有一絲血脈存世。”

  他嘆了口氣,“爭兒,你要明白,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人活一世,有太多的無奈。”

  王無爭默然無語。

  “人生在世,當縱情歡飲,方不負豪情壯志,諸君,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王家的宴客廳中,來自天益城頂級家族的公子們齊聚一堂,王家新任家主王無悔高坐主位,舉杯朗聲笑道。

  “多謝王兄,不醉不歸!”

  公子們開心地答應,舉杯相和。

  一杯醇酒流入喉中,酒意微醺的王無爭面色潮紅,志得意滿。

  在堂中坐著的,好些都是曾經看都不帶正眼看他之人,如今,卻在他的召喚下,殷勤上門,乖乖地坐在下方,如眾星拱月一般,烘托出他的尊崇。

  他一聲令下,眾人便得舉杯附和,他的喜怒哀樂,都會影響整個堂中的氣氛。

  他不再是堂中一個縮在角落卑微如嘍啰的湊數的,他是整個圈子的核心!

  這一切,都是因為楚王,但歸根結底,是因為自己膽識和謀略。

  躊躇滿志的他悄然握拳,在心中高喊道:這都是我應得的!我王無悔,必將成為天益城最閃耀的一顆星辰!

  與此同時,盛家那位年邁的主心骨,曾經的朝廷尚書,盛索泊,正坐著馬車,去往天益城那些頂級家族所在的門戶,一家一家地登門拜訪。

  城主府中摘星樓,齊老道士伸出兩根手指,拈起桌上的酒杯,遞到嘴邊,滋溜一聲,將杯中佳釀吸入口中。

  酒液在唇齒之間一轉,留下飽滿的余味,滑入喉頭,然后順著胸腔直落如腹中,所過之處,一片火熱。

  “這劍南春燒的滋味,真是人間至美啊!”

  他搖頭晃腦地感慨著,“可惜,有好多人,很快這輩子都將嘗不到咯!”

  他將目光投向樓外,先是在王家大宅停留片刻,然后望向大運車馬行背后的隨緣食鋪,輕嘆道:“看在他的面子上,就把你的命保下來吧。”

  “山主,天益城里的情況就是這樣了。”

  青眉山新任風波堂堂主,就是那位被陳三更溫酒斬殺的華熊的繼任者,正畢恭畢敬地站在洛靈均的面前匯報著。

  “王家”洛靈均身子微斜,一手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然后手掌輕撫著額頭,似乎有些糾結。

  “看來這位楚王殿下也不是純粹的草包嘛,計謀雖然拙劣直白了些,但是恰恰能敲在人心上,讓人無法抗拒。”

  他重重吐了口氣,心中已有了計較,輕聲道:“自尋死路之人,沒必要在乎。不過王悅之當初拿了陳三更那枚銅錢,如果他不想死,你們伺機保下他的性命。至于王無爭,不能死,明白嗎?”

  “喏!”

  繡衣使衙門之中,或許是因為來了天益城,再不用受薛律鳥氣的緣故,在天益州一人獨大的楊得治臉上的便秘之色已經好了許多。

  他抖了抖身上的三星繡衣使常服,看著在一旁恭敬侍立的二星繡衣使周保真,“你想說什么?”

  周保真遲疑一下,試探道:“大人,咱們真不用管王家嗎?”

  楊得治端起茶盞,輕輕一吹,再嘬出一聲響亮的聲音,些許茶湯便被吸入唇齒,滋潤心脾,他淡淡道:“王家跟我們有關系嗎?”

  “可是,大家都知道,王家跟咱們衙門有交情,當初薛大人”

  茶盞被楊得治一下甩出,砸在周保真的身上,溫熱的茶湯盡數灑落在他的繡衣上,浸出大片水漬,而后茶盞頹然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哀鳴。

  “薛大人!薛大人!薛律了不起嗎?他是三星繡衣使,本座不是嗎?你那么掛念他,你怎么不去他的律威堂做事啊?”

  楊得志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處,暴跳如雷,厲聲喝罵道。

  “屬下失言,屬下失言,請大人恕罪。”

  周保真連忙身子一彎,俯首認錯,心頭卻在嘀咕著,我要能去我特娘的早就去了啊,誰在這兒受你的鳥氣!

  “記住,繡衣使是朝廷的繡衣使,衙門是朝廷的衙門,陛下給我們的職責是耳目聞聽,緝兇破案,不是去為某一個人某一個家族的謀私利!”

  楊得治慷慨激昂的言語擲地有聲,而后看向王家大宅的方向,眼神充滿了嘲弄和看戲的意味。

  “備石公!不好了!不好了!”

  一個王家管事匆匆跑到一個王家族老的房間,著急地嚷嚷著。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這位王家族老這些日子精神上佳,正在房中嘗試著能否再次以身合道,剛有了點感覺,就被外面的嚷嚷聲攪擾,重新垂頭耷拉下來。

  他整理衣衫,走出內室,拉開房門,冷眼看著那個管事,喝罵道:“嚷嚷什么嚷嚷什么,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王家如今的地位不一樣了,要有氣度有涵養!你聽到哪兒去了!”

  那個管事顧不得請罪,也顧不得爭辯,直接道:“備石公,我們王家供給封神臺的一批物料出問題了!”

  “什么?”這位備石公也顧不得什么氣度和涵養,匆匆趕往了王家正堂。

  正堂之中,族老們陸續到齊。

  “咦,家主呢?”備石公看著無人的上首,疑惑道:“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通知家主?”

  一個族老尷尬道:“家主昨夜飲酒過量,還在昏睡中,我們先說說吧。”

  說完他看著來報信的那個管事,“劉管事,你將具體情況詳細說來。”

  劉管事點了點頭,“諸位族老,是這樣的,今天一早,馮大人又到封神臺督工,同時心血來潮去檢查了一遍物料場,沒想到竟然查出了三家的物料有問題,而這其中,我們王家供應的一批情況比較嚴重。”

  他瞅了瞅族老們的臉色,繼續道:“馮大人的臉當場就黑了,很生氣,說什么五岳敕封乃是當今第一等大事,封神臺的修建更是重中之重,朝廷又不白拿大家的,錢款都是記賬,回頭都會逐一清算,還會有補償賜下,大家怎么能干這種以次充好的事情!”

  一個族老忍不住喊冤道:“我們王家可從來沒干過什么以次充好的事情啊,供應的一切物料都是選的最上等的,怎么會有問題呢!”

  “可是馮大人親眼瞧見了啊,而且那批物料小的也看了,的確有些瑕疵。”劉管事苦著臉道:“馮大人當場并沒說要怎么辦,只是拂袖而去,小的眼看情勢不對,便趕緊回來通報家主和族老們了。”

  備石公沉聲道:“現在喊冤已經沒用了,為今之計,是要先搞清楚馮大人的態度,同時盡可能彌補過錯!”

  “對對對!備石公說得有理,那我們現在就趕去封神臺那邊吧!”

  “不錯,一定要讓馮大人看到我們的誠意,也好讓他知曉我們王家對朝廷的耿耿忠心。”

  “最關鍵的是,不能讓此事傳進楚王耳中,讓他心生不滿。”

  眾人連連附和,正要起身,卻見門房匆匆跑來,“家主,族老,馮大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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