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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太祖遺孤之死。

  大端淳化四年的元旦已經在朝野局勢的激烈變幻中悄然過去。

  萬物萌發,天下迎春,又到了溫暖的季節。

  但寒冬卻不甘心失敗,依然固執地不肯挪窩,尤其是在它的北方大本營。

  枝頭上那一點點春意,就如同大家閨秀豪門貴婦在人前時心頭偶然的蕩漾,旋即便被高冷傲慢重新壓制,顯得肅殺又清冷。

  光禿禿的林間,忽然一群鳥雀振翅而起,然后便聽見了一陣細密的馬蹄聲。

  兩匹馬上是兩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嚴實到甚至分不出男女。

  便是略懂騎術之人都能一眼看出,這二人胯下的馬兒已經到了體力極限,應該停下來恢復一下馬力了,但是騎手卻毫不憐惜,又是狠狠地一鞭子抽在結實的馬臀上。

  就像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修行者,也不是所有的動物都能夠跟妖掛得上邊。

  有的馬兒可以成為萬妖谷高高在上的合道境底蘊大能,有的馬兒卻只能無力地承受著人類的摧殘和壓榨。

  就像此刻二人胯下的兩匹一樣。

  馬兒一聲悲鳴,不得不強打精神,又振蹄朝前沖去。

  當沖進了落劍城,馬上的騎手卻猛地勒住韁繩,愣在原地。

  他只想著以最快的速度沖到落劍城來,卻忘了要怎么跟對方接頭。

  這茫茫人海,上哪兒去找人去啊!

  “二位,麻煩讓一讓。”

  身后的喊聲讓領頭的騎手猛地回過神來,看見了兩輛明顯就不一般的馬車,駕車的車夫正朝他禮貌地開口。

  他連忙一扯馬頭,想要避開,胯下馬兒卻忽然承受不住,前蹄一軟,倒在了地上,剛好橫亙在路中。

  他和車夫尷尬地對視一眼,然后立刻道:“抱歉啊,我這就給它搬走。”

  馬車中,側簾悄悄掀開,有人輕輕驚訝地說了聲,“咦?”

  一聲吩咐悄悄傳給了駕車的車夫,車夫立刻跳下馬車,走向馬上騎手,指著馬車低聲說了幾句,馬上的騎手遲疑地走過去,掀開簾子進去,旋即一把扯下面罩,驚喜開口,“陳公子?”

  跟自己的小瘦馬相處多年,對馬性了解得很深入的陳三更看著瘦削而滿面風塵的龐掌柜,指了指外面的馬兒,面露關切,“怎么把馬累成這樣,是出什么事情了嗎?”

  龐掌柜看了看車廂里的另外兩個人,尤其是坐在陳三更對面的男人,面露遲疑。

  陳三更微笑道:“但說無妨。”

  姜靈虛立刻感受到了一種被信任的感動,然后恍然發現,這是自從自己接過靈劍宗宗主之位過后再沒有過的感覺,陳三更和他之間的地位,實則已經在潛意識中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既然陳三更這么說了,龐掌柜也不扭捏,立刻道:“兩天多之前,蘇先生忽然過來找到我家公子,然后我家公子就立刻吩咐我趕往落劍城方向,爭取盡快跟您碰面,向您捎個口信。”

  陳三更立刻從這只言片語中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沉聲道:“什么口信。”

  龐掌柜指著坐在陳三更身邊的小五兒,“他是太祖的血脈。”

  兩雙眼睛驚訝地扭頭看向小五兒,小五兒瞪大了雙眼,回以更大的驚訝。

  陳三更深吸一口氣,看著龐掌柜,“具體發生了什么事?”

  龐掌柜正要開口,忽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靈劍宗在北原州的勢力十分強大,幾乎所有城池都有他們的駐點,像落劍城這樣北原州第二大城市更不用說。

  在城中一處靈劍宗的寬大宅院中,陳三更看著為他們駕車的車夫,“他們兩個怎么樣了?”

  實際上是靈劍宗門人的車夫恭敬道:“回陳公子的話,他們只是有些心力交瘁,我們備了些安神調養的藥,慢慢穩下來了。”

  “嗯好,那多謝了。”

  “陳公子言重了,在下告退。”

  當陳三更走回正廳之中,鹿潤秋和白靈溪一起走了進來,“那兩匹馬兒我們也幫忙喂了一點妖族特有的滋補藥物,不僅救了下來,也算因禍得福了。”

  陳三更點了點頭,看著坐在身旁發楞的小五兒,“如果是真的你會怎么辦?”

  小五兒茫然地搖了搖頭,他一直以為,他不過就是個天生天養的野孩子,能夠被吳青帝收留,接著又被陳三更接納,已經是僥天之幸,之后還得以進入白鹿洞學習,醉心書籍文字,聆聽圣賢之言,更是平生未曾想過的好事,可現在,有人告訴他,他是太祖血脈?

  太祖?就是那個開創了大端王朝的一代雄才趙崇?

  想到這些,小五兒便一直從馬車上,懵到了現在。

  白靈溪繞著小五兒左看右看地轉了好幾圈,“嘖嘖,這皇家血脈也沒多個鼻子多個嘴巴的嘛!”

  洛青衣無語地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說正事兒呢,嚴肅點!”

  正說話間,姜靈虛快步走進,看著陳三更,“原來我們靈劍宗昨日便已經收到了消息,只是我一直在忙落劍山上的事情沒有通報過來。”

  說完他坐下來,向眾人講述了當日在太廟之前發生的離奇之事。

  陳三更聞言猛地一拍腦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的潛意識里還以為結婚生子應該是在二十來歲,卻忽略了這個時代十三四歲就成親的比比皆是。

  而且這個世道也遠稱不上太平富足,人均壽命估計也就三十多點,普通人家遇上點小病小痛,扛的過去就活,扛不過去就死,都是很尋常的事。

  如果按照這樣的邏輯來說,小五兒剛好年齡對的上?

果然叫寄奴的都不是一般人么  等到姜靈虛說完,小五兒默默取下了系在脖子上的一顆珠子,放在了桌面上。

  一道道目光都盯著這顆隱隱有著佛光閃爍的珠子,這應該就是那個妖族少年用來和小五兒“交換”的珠子。

  姜靈虛緩緩道:“據說當初那個孩子誕生之時,還只是一個義軍領袖的太祖十分開心,想送點什么,轉戰四方的路上又沒什么東西,就把自己佩劍上的那塊玉取了下來,做了個玉佩戴在孩子身上。誰也沒想到那柄劍后來竟成了大端王朝的祖器和氣運之劍,這才有了在太廟前的那一幕。”

  洛青衣笑著道:“這么說,你真的是太祖的血脈?”

  小五兒搖著頭,“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木沖的那塊玉的確是我的,自打我記事以來就在我的脖子上掛著,當年流落街頭,為了不被搶走,我還偷偷把它縫在了貼身衣服里。”

  陳三更和姜靈虛對視一眼,目光都傳遞出一個念頭:八九不離十。

  陳三更輕輕拍了拍小五兒的肩膀,“小五兒,當初吳兄是怎么找到你,并且決定要收養你的?”

  小五兒沒有經過什么回憶便開口說出了當時的情景,顯然對那段時光,那段恩情記憶十分清楚。

  “那時候我才七歲,在黔西城的城中當個小乞兒,然后有一天,他來了,于是我們都很難得地吃了頓飽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鼓起勇氣問他,能不能跟著他?他說他去了很多的地方,幫過很多人,那些人都很感激他,卻很少有人這么直接地提出這種要求,為什么?我回答說是因為那些人已經很感激了,所以就不好意思再額外提出什么要求。”

  洛青衣幾個女子微微頷首,顯然對小五兒這番話還是比較認同。

  陳三更和姜靈虛則是在心中默默記下了一個地名,黔西城。

  小五兒又接著說道:“然后他就問我既然知道這一點,為何又要額外提要求,難道比別人面皮要厚,心思要貪?我跟他說,如果那樣我就只是受了他一飯之恩,然后永遠欠著他的恩情,跟著他,雖然還要欠下更多的飯,但卻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或者今后長大了,用更多的東西回報他。他聽了之后,居然點頭答應了下來,從此我就跟著他了。”

  姜靈虛輕笑一聲,“關鍵不在于你這番話說得有多好,實際上這些話也有許多值得商榷的地方,但這話是一個市井乞兒的嘴里說出來,那就不一樣了。”

  小五兒點了點頭,并沒有覺得不快,害羞地笑了笑,“嗯,我后來也明白了過來,可能只是因為我表現得不像個小乞兒吧。”

  陳三更輕聲道:“再往前,你的記憶一直就在黔西城嗎?”

  小五兒微微抿著嘴,點了點頭。

  “他都是孩子,哪兒記得那么多事啊!”姜靈虛笑著道:“就憑這塊玉,憑太廟跟前的奇景,那就比楚王有說服力得多,當初楚王什么都沒有還能封王,小五兒這個隨便怎么,弄一個一等親王沒問題的。”

  他看著陳三更,笑著拱了拱手,“關鍵還要恭喜你啊!”

  “恭喜我?”陳三更疑惑道,“喜從何來?”

  姜靈虛笑了笑,“你啊,這正是當局者迷。小五兒既然是太祖血脈,又和楚王沒有任何關系,那不就意味著楚王是假的?那王爵自然也就無從說起,這樣你殺了楚王這事兒就沒多大了。再加上你如今是真正太祖血脈的保護者,此消彼長,說不定朝廷還給你賞賜呢!”

  陳三更搖了搖頭,“這都小事,無所謂。”

  姜靈虛下意識地想嘲諷陳三更兩句不自量力,但想起陳三更的實力,發現對方可能是量過的之后,悻悻閉上了嘴。

  因為事發突然,情報又少,一場簡短的討論其實并沒有太多的結果。

  眾人又閑聊了一會兒,調侃了幾句小五兒便各自回去休息。

  不論如何,就如姜靈虛所說,小五兒若真的是皇嗣,朝廷的通緝很可能真的會取消。

  想到這兒,大家的心頭也都不自覺地輕松了些。

  就在陳三更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小五兒卻敲門走了進來,看著陳三更,“大哥,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一說。”

  陳三更示意他坐下,然后微笑道:“說吧。”

  小五兒遲疑了一下,“大哥你是不是會弄那個隔音結界?”

  陳三更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

  于是他揮手布設了一個結界,點了點頭,“現在說吧,這些話只有我們兩人聽得見了。”

  小五兒輕聲道:“其實我有一段小時候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陳三更面色悄然露出了一分凝重,經過了萬妖谷的沉淀,以及這些時間在白鹿洞的學習,小五兒如今已經多少知曉輕重了,他這么說,其中定然涉及到了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

  小五兒看著他,緩緩開口,“其實我的父母是被別人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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