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誰?
為何本帝竟看不出他的深淺?
“陳三更!”
幽明羽也感應到了這道氣息,他卻瞬間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雖然他們只見過一面,但那一面足以讓他畢生難忘,永遠記得。
陳三更?
本帝不去找你,你還找上門來了?
鬼帝下意識地冷哼一聲,就要飛往山門,但身形還未動,妖祖當日的話又浮現在腦海。
劍主鬼帝的心登時猶疑了起來。
從道理上講,八大祖脈之主,鬼帝似乎最應該害怕的是身懷紫霄神雷,道法通天的道尊,抑或是中正平和,堂堂皇皇,佛光普照的佛陀,但實際上,鬼帝最怕的卻是劍主。
那位腰間隨意掛著一柄輕巧佩劍的劍主,一生言行,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這八個字最鮮活的注腳。
最關鍵的是,劍主還十分看不慣他,曾經在一次沖突過后,逮著機會滿天下追殺他,從雪山到草地,從密林到深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那一次,是鬼帝長生以來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也是給他心頭留下最深陰影的一次。
而如今,這位據妖祖所言,登上過悟劍臺的陳三更,是否就是劍主的傳人?
那么,自己是應該趁此機會抖擻精神去報個仇,還是堅定認個慫呢?
鬼帝選擇了抖擻精神地認個慫。
他收斂心緒,擺出姿態,讓幽明羽出去將陳三更迎進來,而后打算摸清對方底細之后再做決定。
幽明羽身子一顫,但又不敢違背鬼帝的命令,只好飄向了山門。
“陳公子大駕光臨,我九幽洞有失遠迎啊!”
幽明羽夸張地笑著,身上黑霧盡去,露出一個抱拳躬身的小老頭模樣。
堂堂九幽洞主的氣勢半點沒有,說是看大門的倒會有許多人信。
陳三更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幽洞主不必緊張,在下并不是來尋釁的。”
幽明羽心頭松了口氣,面上依舊笑著,“陳公子這是說的哪里話,老夫也從未覺得陳公子是來尋釁的啊!”
陳三更也不跟幽明羽繞圈子,直接道:“敢問鬼帝可在?”
幽明羽心頭一動,試探道:“陳公子莫非是為了帝尊而來?”
咦?還真有啊!
陳三更身子微傾,笑著道:“如此說來鬼帝已經復活了?”
幽明羽也沒直接回答,而是側身一領,“帝尊就在里面,陳公子請隨我來。”
出乎意料的是,陳三更卻沒動,而是又開口問了一個問題,“我在這兒的動作,你們帝尊應該看得到吧?”
幽明羽有些懵逼,腦袋上下點了一下,詫異地看著他。
“那就好。”陳三更看著幽明羽,“幫我轉告鬼帝,恭喜他重臨人間,希望他在鬼族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但如果有什么要改變人間現狀的野心和念頭,最好先與我商量一下,否則的話,我可能會很生氣。”
“放肆!”九幽洞深處,神識一直籠罩此處的鬼帝猛地一拍座椅,站了起來,寒聲道:“在本帝面前如此囂張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完他立刻掠出了殿門。
陳三更右手一張,握住金絲大環刀,“幽洞主應該也知道,我一生氣,后果就會很嚴重。”
話音未落,他身子一擰,朝著前方劈出一刀。
刀氣噴薄,在陳三更刻意的控制下,剛好越過了九幽洞的護城河,將九幽洞山門正對面的地面沖出一條筆直又粗壯的鴻溝,停在了視線盡頭兩座圓圓的小山丘中間。
九幽洞中,正掠向山門的鬼帝猛地停住身形。
一記攻擊制造出這樣的效果并不困難,一個合道境也能不太費力地做到。
但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身為上古大能,鬼帝自然能看出不少不一樣的東西。
那憑空消失的土地展示了此人真元的精純和強悍,四下整齊的切面又把他卓越的真元控制能力體現得淋漓盡致,那隨手一擊殘留的氣機更是清晰地表明了陳三更的強大。
至少這一擊體現出的戰力,和他在同一個檔次。
“走了!”
陳三更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幽明羽看著面前這個莫名有些熟悉的刀痕,嘴角抽了抽,無語道:“這還不叫來找事兒的,那特娘的什么才叫啊!”
“這還真不叫。”
天京城,國師府,書房中,荀郁笑著道:“怎么能說是失控呢,頂多算是大計之路上的一點小波折罷了。”
在他的對面,沒有人,只有一道虛影,白衣監正的虛影。
荀郁這話,正是在回答監正方才的擔憂,關于如今他被太平帝猜疑,朝堂是否失控的擔憂。
“監正,你說自打先帝當日突然出現又再度駕崩,咱們這位年輕皇帝,心里應該在想什么?”
監正的虛影輕聲道:“他應該想著總有刁民想害朕。”
“是啊!他都即位一個月了,老皇帝還在宮里全須全尾地待著,宮里有掌印太監向老皇帝通報朝堂情況,宮外有文官之首的相爺幫忙搜集天下大事,這一切他都半點不知道。若不是最后淳化看得通透,為了報復我們選擇了死,這皇位還不是說給他下了就下了,他能不害怕嘛!”
監正點了點頭,“不錯,李相和胡春雖然相繼自殺而亡,但問題的根源并沒有解決,太平帝不可能放心。但是,這和他猜疑你是兩碼事。”
“但是他動不了我。”荀郁的話透露出強大的自信,“我們當日的話只有淳化聽見了,并無旁人知曉,他沒有證據。如今大端王朝氣運崩碎,他雖拿到了絕大部分的氣運,但缺了就不再圓滿,他也從九州天下唯一的正主,變成了一個實力最強遠超同輩的諸侯,僅此而已。當日之事已不是秘密,李相和胡春相繼身亡,宮中和朝堂都是劇震,他若動我,朝堂立刻崩散,他根本不敢冒險。”
“原本依附于我的那些人,我早已做好了甄別,會改換陣營見風使舵的,我也早已給他們布置了屬于他們的任務。”荀郁笑了笑,“所以,咱們這位陛下只能選擇慢慢疏遠我,慢慢瓦解我的勢力,卻不知,我也只需要時間。”
他望著監正,微微帶著幾分調侃,“至于另外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有監正大人坐鎮城中,我怕什么?”
監正輕笑一下,“你倒是算得明白,不過我得跟你說清楚,宮城之內,我是無能為力的,你這個大權臣若是被五百個刀斧手埋伏了,就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了。”
荀郁嘿嘿一聲,“我等著和曹裕一起入宮。”
監正嘴角翹起,忽然又向下一癟,“不得不說,淳化這一擊的確是打在了我們的要害上,這天下不知得等多久才能重新平靜下來了。”
“流寇不足懼,各路反王也無憂。”荀郁也面露濃濃憂色,“真正的關鍵,是那七條祖脈。”
坐鎮天京城已經數十年的監正,憂慮并沒有比荀郁少多少,輕嘆道:“希望陳三更能夠再一次創造奇跡!”
“他一個人,七條祖脈,真的能行?”一向敢想常人所不敢想的荀郁覺得不敢相信。
監正兩手一攤,光棍道:“行不行我們都只能如此,因為那七個人里面隨便來一個我都打不過。”
荀郁抿著嘴,“沒有修行者的天下,該多好啊!”
身為原本這座天下最大修行者的監正居然面露贊同,輕輕點頭。
沉默片刻,他正要化作流光離去,忽然又坐了回來,“忘了問了,你保下李相一家是為何?”
荀郁收斂笑容,平靜道:“一碼歸一碼,我是欣賞忠臣的,尤其是他為了大端為了淳化,敢于做這樣的事,做完之后還能毫不猶豫地赴死,我就更欣賞他了。可惜啊,這位老人韜光養晦裝糊涂了一輩子,不然當個對手應該會很有意思。”
“打天下易,守天下難。”
監正沉吟片刻,忽然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荀郁深以為然,“所以,我現在已經在考慮那些事情了。”
“比如?”
“比如至少先將這個朝廷里可用之人搜羅清楚。”
說完他亮出了一張名單,上面分門別類地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名字旁邊還有各種記號來區分。
監正的目光掃過,長長一嘆,“我一定努力保你活下來。”
“謝謝。”
宮城中,御書房的護衛比以前多了不少,還有幾個親信的護衛甚至獲準站到了門內。
在這兒端坐著的,還是年輕的大端新帝,太平帝。
曾經那種仿佛從骨子里生出來的儒雅隨和消失無蹤,經歷了前些天地驟變,如今的太平帝,神色陰冷,即使批閱奏章,也不時抬起頭目光如鷹鷲一般掃視著房中的其余諸人。
這份警惕和疑心,更是從這間小小的書房,蔓延開去,籠罩住了整個宮城,籠罩住了朝野上下。
數日之內,后宮、前朝,無數烏紗不保,無數人頭落地。
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宗旨之下,血流成河,人心惶惶。
有一個人,就在這些鮮血中強勢崛起。
那就是新任的大端繡衣令。
雖然前后兩任繡衣令先后身亡,繡衣使遭受重創,但憑借著劉瑾當年留下來的完備架構,這位自身能力也足夠出色的新任繡衣令很快重新搭起了繡衣使衙門的臺子。
于是,在太平帝深感威脅的如今,最親信的他自然承擔起了為主子排憂解難的重任。
在太平帝授予他大得嚇人的權柄之下,他用淋漓的鮮血為兇名稍稍有幾分黯淡的繡衣令重振了雄風。
但其實,這位出身秦王府,陪伴了太平帝二十余年地男人心中知曉,大勢已去,再難回天了。
可過往的那些回憶翻涌,他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陪著這個看著長大的年輕人,在注定要死之前,做最后的瘋狂。
他此刻就正快步奔跑在宮城之中,朝著御書房的方向。
如今,這座天下,可以不經通報就直接入內的,除了太平帝的生母李太后,也就這位繡衣令一人了。
至于國師,已然明顯地失了圣寵,許久未能得召入宮了。
見了面,繡衣令老老實實地行了大禮,然后激動地抬頭道:“陛下,臣有要事稟告!!”
“嗯,說罷!”太平帝頭也不抬。
繡衣令并未開口,這微一遲疑,太平帝便心領神會,揮手將所有人全部揮出了御書房中,然后繡衣令才從懷中取出了一張字條遞上去,同時激動開口道:“妖族祖脈異動,妖祖降臨!”
太平帝看著手中的字條,聽著繡衣令的言語,原本興致勃勃的神情立刻消失,整個人如同被揍了一拳,癱倒在椅子上,喃喃道:“兇狼未滅,猛虎又來,朕這皇位,怎生就坐得這般辛苦!”
繡衣令連忙道:“陛下,何不驅虎吞狼?”
“驅虎吞狼?”太平帝一愣,雙目中驟然升起的亮光片刻之后便熄滅了下去。
他搖了搖頭,“想得太簡單了,陳三更和妖族之間關系親密,洛青衣更是他的愛侶,妖祖怎么可能跟陳三更斗得起來?”
繡衣令拱手道:“陛下英明,不過臣這兒還有一個未經證實的消息,如若是真,或許此計可行。”
“什么消息?”
繡衣令沉聲道:“妖祖是以吞噬了萬妖谷主和青眉山主為代價復活的。”
“什么?”太平帝騰地一下站起來,一臉驚訝。
“因為此事只是線人依稀耳聞,并未確定,所以臣并未放進情報之中,還待核查。但是能夠確定的是,青眉山主和萬妖谷主一同前去妖族祖脈,其余人都已回歸,就他們二人再未現身。”
“如若這樣,妖祖可就算是洛青衣的殺父仇人了啊!”太平帝在御書房中緩緩邁步,邊走邊分析道。
他忽然神色一變,“你說,妖祖能夠降臨,其余幾條祖脈會不會也有人能夠降臨?”
繡衣令點了點頭,“從道理上說,理應如此。”
太平帝右手握拳一揮,擊在左手掌心,“速速想辦法聯系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