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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一、風起余州(二)

  隨后兩天,趙家寧從京市匆匆趕回,而正在新婚旅行中的楊玲瓏夫妻也中斷了行程。

  這些天里,沈君諾一直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他在等待,但直到事發第六天,除了‘還在調查’的答復,沒有任何進展。

  這天剛好是周末,收到消息的陳懷瑾也回到了余州。

  沈爺爺一直處于深度昏迷中,連續幾天陪護下來,不管是姑姑姑父還是趙家寧都累的脫了形。

  于是這晚,沈君諾把所有長輩都趕回了家,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晚。

  作為沈家僅剩的男丁,沈君諾此時顯示出了一家之主的作風,就算是面對長輩,回家休息的命令也下的不容置疑。

  晚上十一點,白天剛陪同爸爸媽媽前來探望過的陳懷瑾,又來到了病房。

  “君諾哥,我幫你看著爺爺,你睡一會吧。”

  陳懷瑾心疼道。

  沈君諾從事發到現在,幾天來寸步未離,此刻頭發油膩,雙目無神,形象不敢恭維。

  “睡不著”沈君諾對陳懷瑾擠出一絲笑容。

  陳懷瑾拉了一張凳子,和沈君諾并肩坐在了病床前“我幫你按摩一下頭吧”

  陳懷瑾已經知道沈爺爺的傷情不可逆轉,此時此刻她特別想為沈君諾做點什么。

  “我好幾天沒洗澡了,頭發上油的很”沈君諾嘴上這樣說著,腦袋卻倚在了陳懷瑾的大腿上。

  陳懷瑾也不嫌臟,伸出嫩蔥般的細指在沈君諾頭上鼓搗起來。

  “嗯”沈君諾舒服的哼了一聲,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午夜十二點,沈君諾終于換了個姿勢,大腿被壓麻了的陳懷瑾悄悄站起來活動了一下。

  腿麻緩解了以后,陳懷瑾學著沈君諾剛才的樣子,拿棉簽沾了點溫水在沈爺爺的嘴唇上涂了涂,以防嘴唇干裂。

  “你是誰呀”干澀到了極點的聲音里毫無生氣,嚇的陳懷瑾花容失色。

  定睛一看,已經昏迷了六七天的沈爺爺竟奇跡般的睜開了眼睛。

  陳懷瑾趕忙推醒了沈君諾。

  “爺爺”沈君諾來到床邊,驚喜且激動。

  “是明遠回來了么?”

  沈君諾和父親相似的輪廓,讓沈爺爺迷糊道。

  “爺爺,我是君諾,您孫子。”

  “哦原來是大孫子啊......”

  沈君諾心中忽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因為爺爺已經一年多認不出自己了,現在突然之間不糊涂了.......難道是回光返照?

  “我去叫醫生。”

  欲起身的沈君諾被爺爺拉住了手。

  “陪我說說話”沈爺爺喘了會才吃力道。

  “您說,我聽著呢”

  “你爸爸回來了么?”

  “.......”沈君諾搞不清爺爺現在是糊涂還是清醒了。

  沈爺爺卻從沈君諾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我剛才做了個夢,去市一中接你爸放學.......”

  這哪是夢啊......

  “你爸從小就優秀啊,我卻不鄭道知足,一直給他壓力”

  “后來他沒跟我和你奶商量就娶了你媽,我當時一生氣,讓他永遠不要回家......”

  沈爺爺氣息短促,說話斷斷續續。

  沈君諾默默聽著。

  “哎,因為個不值當的面子.......孫啊,你能不能答應爺爺一件事......”

  “爺爺您說”

  “把你爸找回來吧,找回來埋在我和你奶旁邊.......”

  “爺爺,我答應您”

  看不了這種場面的陳懷瑾悄悄擦了擦眼淚。

  “這個閨女是誰啊”三年前已經眼花耳背的沈爺爺今晚特別敏銳,竟發現了陳懷瑾細微的動作。

  “爺爺,我叫陳懷瑾”陳懷瑾連忙挪了兩步,靠近病床。

  “爺爺,這是我女朋友。”心中已有不祥預感的沈君諾為爺爺介紹道。

  “喲我大孫都有女朋友了啊”沈爺爺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愈加深刻。

  “我是看不到你倆結婚了”沈爺爺又遺憾的嘆了口氣。

  “爺爺,您的傷能治好的。”陳懷瑾說了句善意的謊言。

  “呵呵,閨女你過來”躺在病床上的沈爺爺艱難的抬起了手。

  陳懷瑾忙伸手握住沈爺爺干枯的手掌。

  沈爺爺笑著把陳懷瑾的手遞到了沈君諾手里“爺爺看不到了,老院床頭柜里有張存折,里邊有十萬塊錢,密碼是你爸爸生日.......爺爺沒機會親手把賀禮給你倆了,孫啊,你自己取出來吧.......”

  “孫啊,你可一定要把你爸找回來啊”

  “他自己在外邊吃不好睡不好......”

  “我的明遠不能當孤魂野鬼啊”

  “明遠期末考試又考了第一,我們去知味觀吃小籠包......”

  “咦,老婆子,你也來了啊......”

  沈爺爺又開始進入糊涂的狀態,前言不搭后語的表達,昭示了他80多年人生中某些念念不忘的記憶碎片.......

  凌晨三點,沈君諾站在醫院走廊里的窗前凝望著綿綿春雨。

  陳懷瑾從背后抱著她,期望能以此給眼前男生一些支撐。

  抽完一支煙,沈君諾掏出了手機。

  “均哥,爺爺走了.......”沈君諾聲音平靜,沒有情緒。

  “我現在去醫院”

  “不用,后事我來處理,你明天去趟滬城。”

  “去滬城?”李伯鈞遲疑道。

  沈家只有一個男丁,辦后事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李伯鈞不明白沈君諾讓自己此時前往滬城的意圖。

  “對,滬城衛視不是一直想采訪你么?”

  “是啊,但現在......”

  “你明天上午就接受他們采訪,并且要在采訪中透露華瑾科技準備整體搬遷到滬城的意向”

  “搬到滬城?”李伯鈞吃驚不小,公司搬家可不是小事。

  “均哥,我只是讓你表露出搬遷的意圖,并不是一定要搬。”

  李伯鈞沉默了一會“君諾,這件事是不是和外公去世有關系?”

  沈君諾同樣沉默了一下“均哥,我等不來公道,只能用自己的辦法解決了。”

  “你準備做到什么程度?”李伯鈞需要知道沈君諾的態度,才好把握做事的尺度。

  沈君諾卻說了一句讓他心驚膽戰的話“殺人償命,自古莫不如此!”

  掛了電話,陳懷瑾依舊保持著從背后抱著沈君諾的姿勢。

  不過沈君諾卻清楚的察覺到,剛才他說起最后一句話時,陳懷瑾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嚇到了?”沈君諾輕聲道。

  陳懷瑾搖了搖頭,忽然想到兩人此刻的姿勢,沈君諾是看不到的。

  “君諾哥,就算你要把天捅個窟窿我也陪你......”

  沈君諾明顯怔了一下,隨即掰開陳懷瑾環在腰間的手,轉身抱住了后者“傻瓜......”

  原則性極強的陳懷瑾能說出如此‘是非不分’的話,實在出乎了沈君諾的意料。

  凌晨,姑姑一家趕到醫院,一番生離死別自然不可避免。

  但作為沈家此刻唯一的主事人,沈君諾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就馬上投入了后事的處理中。

  “猛哥,明早你幫我去找家紙扎店,再買幾匹白布,香燭......”

  “道哥,天亮了你去趟殯儀館......”

  沈君諾沒有堂兄弟,即便不吉利,但也只能麻煩兩位兄弟了。

  天亮以后,沈君諾扶靈帶著一眾女眷來到殯儀館。

  按照華夏習俗,停靈三日。

  沈君諾不但是需要穿孝跪在靈前的長孫,還是需要協調各種瑣事的管事人。

  在他不時離席下,經常剩了披麻戴孝的沈伊諾孤零零跪在靈前。

  小小的身影,看來有些可憐。

  人丁不旺的家族,遇到紅白事時的確顯得冷清、單薄。

  中午,分擔了一些事物的王猛和鄭道忙完回到殯儀館,看到了這一幕。

  兩人耳語一番,去了靈堂后面。

  再出來時,兩人已皆是一身重孝......

  江東風俗,義結金蘭之友方如此。

  雖然三人之間從未進行過任何磕頭結義的儀式,但風雨數年中,三小只從懵懂少年到現今日漸成熟的青年,那份感情早已超越了世間多數的‘結義兄弟’。

  下午,陳建新攜一家人前來祭拜。

  他們夫婦在對趙家寧母子表示了慰問以后,待了一會就離開了。

  但陳懷瑾卻留了下來。

  “這個小女孩和君諾是什么關系?”腫著眼睛的姑姑疑惑地問起趙家寧。

  兩個穿孝的男生,姑姑明白是侄子的朋友,但那個小女孩雖然沒有穿孝,卻并排和沈君諾跪在靈堂一側。

  趙家寧溫柔的看了眼陳懷瑾,輕聲道:“這是咱爸的未來孫媳婦,來陪君諾送爺爺一程.......”

  停靈第一天晚上,李伯鈞風塵仆仆的趕回了余州。

  采訪是上午進行的,在李伯鈞使了點手段的情況下,晚上這則訪談就在滬城衛視播出了。

  訪談的副標題直白簡單‘筑巢引鳳,互聯網新貴華瑾科技遷滬’。

  當晚,余州市就炸開了鍋。

  第二天一早,劉主任前來吊唁。

  即便知道這種場合不合適說事,但在沈君諾送行時,帶著任務前來的劉主任終于開口“沈總,華瑾科技搬遷是怎么回事?”

  不怪劉主任心急,一家估值近300億的企業遷往外地這種事,對當地來說絕不是小事。

  剛何況還是一家成長型高科技企業,以華瑾的體量,不管去哪都可能被當地當做一張名片來宣傳。

  但被遷出地就有點尷尬了......

  是政策不好?基礎設施不好?還是其他隱晦原因逼得一家企業外遷?

  這種事可不單影響當地稅收、就業,對本地招商工作也是一個負面影響。

  “沈總有什么問題,我們可以談嘛”劉主任繼續道。

  一直沉默的沈君諾終于開口“說實話,我擔心咱們余州的‘環境’”

  沈君諾加重了‘環境’二字,明顯意有所指。

  可以理解為治安環境,也可以理解為營商環境。

  沈君諾身上的重孝也提醒了劉主任。

  他也聽到過一些這件事的風聞,便直接道:“沈總,尊祖的事,市里一定會督促追查下去。”

  “有沒有個期限?”

  劉主任的話模棱兩可,沈君諾當然不滿意。

  “沈總,我也想幫你討回公道,但你也知道法治社會一切都要講證據的”

  “證據是吧”沈君諾掏出了三星手機“證據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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