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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風起余州(四)

  聽聞葛士龍前來吊唁,沈君諾驚愕正常。

  但靈堂一角,董琪琪聽到這個名字剎那間面無血色,恐懼到身體打起了擺子。

  秦威連忙握住了董琪琪的手。

  譚卓的女朋友方曉晗擔憂的低聲道:“琪琪姐,要不我陪你先回去吧”

  董琪琪搖了搖頭,強擠出一絲笑容“不用”

  沈君諾自然沒有精力關注他們幾個,此時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葛士龍身上。

  葛士龍目測四十多歲,身材保養的相當不錯,既不臃腫,也不瘦弱,一身定制西裝妥帖得體。

  葛士龍進入靈堂后沒有左顧右盼,龍行虎步徑直走到靈前。

  “行禮”儐相按照慣例喊道。

  “嗯?”

  “這是”

葛士龍沒有像普通賓客那樣行鞠躬禮,卻是直愣愣跪在靈前行起了扣頭大禮  只有沈老爺子的至親子侄輩才會如此,這個陌生面孔迅速引來一陣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沈君諾瞇起了眼睛.

  葛士龍行完大禮,一眼就找到了沈君諾。

  看來,來之前他也做了功課。

  從未有過任何交集的兩人對視兩三秒,隨后葛士龍做了一個側身的動作,以示‘出去聊兩句?’

  沈君諾收回目光,從跪著的蒲團上站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交流太過奇怪,陳懷瑾下意識的跟了上去。

  “可人,你幫我照顧好我媽”

  沈君諾攔下陳懷瑾,隨即看了一眼楊金虎。

  楊金虎會意,跟了上去.

在即將出殯之時,沈家唯一男人竟走出了靈堂,引來了更大的議論聲  在場絕大多數人不清楚其中曲折,但許睿卻是知道的。

  “不如讓君諾自己處理吧”陳建新拉住了想要跟出去的許睿。

  從沈君諾不讓女兒跟著,卻帶了楊金虎出去,陳建新就知道沈君諾已做好了準備。

  殯儀館外的松林旁。

  “尊祖一事,十分遺憾。”

  剛才做足了姿態的葛士龍面露沉痛。

  沈君諾卻望著幾十米外,葛士龍帶來的兩位黑西服精壯男人,楊金虎也站在那邊。

  雙方都清楚對方的職業,隔著幾米如同斗雞一般。

  楊金虎幾秒內就對對方的實力做出了判斷,然后無聊的搖了搖頭,收回了目光。

  沈君諾觀察到楊金虎傲嬌的模樣,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一直等著沈君諾回應的葛士龍微微皺起了眉頭“沈總,剛才你也看到我解決事情的誠意了?”

  沈君諾笑的更厲害了“葛士龍,要是我爺爺就是個普通老頭,你還會去靈前磕頭么?”

  沈君諾對‘誠意’不屑一顧,他明白葛士龍能如此放低姿態,唯一的原因就是受到了某些壓力。

  ‘誠意’只和沈君諾的實力有關。

  卻唯獨和對錯無關,甚至和那臺帶著確鑿證據的三星手機也無關。

  “我們都是成年人,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總要想辦法解決,你有什么條件盡管提。”

  葛士龍繼續溫言道。

  沈君諾笑的越發開心“我說,你們這些有錢人一旦犯錯以后,怎么都是想著如何逃脫制裁,而不是承擔責任呢?”

  某種意義上,沈君諾的身價還要高于葛士龍,于是這話聽起來有點怪異。

  葛士龍的確是受到了上層壓力才會主動示好,親見沈君諾謀求事情解決的方案。

  但他心里其實是看不上沈君諾這種靠著新興行業一夜暴富之徒的。

  在他幾十年的經商生涯中,這種‘眼看高樓起,眼看宴賓客,眼看樓塌了’的案例數不數勝。

  以葛士龍看來生意場就是人脈場,葛士龍打拼半生,在余州早已結下了深厚資源。

  此刻被沈君諾這種沒根基的‘幸進’后輩一再譏諷,葛士龍終于冷聲道:“那你想怎么樣?難道讓我兒陪葬。”

  沈君諾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最后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就是這么想的.”

  這次,笑容換到了葛士龍的臉上,不過含義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譏笑。

  “年輕人,我今天是抱著100分的誠意來找你的,你如果這樣我們就談不下去了,冤家宜解不宜結,在余州地界上我們終歸還是要再見面的。”

  葛士龍就差沒直說‘別不識抬舉’了。

  “哈哈哈,葛老板意思是我爺爺去世了,你來表演個靈前下跪,我就必須原諒你,還得感激涕零,再然后跟著你一起發大財?”

  沈君諾瞇著眼,聲線漸冷“你是勸我拿他老人家的命來換一個和你做朋友的機會么?是你沙比還是我沙比?”

  “那就沒得談了”葛士龍背手凝視沈君諾,再也不隱藏那種久居人上的強勢。

  “今天我爺爺發喪,來者是客,如果有興趣你明天可以再找我一次。”

  “哦?明天能談?”葛士龍以為沈君諾被自己氣勢所迫,終于識時務了。

  “明天能談不能談再說,但我明天就可以動人了.”

  “呵呵,后會有期”葛士龍終于不再廢話,轉身就走。

  “不送,來日方長”

  安葬爺爺以后,沈君諾在家昏天暗地的睡了一覺。

  醒來以后,清空了疲憊的大腦清晰無比。

  4月16日一早,沈君諾來到新垚四樓的專屬辦公室。

  最先進去的是楊金虎。

  “金虎哥,這段時間安排人貼身跟著我媽和伊諾,人手不夠的話,再找些你的老戰友。你就跟專門跟著我。”

  楊金虎點頭。

  楊金虎離開辦公室后,緊接著李伯鈞走了進去。

  “查到葛驍的登錄IP沒有?”沈君諾道。

  因為沈君諾交給高層的證據,局里已經開始追捕葛驍,但幾天來一直沒有找到他的行蹤。

  “查到了,今天凌晨他的校盟網賬戶剛登錄過。”

  李伯鈞道。

  “在哪?”沈君諾問道。

  李伯鈞隨即說出了一個別墅區的名字。

  沈君諾沉思了一會,隨即撥出一通電話“你好,我是4.5市一中車禍案受害者家屬”

  “我們找到了肇事者的藏匿地點”

  “在哪?就在他自己家里!”

  李伯鈞聽出沈君諾打的是抱警電話,張嘴欲言又止。

  沈君諾擺擺手,示意自己心里有數。

  沈家老爺子的葬禮結束后,許睿并沒有離開余州,他要親臨‘戰場’才能安心。

  不止是他,無數人默默關注著此事后續的發展。

  但沈君諾第一步卻像是走了一步臭棋。

  警方在接到報警電話后,趕到葛士龍家里卻沒有發現葛驍的蹤跡。

  而校盟網的后臺IP地址顯示,警方抵達前半小時,葛驍的校盟網賬戶還在線.

  這讓很多人對沈君諾大失所望。

  余州榮悅溫泉度假酒店。

  榮悅溫泉坐落在余州市西郊,客房全部是獨棟別墅,每棟別墅后院都有一座私家恒溫泳池,可以算是余州最豪奢的酒店之一。

  葛驍在泳池中游了兩個來回,氣喘吁吁的爬到了岸上。

  “老公,怎么不游了?”穿著比基尼的漂亮女孩,遞來一杯紅酒。

  “累了”葛驍在女孩大腿上擰了一把。

  “你這身體可不如以前了哦。”女孩嬌笑道。

  “還不是你這個小妖精害的”葛驍說著動起了手。

  “等會”女孩擋開葛驍的手,抱怨了一句“咱們都在這待了三天了,什么時候能出去啊”

  “他媽的”想起最近的煩心事,葛驍沒了興致“那老頭一家都是瘋狗么,咬著老子不松口”

  在葛公子看來,雖然自己撞死了人,但老爸已經出面的情況下,對方竟然還敢死揪著這點‘小事’不放,以至于讓他躲在這家酒店好幾天,不能泡夜店也不能找狐朋狗友玩耍。這罪過太大了。

  直到現在,葛公子甚至連受害者的姓名都不知道,更沒有了解對方家庭的欲望。

  但這次從家里躲出來以后,老爸嚴厲的說過‘不能再用校盟網!’,于是葛公子連上校盟網勾搭妹子這點愛好也被剝奪了,簡直是太過分了!

  “讓你爸爸多賠人家點錢不就得了么?”酒店雖好,但一直呆在這里難免膩歪,女孩也十分懷念坐在葛驍的超跑里,享受路人羨慕目光的感覺。

  “那一家是神經病,不要錢”葛驍煩躁道。

  “那我們總不能一直躲在這吧?”看到葛驍發火的跡象,女孩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我爸說了,過幾天看看情況,不行就送我去國外。”

  “去國外?”女孩眼睛馬上亮了起來“去嘔洲吧!去巴黎,香榭麗舍大街的名品店”

  兩人言談間哪有一點跑路的覺悟,完全是在做旅游計劃。

  “你一天不花老子的錢就不舒服,嘿嘿”葛驍淫笑道:“走,陪老子上樓”

  兩人離開泳池,繞到前院直接上了獨棟別墅的二樓。

  與此同時,沈君諾依然守在新垚辦公室里,默默聽著楊金虎的匯報。

  “確定了,在西郊的榮悅酒店,108棟。他現在用的電話是13..”

  沈君諾點點頭,陷入了長考。

  打草驚蛇讓葛驍離開家,本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但即便葛驍離開了家,沈君諾也不可能去做殺人放火的事。

  ‘槍聲一響,作戰計劃作廢一半’。

  所以,所謂算無遺策、盡在掌握是只存在小說中的情節。

  計劃只是制定一個戰略方向,實力是致勝的基礎,有情報支撐下的臨機決斷才是戰場中取勝的鑰匙。

  沈君諾完成了第一步之后,也只能見機行事。

  “走,咱們過去看看”

  沈君諾起身帶著楊金虎離開了新垚。

  凌晨時分,車流稀少,楊金虎駕駛著一輛破面包車疾馳在馬路上。

  行至途中,沈君諾的手機上忽然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葛驍在余州榮悅溫泉酒店108棟’

  “還有人暗戳戳的在幫我們?”沈君諾笑著刪除了短信。

  面色凝重楊金虎望了沈君諾一眼,卻笑容欠奉。

  沈君諾知道對方在擔心什么,便緩緩道:“金虎哥,放心吧,違法亂紀的事咱不做”

  凌晨三點,正睡得香甜的葛驍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

  迷迷糊糊接通電話“馬上走,警察到了,不要走前門。”

  匆匆而來,又匆匆掛斷的電話讓葛驍瞬間清醒。

三步并做兩步,葛驍跑到窗邊,院門處閃爍的紅藍警燈頓時讓他魂飛魄散  “前門走不了了.”

  急得滿頭大汗的葛驍忽然間福至心靈.

  葛驍轉身沖到了面向后院的窗臺,看了一眼下方黑乎乎的泳池。

  猶豫片刻,最終對‘坐牢’的恐懼帶給了他勇氣,深吸一口氣,葛驍憋著氣跳了下去.

  ‘噗通.’

沒有想象中的嗆水,沒有想象中的浮力葛驍迷茫過后才發現深達兩米的泳池里竟然一滴水也沒有了  “誰他媽把水放掉了!”

  葛驍罵了一句,想要起身,卻沒能成功.

  下肢竟然使不上一點勁。

葛驍艱難的抬起上半身,入眼的是扭曲成奇怪角度的雙腿,以及襠下齊出的屎尿  但令他驚恐的是,這么重的傷,可腰椎以下卻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啊.”

  凄厲尖銳的哀嚎,撕碎了春夜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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