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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六道輪回

  咔嚓!

  可憐的鬼王被一下擰斷了脖子,腦袋一歪緩緩從他懷里滑出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黑影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不好意思,剛才失手了。”

  青衫少年斜眼看他,頗有不屑。

  劣斑!!!

  許長安懵了。

  這黑霧人影...

  不就是從自己身體里跑走的,那個名字叫劣斑的鬼王陰魂么?

  從魂獄跑出后寄居在自己身體里那么長時間,他的氣息許長安熟悉得很,絕對不會認錯。

  許長安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就立即被他一句話堵死了。

  劣斑笑意洋洋道:“我和你爸是往來生意。”

  “到時候了。”裹尸人說道。

  他用兩根枯槁般消瘦的手指從懷中夾出一張長三尺、寬二尺的黃紙遞給許長安。

  許長安不解看向符篆。

  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細小文字,看不清楚。

  還蓋著幾枚紅色印章,透著一股陰森氣息。

  于是許長安問道:“這是什么?鬼畫符?”

  “路引。”

  殷侯道:“六道輪回。”

  “六道是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這六道。”

  “這六道中,你不得選擇一條路走不是?!”

  許長安拎起手中黃紙,說道:“這是哪道?”

  殷侯露出一臉羨慕之色,稀罕道:“三善道中的天!”

  “能讓你少奮斗千百年嘞!”

  許長安打量了一會符紙,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輪回走過,我就前世記憶盡失,還怎么來幫你們?”

  裹尸布下傳來低沉聲音。

  “到了時候自然會有人去接引你,告訴你該怎么做。”

  蕭恒突然說道:“再等等。”

  殷侯聞聲頓時惱怒,眼神狠辣道:“你想改條件?”

  不光是他,就連劣斑、裹尸人他們都隱隱約約有些不滿。

  兩股厚重龐大的氣息逐漸散發出來。

  蕭恒看著他們笑了,似乎有恃無恐。

  他對殷侯說道:“我說的沒錯,你是一個合格的商人。”

  “但他許長安不是。”

  蕭恒拍了拍手掌,

  一道窈窕身影從他身后走出。

  “方儀!”

  許長安驚呼,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方儀眼神空洞,將長劍橫在腹部,劍尖對準了自己。

  許長安憤怒地看向始作俑者蕭恒,冷聲道:“你想要什么?”

  方儀為了自己,已經變成這番模樣了。

  若要再做對不起她的事,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不過這時殷侯僵硬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笑容玩味道:“這是你的底氣?”

  剛說完,殷侯伸出他一直負后的那只手,在眾人眼前晃了晃。

  只見他食指上繞著一根紅色絲線,而另一端卻詭異地斷開。

  蕭恒神色一變,剛想要有所動作。

  陡然!

  寒光一閃。

  一把利劍橫在了他的脖頸上,泛著冷芒。

  方儀俏臉生寒,在他身后冷聲說道:“動一動我就宰了你。”

  良久,蕭恒苦笑道:“早在我和殷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幫你解除這魂線束縛?”

  聽到這話后,殷侯昂首挺胸上前走了兩步,拍了拍胸口。

  殷紅大義凜然道:“我是一個商人,必須要有壓勝的底牌。”

  蕭恒身體化為一縷煙霧敗下陣來離開這里。

  緊跟其后的是殷侯、裹尸人,以及神色意味深長的劣斑。

  這樣,牌樓鬼門關下就只剩下方儀、常蓮和許長安三人。

  許長安看著方儀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方儀笑著搖了搖頭,將劍插回鞘中。

  “那我們走吧!”

  許長安上前去,牽著她的手就要離開。

  可是方儀一動不動,將手慢慢從他掌心抽出。

  許長安震驚地回頭看向她。

  只見方儀溫柔地看著他,輕聲道:“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許長安身形一顫,內心凄涼,不禁苦笑起來。

  沒想到這種被世界背叛的感覺,竟然接踵而至。

  “可是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帶你出去呀?”許長安痛苦說道。

  方儀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身體也化為一道流光離開這里。

  常蓮渾身不自在,但卻讓開了路,向洞外緩步走去。

  許長安自嘲地看著面前的鬼門關,百感交集。

  突然!

  “我為什么偏要走輪回?”許長安不甘心的大喊道。

  “是你父親交代的!”常蓮突然厲聲說道。

  父親?

  許長安不明所以。

  在他的腦海中,自己在三歲時還經常坐在父親肩膀。

  那時父親對自己還好,給他買糖葫蘆吃,吃糖粥。

  可是之后,父親從外面征戰回來后,就變得沉默寡言,面色陰郁。

  只是常常一個人在夜里坐在城墻上獨自飲酒,依依望著東方。

  有一次,許長安笨拙地從城樓爬上城墻,看見自己身為大將軍的父親按劍在膝,靜坐城頭,滿面愁容。

  愁腸難解,渡染梢頭。

  三千墨發一夜愁,愁至深處白了頭。

  大將軍七竅突然流血,卻又哭笑不得道:“世言燕然未勒歸無計,無計歸中尋歸計,勒石功后人無跡。”

  話罷。

  身如山傾,酣睡不起。

  許長安親眼目睹了精壯的父親滿頭烏發變成了斑白,然后變成了雪白。

  直到自己七歲那年,父親孤身一人入大霧天塹,再也沒有回來。

  他很想大聲問。

  父親你到底在望什么?

  是什么能讓你滿頭烏發變成了雪白?

  又是什么讓你拋棄妻兒獨自一人離開?

  但是沒人說...

  父親沒有對他說,母親也沒有對他說。

  “娘!”少年突然大喊道。

  女子身形一顫,但依舊沒有轉過身。

  “依依東望,這望的到底是什么?”

  兩行清淚自她臉頰滑落,身形止不住的顫抖,輕聲說道:“家。”

  少年心中疑惑。

  “家是什么?家在哪?家為什么不在這?”

  少年蹲下身抱著頭慟哭道:“你們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過了一會兒,許長安站起身來。

  他看著背對著自己的母親,凄然地笑了,輕聲道:“向來如此...”

  許長安轉身毅然踏進鬼門關,不帶一絲留戀。

  隨著他的進入,鬼門關關門泛起了一陣水面漪瀾,接著他整個人就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原地不動的常蓮,面色痛苦道:“孩子,你不一樣,你還年輕。”

  “有些路,注定要一個人走,而且必須得走...”

  幽譚風起,白霧騰升。

  轉瞬間整個洞穴都被充斥著煙靄。

  常蓮身影消失。

  鬼門關也被掩于大霧之下,痕跡全無。

  茫茫然看不見任何東西,仿佛這個洞穴不曾有人來過一樣。

  咕咚!

  一道石頭落水的清脆聲音響起。

  許長安猛然一驚,睜開昏沉的雙眼,茫然地看向四周。

  昏暗陰森的天地,寂寥不見一個人影,只有怒號的凄鳳在呼呼刮著。

  許長安呆呆地抬起自己的手,發現自己身上沒有一絲氣力可以使出,仿佛一介普通人。

  嘩啦!

  霧氣氤氳。

  兩個執戟陰兵悄無聲息出現在他面前,立了一道戟門橫在他身前,似乎要阻止他的前行。

  許長安心中一驚,下意識退后一步,結果腳下碎石滑落。

  他扭頭一看,身后是黑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凝視之后宛若能將他的靈魂吸入其中。

  許長安失神地凝視了一會,突然感到腦海一陣眩暈,緊忙轉回頭來。

  兩名陰兵身負重甲,站在他面前屹立不動。

  宛如兩座大山巍然不動。

  許長安杵在原地,與他們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是依稀記得自己要一路走下去,可是剛開始就被阻攔在了這里。

  這時,他懷中有金光發出。

  一張黃紙從衣衫中飛出,飄飄然落進一名交戟陰兵的手里。

  這名陰兵面目黧黑,根本看不見他任何神色,只是在打量了一會兒黃紙后,收回長戟。

  啪嗒!

  戟門大開,兩名陰兵側過身去,站在兩旁,為他閃開前行的道路。

  許長安深深呼了一口氣,一步踏出。

  身后深淵和陰兵頓時被霧靄遮掩,不見了蹤影,也沒了退路。

  而身前,是六條青石板鋪成的路,很是不平整。

  六條路上各自走著許多陰魂,男女老少、黃發垂髫都是有的。

  六條道路之外,是熙攘游蕩的孤魂野鬼,徘徊停止不前。

  它們與六條路上的陰魂唯一不同之處,是手中沒有那張泛舊黃紙。

  黃紙浮空,指引了他一條道路,這是一條很少有陰魂行進的道路。

  “黃泉路...”

  許長安呢喃一句。

  他看著路旁盛開火紅的鮮艷花朵,奇怪的是都只有花,卻不見葉。

  “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是為彼岸花!”

  一道清明干凈的悅耳聲音驟然在他耳畔響起。

  許長安順著聲音抬頭看過去。

  在前方的道路上,一個身穿一襲白衣的少年無聲出現,正笑吟吟地看向這里,目光極盡溫柔。

  不知為何。

  許長安第一眼看到他并沒有太多的驚訝,而是一種久違的熟悉和親切。

  仿佛他本該就在這里。

  少年面目清秀,溫潤如玉,有一身書生氣的浩然風骨,個頭比許長安還要高一些。

  此時,白衣少年微笑著緩緩道:“長安,我等你好久了。”

  許長安疑惑地看著他。

  白衣少年身上有一種亙古的滄桑,但清絕如池中芙蕖,世間萬般痕跡都無法沾染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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