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碑,橋兵一架又打了一天。
人還是昨天那人。不過橋兵不知道的是,這叫車永的碑主,敦題山排名第八。
刀意、氣勢、無招、有招輪番上陣,也奈何不得他。
沒法見多識廣,只得暫時作罷。
七殺碑前,橋兵并不輕松!
攻其必救,橋兵的結論。
既不是無招,也不是有招,沒有意境,也沒有氣勢,直接兵器攻擊,靠得是敏銳的意識。
所謂意識,也可以理解為本能,不管出刀何方,對方總能判斷出最終目標。
當然,守碑人不會輕易上場,橋兵對戰的是寧向。
橋兵的砍,第一次失了靈。
寧向的武器是刀,沒有任何多余動作,一刀即是一刀!
在天機碑的錘煉下,橋兵的刀幾乎沒有破綻。
寧向不動則已,一動必殺招!
橋兵的刀剛一出手,寧向的刀已經在路上,目標竟然是腿!橋兵邁了半步!
不得已,只得憑借身法閃過!敦題山上,第一次被逼得使出虎行步!
寧向只覺得眼前一花,失去了橋兵的蹤影,反手一刀,毫不猶豫!
橋兵愕然!全速之下,在他背后出刀,竟然被擋了下來!
這如何做到,橋兵很想問。
橋兵的身法,童一禾看在眼里。
這些天來,看過他無數次打斗,怪異的刀法,莫名其妙的刀鞘,亂七八糟的砍,身法竟然如此之好,要是能加入七殺碑,輔以敏銳的意識,絕對是一流殺手!
七殺碑,顧名思義,以殺人為目的,沒有繁瑣的招式,招招簡單有效。
寧向的刀亦是如此。
一刀過后,又一刀出在橋兵前進的方向。
幾乎沒有聲響,只是一側亮了一瞬,只有一瞬。
真正的殺戮,永遠不會和你拼刀,這點,和橋兵很像。橋兵想殺人的時候,不會砍刀上,刀,比人小很多,砍在人身上永遠比砍在到身上容易,只要快一絲即可,當然,慢一絲也行。
橋兵明白了,為何沒人前來七殺碑堵門。這里,不是堵門,是賭命!
其實,橋兵沒有明白。
任何一碑前堵門,都是賭命!
之所以沒有危險,源自他與快到羊爾的第一戰,太過新奇。
敦題山,很多年沒來過外界強者。
“夠了!”
童一禾一身大喝!
“守碑人,勝敗未分,為何喊停?”
童一禾閃身,兩處撿起兩縷頭發,遞給寧向道:“你,敗了兩次。”
寧向斜了一眼,收刀出了泥地。
“承讓。”橋兵抱拳道。
“門,你還堵嗎?”童一禾正色道。
“我能看看碑嗎?”
童一禾沉吟半響道:“能。”
“守碑人……”
童一禾抬了抬手道:“其他的碑,他都看過,我們無需獨樹一幟。”
“守碑人,難道你擔心自己也會敗給他?”寧向,七殺碑排名第二,敦題山排名第十,悄悄道。
“失敗?敦題山沒人怕!”童一禾看了一眼碑前的橋兵,接著道,“我猜其他守碑人和我想法一樣,他看過碑后,還會來堵門,你不想知道他從碑上看到了什么嗎?”
寧向沉默了。
橋兵的堵門,他全部看過。稀奇古怪的招式,層出不窮的變化,自己受益匪淺。
七殺碑只有三個字,七殺碑,連碑名都沒有。
大小完全一樣的“七殺碑”布滿整個碑體,寫法全然不同,沒有連線,只有筆鋒連接,所有的字連在一起,渾然一體。
橋兵一看就是一天,一動不動。
天相碑,沒人堵門。
意境這東西,過于玄乎。和他們打起來總是束手束腳,并不能發揮自己的特長。
天相碑以前那群瘋子離開之后,就沒落了。沒有強者,就算堵門勝利,能否有提升也是未知數。
在外面瘋了半個多月的橋但是回到天相碑,拿到一份名單,要求和他切磋的名單……
敦題山下,山門外。
長街一條,獨行數里,消失在河邊。
有鋪子,有貨郎,有客棧,有茶樓,還有條規矩,天黑別出門。
街道,一到夜晚空無一人,不管伸手不見五指,還是朗月當空,連更夫都沒有。
至于天黑是什么時間,沒有定論,不大看得清人,就算天黑。
清明。
連綿的小雨在這天變成了瓢潑大雨。
街上早已空無一人,鋪子留下最后一塊門板,透出道道亮光,給街道添了道道金黃。
午時,雨略小,三人,敦題山來。
啪嗒,啪嗒,從街道這頭傳到街道那頭。
穿過道道金黃,長長的街道盡頭拐了彎。
泥濘不堪的路,足跡消失在路邊。
草葉上的泥漿,徑直上了小山坡。
小山坡旁,一團雜草,中間一從尤為茂盛,兩尺來高,猶如鶴立雞群。
一人站在草叢旁,平視遠方。那個方向,有座山,山下有個小村莊……
兩人在他身后不遠處,背向著他,肅立,目不斜視。
良久,草叢旁的這位走了過去,繼續前行。
河邊,一片小樹林。
大樹,長在碎石上,歪歪扭扭好長一段,筆直上天。
小樹散落在四周,滴滴答答的水滴打得樹葉亂顫。
繞了一大圈,從河邊靠近大樹。
兩人看著河水,一言不發。
另一人走了過去,彎了彎腰。
衣服貼在身上,彎腰的動作略有些僵,整了整衣服,重新彎了一腰。
雨,又大了起來。
三人不約而同望了望天,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沿著河邊繼續往下。
泥水聲吧唧吧唧,雨聲窸窸窣窣,驚起的青蛙偶爾一聲普通,河水渾濁不堪,青色的腿蹬了幾下,消失在岸里。
嘩嘩的流水聲,兩人站定,回望來時的路。
第三人往前。
怪石嶙峋,一條小溪匯入,水聲從此而來。
石板橫空出世,人站在其上,緩緩閉上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
“當年,掉下去的本該是我。”喃喃的聲音幾不可聞,“你說過,不能哭。我沒哭,這是雨。”
清明的雨水,很涼。
微微泛紫的手上,水如注。
良久,抖了抖手,恢復了顏色。
三人原路返回。
河邊樹林,山包草叢……
“是否等他一下?”出了草地,其中一人道。
沒人說話,但都站在了路邊。
叮叮叮!
聲音很輕,但很突然。
雨,窸窸窣窣。
頭頂的雨,滴答滴答,細細的水珠四散,在頭頂綻開,好似盛開的花朵,些許朦朧,猶如罩了一層白紗。
叮叮叮 一陣更為密集的聲音傳來!
一朵花抖了抖。
這條道,泥濘不堪,一頭是敦題山前的街道,一頭拐向河邊,七彎八拐,連著一座茶樓。
暴雨,茶樓人很少。
二樓,臨河一張桌子,一杯茶,氣息全無。
一老者望著河面,河面上,水珠忽高忽低,不知疲倦的跳來跳去。
叮叮叮 又是一陣兵器聲。
老者皺了皺眉頭,長身而起。
道路扭來扭曲,老者穿林而過,草葉抖了幾抖,甩掉了葉尖上的一滴水珠。
道上三人,老者停下,衣衫獵獵,雨,并不能落在他身上。
驀然,空氣一緊,雨滴停了一絲,轉瞬席卷了三人。
三人蕩開數丈,陣陣白氣,貼在身上的衣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柔軟了起來,衣角飄揚。
“嗆嗆嗆”三聲,三把劍,寒光閃閃。
隨即,輕微的“當當”聲響起,雨滴落在劍上,劍身朦朧,好似三道光柱,直指老者。
老者只是試探,沒有進攻。敦題山有敦題山的規矩。
“三位,這種天氣,路邊賞雨倒是別具一格。”
“不在雨中,怎知雨的大小?”
“有道理,那今天的雨是大還是小?”
“是大,也是小。”
“也是,大與小,本就沒有界限。”
叮叮叮!
又是一陣聲響。
一道光柱抖了一下。
“三位在等人?”
“莫非老丈也在等人?”
“我已經等到了。”
話音未落,老者的劍已出手。
這一劍,沒法形容。
劍,好似很長,一頭在老者手上,一頭在遠處,只是沒看到出手。
又好像一道光柱,瞬間從這頭到了那頭。
光柱反向收起。
這一劍,被擋了下來!
這一劍,她沒有看清,還是出了劍。剛才,她的劍抖了一下,這次沒有抖,退了三步。
這一劍,劍前的人走過一道生死,起手略挑,手腕抖處,五劍一體,推出三尺有余。
五劍,所過之處,陣陣白霧,劍尖藏在其中!
老者一起手,斜刺里來了一劍,平淡無奇,卻在必經的道上擊起白霧,裊裊上升。
招不用老,劍,不可思議的轉了個方向,迎向白霧的主人。
又被人擋了下來!
老者出了三劍,被人化解一劍,兩劍被人擋了下來,人卻被逼退了三步。
白霧團團,或大或小,好似河面的水珠,密集得看不清是起還是落。
漸漸地,白霧來不及消散即被打散,變得更加凌亂,小到一閃而逝,新生的白霧更快,消散之前把他們串了起來。
劍氣蕩過,泥水四濺,草葉跌落,連同葉尖的水珠一起。
老者衣衫飄飄,那三人的衣服重新貼在了身上。
驀然,老者閃身退出數丈,劍橫掃,逼得三人無法前行。
劍隨即虛幻,身如鬼魅!
叮叮叮!
一聲悶哼。
老者后退數步,雨滴落在身上,肩上隨即濕透。濕透的衣衫積不住水,幾息之間,衣衫貼在身上。
對面一青衣人,一柄劍,直指右下角,站在三人前。
“敦題山,還輪不到你們來撒野!”
青衣人的話,猶如拉家常。
“想不到堂堂敦題山山主,只不過是背后出手之徒。”
“背后出手么?那你走不出茶樓。”
青衣人,連語氣都沒有變。
“留下一條手臂,即刻滾出敦題山。”
老者雙目盡赤,幾欲噴火。
“還有河邊那些,別玷污了敦題山。”
青衣人的劍,青色,劍尖一滴水珠,晶瑩剔透。
老者一咬牙,手臂還未落地,身形沖向了河邊。
河邊,土包旁,十來人,橫七豎八,雨水落在身上,到身下血紅,河沿猩紅,大雨之下,慢慢變淡。
劍,插在地上,獨臂連點。
少傾,搖搖晃晃幾人站起身來。
十來人扶持著,站成一排。
大雨沖刷掉了泥漿,身后的泥水微微泛紅。
“走!”
老者走在前,沿著河邊,茶樓,在不遠處。
青衣人還在路邊。
窸窸窣窣聲中,一人從河邊走來。
先是腦袋,愣了一息,連滾帶爬,摔了數次。
“你們怎么了?”
三人沒有回答。
青衣人轉過身來,四人低下了頭。
“你們四個,還真能給人丟臉!”
青衣人劍尖的水珠,抖了幾抖,終于掉落。
“從今天起,你們打不過新來的那個,禁止下山,清明也不行!”
“是。”異口同聲。
青衣人消失在拐角處。
“撲通撲通”四聲,四人跌倒在地。
最后來的那人,翻身爬起來:“你們,怎么傷得這么重!?”
“死不了,你先看看童一禾。”
“別碰我!”
這一聲喊,童一禾一口鮮血。
她沒有外傷,但傷最重。老者最后的出手,他擋了七劍,內傷不輕。
令狐泰,擋了四劍,挨了四劍,劍傷及骨,但避過了要害。
韶興賢擋了四劍,挨了三劍……
印正,河邊那位,算起來,傷最輕。
敦題山上,長長的走廊圍著七座碑一圈。
走廊很寬,三丈有余。
靠外半邊,六尺一隔,門,兩尺寬,散碑們住在這里。
能在敦題山有一席之地,也是一種榮耀!走廊前,雨里,一圈泥地,和碑前一樣,用于切磋。
而碑主,每人都有自己的房屋。
自己的榮耀之地,能力范圍內,收拾得妥妥帖帖。
能力之外的,需要花錢請人。
請人很貴。
橋兵免費。
比如,屋頂有個洞,這種事情,對于練武的人來說,就好比武功到了瓶頸,無能為力。
男子倒也無所謂,隨便貼個補丁,不漏雨即可。隨便找根竹子,接水到屋外也成。再不濟,弄個罐子接水也能湊合。
諸葛依的房子,一直很結實。
幾天前,一只烏鴉在屋頂站了少許,留下一團白。
青色的瓦,一團白老遠就能看見,諸葛依不能忍,于是變成了一個窟窿。
碑主的房子,敦題山很講究,弄出窟窿之后,諸葛依才發覺無能為力。
小雨不覺得,大雨要了命!
諸葛依把橋兵喊了過來,才發覺有問題,又去把烏康叫了過來。
烏康解決不了,諸葛依知道,主要看橋兵是否有辦法。
請人,要不少錢。
“取下來的瓦呢?……”橋兵話說了一半,盯著門口。
童一禾,面色蒼白,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