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下很敏銳的捕捉到了韓過臉色異常,他笑著道,“對虧韓過師侄一早察覺到了小鎮的鄉民有些古怪,安排我和小徒雯雯留在鎮上暗中查探,果然!這鎮上的鄉民原來都是一群魚蝦螃蟹的怨氣幻化的魍魎精魅!靠著些蠱酒和陣法來殘害修士扒皮換衣,裝扮成人!”
聽了李在下這番話,幾人臉色有些古怪的面面相覷,一旁的韓過臉色瞬間很是難堪。
李在下剛才從雯雯嘴里得知了這家伙在追劍思蕾,心想他肯定希望在心上人面前能樹立些英明的形象,本想趁此機會賣他一波人情,可他哪里知道韓過早說了另一番戲嘲他的說辭來解釋他為何沒有隨著眾人來娃兒山,
賣他人情不成,倒是直接把他賣了個干干凈凈……
“走!咱們回去除了那群妖物!順便弄清楚它們這些蠱酒和陣法是從哪里學來的!”
顧大明支吾了一下,率先打破尷尬的氣氛,轉移話題,義憤填膺的粗獷道。
李在下笑了笑,“依我看咱們還是直接去漓浪城吧,小鎮上的妖物已經全死了,它們這些釀造陣靈酒和布置陣法的本事據說都是從一位云衣娘娘的人物手中學來的。”
“云衣娘娘?”劍思蕾皺了皺眉頭,顯然從未聽過這號人物的名字,她扭頭看向韓過,韓過也臉色慘淡的搖了搖頭。
蔣未都的關注點倒是不同,他錯愕問道,“在下師叔你一個人竟然將那群妖物殺完了?”
雯雯正好從地上站起身走到這邊來,聽到蔣未都這樣說話,忍不住抬起下巴,裝作一臉挑釁的模樣,昂首挺胸,大有需要師兄師姐們一番夸贊的孩子氣架勢,冷冷搭話道,
“喂,這位師兄,你怎地這么瞧不起我呀?”
“……呃……雯雯師妹勿怪,師兄我倒是忘了你了!看來你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哈哈!”蔣未都尬笑了一聲,
“蔣師侄不必理會小徒,她就是喜歡成天瞎叫喚,其實小鎮的妖物剛才皆是被之前那位游在河里想搭順風船的刀客酒鬼男子所殺。”
劍思蕾訝異道,“那個刀客真能殺妖?”
李在下點點頭,
“他真能……而且看樣子,經驗還極其豐富……”
這時一直未開口說話的韓過忽然朝著雯雯伸出一只手,愕然說道,“這處地靈天火陣壓陣聚靈的法寶,竟然是這枚仙甲?”
雯雯剛剛從巖石地下摸索出一塊青色的甲片,正在手上把玩,聽見韓過這樣開口說話,這鬼靈精怪的丫頭裝作沒有看見韓過伸來的手,忽然扭頭一把將手里的玄青光甲塞進李在下手里,
“吶,師父大人,這是你今晚除妖的戰利品,獎勵給你啦!”
韓過剛剛探出的手僵硬在了夜色中,微微一顫,又悄悄收了回去。
昨夜下了一場驟雨,雨量并不是很大,夏季的陣風卻極其迅猛,陣風裹挾著疏雨將漓浪城沖刷成了一片青褐色,
劍思蕾等人一路御劍疾飛,黎明時分終于冒著疏雨驟風到了漓浪城。
此刻已然是清晨巳時左右,雨勢漸弱,縷縷如青絲,斜風也柔情。
漓浪城三丈三尺寬的東大街上人來人往,花花綠綠的油紙傘此起彼伏,
商販推著小車挑著扁擔在叫賣,鮮紅的長袖在朱樓上招搖,鶯鶯燕燕的嬌笑聲如銀鈴叮當悅耳,
又有頭頂銀飾闊耳帽來自西邊大國風屠國的外貿商隊不停從東大門進來,趕著車馬叫嚷路人注意回避,馬蹄踏過,街道青石板縫隙里濺射出一道道雨水泥污,驚起一片片正仰頭與朱樓上的青蔥少女神交到心神蕩漾情難自禁幾欲上樓放縱的人群,
人群接連仿佛受驚的蚱蜢般忙不迭往街道兩邊猛地后跳,隨即口吐芬芳,張嘴問娘,破口大罵,車馬上的風屠商販仰頭哈哈大笑,國罵回敬,
兩方語言皆是低俗到了極點,但卻也讓整個漓浪城愈加顯得生機勃勃了起來。
身為西皇朝西部重鎮漓浪郡的郡首之城,此地乃是風屠國與西皇朝之間外商貿易走廊的第二重要樞紐,僅次于兩百里外的懸流城,
誰能想到如此昌盛繁榮的大城,竟然已經被吃人食仙的妖物困擾了幾十年?
東大街靠近城中心的地方有一處西悅客棧,乃是漓浪城最為有名的客棧之一,
應青純長老希望借此契機多多接近俗世人間煙火的要求,郡守大人楊夏之特地吩咐客棧的掌柜將長老安排在了三樓的天字九號房,
這里窗臨東大街,開窗便能俯瞰整條街巷,放眼縱目是一條條此起彼伏猶如丹青筆觸勾勒出的青褐色飛檐屋脊,再遠處是肉眼可見的一處隱藏在薄霧中的起伏山巒,那里是連接懸流城與漓浪城的必經要塞,也是困擾漓浪多年的食人大妖出沒的妖窟,
白發蒼蒼的青純長老此刻正負手佇立在窗前,縱目遠眺著那處薄霧后的起伏山巒,凝眉沉吟,心中想的卻并非那食人大妖的事情,而是其他。
良久,他才轉過身來,劍思蕾就站在屋子里的茶桌旁。
“云衣娘娘,云衣娘娘……”青純長老如此不停念叨著,走到茶桌旁,似是想坐,但卻又無坐下的意趣,最后變成了充滿焦慮的反復踱步。
劍思蕾見青純長老如此憂慮,也不知該說些什么,畢竟應該匯報的,她已經如實詳細敘述完了,之前在王良鎮時,一切行動或許應當由她來指揮,但是此刻既然已經與大隊伍匯合了,那么一切都應該交給這位與掌門師尊同輩分的一代長老來定奪了。
“你果真確信那是我金仙門的地靈天火陣?”
半晌,青純長老終于停下了腳步,似乎還是不太相信這是真的,回首如此問道。
劍思蕾點點頭,
“弟子曾在陣譜樓中鉆研過六年,可以肯定,那陣法雖然經過改動,但是陣勢布置的基本框架很明顯是我金仙門數千年前為西皇朝軍部作戰和鎮守邊關所創立的地靈天火陣,并且當時韓過師兄也第一時間看了出來,他是飛來峰的首席弟子,也曾在正陽峰陣譜樓深造過,我和他不可能會同時判斷出錯。”
這次青純長老總算是坐了下來,長嘆一口氣,目光凝重道,“看來此事得找機會向掌門師兄稟報才行,能將我金仙門數千年前所創的陣法運用得如此爐火純青,甚至還能將其改良變動的人物,除了金仙門內部的門人之外,就只有另一種可能……”
“西皇朝軍部有人與妖魔勾結?”劍思蕾思維敏銳的判斷出了另一種可能。
青純長老點點頭,
“沒錯,但是這種可能也很難成立,將如此陣法教給一群魚蝦螃蟹怨念形成的魍魎精魅有什么利益可圖?不過是殘害了些并不知名的普通散修罷了,西皇朝堂不管是軍部吏部,俗世皇朝中的人物皆都講究一個有利可圖,但是這其中,我真看不出那些家伙背后能得到些什么好處。
反而還白白丟失了引陣寶物,是一枚仙甲?”
“沒錯,是一枚仙甲,不過……仙甲如今尚在碧蓮峰在下師叔手中。”
青純長老挑了挑眉,臉色有些古怪,既不像是錯愕,也不像是平靜,似笑非笑間,倒有些像是覺得此事頗為好笑。
“雖然你們幾人要破開此陣并非難事,按照你剛才所說,其實只要硬拼仙力不停用仙劍刺破穹頂陣幕,待到那壓陣的妖物力竭不逮時,便能五劍齊破了天火穹頂,但無論如何,李在下師弟將你等提前救出大陣已成了定局,那引陣聚靈的寶貝歸他所屬也是理所當然。”
劍思蕾點點頭,“自然,弟子也并未有與在下師叔爭奪寶貝的心思。”
說完,她忽然另外想起了什么事情,
“對了,那名斬妖的刀客,長老認為其是否正常?”
青純長老擺擺手,“你外出除妖降魔的歷練雖然頻繁,但也并未真正接觸過武道中人,尤其是這些單刀匹馬游歷江湖的武者,喜好附庸修仙之人的風雅,自我標榜著任俠的旗號四處尋找妖邪,以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不過也僅限于對付魍魎精魅這種不成氣候,甚至都無法化形成人的妖物,隨他去了吧,
無論如何,你提議的王良鎮的此行如今也算是有了個了解,后面的事情你無需再多加過問,
往門內回稟的后續事宜都交給我,你現在應當集中心思與韓過領著眾弟子門人與郡首楊夏之大人交接一番,然后好好擬定除妖的事宜,此行我雖然年齡最長,資歷最高,但是也只是作為你等的保險,以防萬一。
所以除妖之事我先全權交給你來主導,只需要隨時向我匯報一切詳情便可。”
劍思蕾走后,青純長老一個人站在窗旁往外凝視著,心事重重,他的道侶費珠珠早些時候在劍思蕾前來匯報時獨自一人去了樓下大堂,說是向掌柜的打聽這城里有些什么游玩的好去處。
良久,他終于還是推開了房門,左拐往下,去了二樓,剛才他向劍思蕾打聽過,李在下就住在二樓的天字三十三號房。
他想去找李在下,看看他手中的那枚仙甲,以印證他的某些猜想和疑惑。
“嘿,師父大人,你就不困嗎?要不要睡會兒覺啊?”
雯雯橫陳在床上,兩只小腳丫朝天,踢得床帳頂上懸掛著的小金虎布偶不停來回晃蕩,她一雙手在無聊的攪弄著素色蚊帳的緋紅流蘇,口里用軟糯的聲音咕噥著問。
李在下遠遠的坐在對面窗戶旁,正伏在書桌上默默的寫著字,凝著眉頭,心事重重。
高檔的客棧酒樓房間內的布置的確很是周到,文房四寶一應俱全,甚至角落里還擺有古琴古簫,可惜他不會彈琴弄簫,只有提筆寫字,以求寧靜心神。
他心神有些混亂,經過王良鎮那一夜后,雖然斬殺兩個不足為道的魍魎精魅,初次給自己累積了小小的一縷功德,證實了牛頭馬面并未騙他,并且還品嘗到了來自天道的靈力獎賞,停滯了一百年未變動過的境界,此次竟意外的有了往上沖擊開拓的趨勢!
但同時卻也遇到了更多讓他難以理解的疑問!
境界為何會突然莫名往上沖擊先不說,師父曾經釀給他嘗過的陣靈酒此次為何會出現在那群魍魎精魅手中?而那包裹隱藏妖氣的人皮內,除去密密麻麻的惡心蛆蟲外,繪有的一條條紅線,分明就是一種抑制妖靈的高級符箓!這種奇門巧術可不是誰都能掌握!還有那娃兒山的地靈天火大陣同樣也是來自金仙門!
雖說金仙門內會釀造陣靈酒的人絕不只他師父一個,精通煉制各種“甲袍”、“衣服”的修士天底下也不會只是她師父一人,
但是當云衣娘娘這四個字與這一切相聯系起來時,,很難不讓他想起自己的師父云秋仙子!
加之早前從牛頭馬面那兒得來的他師父的元神仍在世間的信息,前后相聯系,李在下心中就更加感覺此事背后疑點重重了。
那云衣娘娘,是否就是他師父云秋仙子?
如此一連串猜想盤旋在李在下的心頭,但是以他對師父的了解,即使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假如那云衣娘娘真是自己師父云秋仙子,她為何要傳授這些魍魎精怪如此深奧的仙家奇術?
加上從那不知名的刀客酒鬼男子口里所知,云衣娘娘在這西部一帶的妖邪之中還極其有名!
自家師父曾經可是比他還懶的佛系女修士,無欲無求,除了對正陽峰那邊有召必應外,一次外出除妖,難道說是被金仙門坑了,然后氣急敗壞開始加入妖邪群體,報復社會?
嘖嘖嘖……
李在下嘖著嘴,想到此處,趕緊甩了甩腦袋,回到現實中來,畢竟越想越離譜對他來說并非一件好事,知道得越多越容易給自己引來麻煩,他不想去知曉那么多背后的真相,現在只想找到師父她老人家的元神便好。
“睡不著啊。”他嘆口氣,淡淡回答。
“是因為師父大人你之前在碧蓮峰把這輩子的瞌睡都睡完了嗎?”
雯雯嬉笑著追問,
李在下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你一直在這里嘰嘰喳喳,問東問西,干嘛不睡覺?”
“唉,睡不著啊。”
雯雯頓時愁眉苦臉得有些夸張,學著他剛才的語氣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