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下一咬牙,心中很快拿定了主意,跟著那地上猛獸奔跑的方向去了,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該往何處追蹤上空那消失了劍光,
不過瞬息的功夫,地上密林中那道猛獸奔跑的聲音也在他仙識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和剛才青純長老的劍光消失的方式如出一轍!
李在下再次愣住,懸停在夜空中,望著前方漆黑的夜色,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們怎么會突然消失在前方?
莫非是這地界有奇妙之處?
來不及多做思考,他只得硬著頭皮往剛才地上奔行的野獸消失的方向悄然飛去,仿佛夜里無燈的航船一樣盲行,心底忐忑不已。
不過大約飛了兩三里,他忽地感覺自己穿過了一面無形的輕紗薄罩一般,進入了另外一處天地,
這里依舊是夜色濃厚,細雨如絲,那奔行的猛獸和青純長老的劍光依然了無蹤影,
但是遠處卻清晰可見有一處亮著油燈的茅屋矗立在夜色如墨的叢林深處!
這種荒山野嶺,霧障如幕的地方,那盞掛在茅屋前的油燈極其惹眼。
李在下趕緊老遠將氣息完全收斂,無鋒劍也悄悄歸了劍匣,
他飄若落葉般落在地上,初次施展出了白天看了二十余遍的碧海游龍步功法于林間樹干上折行往前,
前幾次奔跳由于身形與大腦意念的指揮不甚協調,幾次沖刺又幾次歪歪扭扭的急停,不過幸而從他進入這片荒林開始,便不停有夜鳥落下又飛出的振翅聲不停響起,正好掩蓋了他這古怪動作搞出來的聲響,
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青純長老的劍光和那奔行如飛的猛獸正是消失在了這片地帶,他們很可能就藏身在了這前方的茅屋內!或者四周的夜色中!
經過幾個起落的適應后,他很快便掌握了這功法的訣竅,漸漸做到了在林間如魅影般悄然穿梭前行,
不過也只能運用這法訣的初級身法,“游龍漫海”。
碧海游龍步的功法優勢便在于,這是一門并不需要仙力來催動的身形法訣,但對于施術者的身體機能和腦子與身體的協調配合度要求極高,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過是一門體術輕功,但是能成為藏海峰的高級別功法,其特點也是其優點!
不需要仙力催動,便意味著在實戰的快速移動中不會因為仙力的凝聚而被對手輕易用仙識鎖定!
仙力釋放越強大的術法,在修仙者的仙識察覺之下,就猶如一盞夜里的明燈般耀眼注目,這種收斂仙力的身形功法在戰斗中極其實用!
此刻,這術法也正好適合他來隱藏蹤跡!
幸好李在下這一百年來即使睡覺也在堅持著觀想修行,仙力終日不停淬煉著身體筋骨的機能,
平時雖然極少動身練習,但是需要用時實際能耐卻是有的,
這也是他之前敢在雯雯面前夸下海口自稱為師很厲害的信心來由。
漸漸靠近荒林深處的茅屋了,李在下不敢太過接近,遠遠懸停在了一處極茂盛的樹干上,生怕暴露氣息被別人發現,連釋放仙識來偷偷觀察四周的舉措都沒敢多做,他就龜息在樹上,僅僅用肉眼和耳朵來偷窺偷聽!
果然!
那茅草屋的屋檐下有個人影正負手而立,面朝荒林外,縱目看著無月無星的夜色深處,一臉老農視察菜園子時的欣慰表情!
正是青純長老!
這老家伙一個人來這荒山野嶺的茅草屋就為了對著夜色傻笑?
看清楚屋檐下站著的青純長老后,李在下心頭狐疑加深,這里距離金仙門甚是遙遠,甚至都要脫離西皇朝的國界了,又是荒山野嶺,怎會有金仙門的資產?
雖然他想不通此地和金仙門有什么關聯,但是可以確信的一點是,這片荒山野嶺肯定不簡單!
剛才對方的劍光氣息和那奔行如飛的野獸皆都瞬間消失在這里,他過來時也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幕布,幾乎可以斷定,這里一定有一處精妙的大陣隔斷了與外界相聯系的氣息!
精妙陣法,一向是金仙門的拿手絕活!
茅屋前有棵并不繁茂的李樹,掛在李樹上的油燈在夜色細雨里輕輕搖曳,雨絲卻絲毫未能干擾燈火的明滅,這盞油燈顯然也是經過術法加持的寶物。
半晌,茅草屋的木門忽地被拉開了,另外有個健碩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了屋子門口,
屋里居然還有人!
那是誰?
李在下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是你?”
屋子里有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開口問道,是個男的,聽音色,應當也是個和青純長老年齡相當的老者,不過李在下沒法看清對方的長相,因為那魁梧的身影一直站在茅屋里,而屋外的燈光卻仿佛被一面簾子隔斷了一般,無法照透屋子里的黑暗。
“是我。”青純長老對著屋子里的黑暗點點頭,
“你來干什么?”屋子里的人見到青純長老來此顯得很驚訝。
“十年了,自然是為了采摘。”
“可是今年不應該輪到金仙門。”
“我知道,應該輪到上神宮那邊,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
“你有難處?”
門口的青純長老沒有答話,保持著遺世獨立的風度,反手在背后,靜靜站著,屋子里和屋子外的人互相對峙。
半晌,屋子里的人終于于無聲的對峙間看出了青純長老的難處,開口疑惑道,
“原來是這個難處,可是我很好奇,你是金仙門正陽峰的長老,已經踏入綻仙巔峰多年,怎會不懂得神肉相生相附的道理?
神強體衰是走火入魔的前兆,這可是金仙門修仙之人的大忌,實難想象,這種差錯,竟會出現在一位掌教之峰的長老身上,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修行岔子?”
“老狗,你眼力還是像以前一樣敏銳嘛,沒錯,這便是我的難處,所以這次我才會到這里來,至于我究竟遭遇了什么修行岔子,我想,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趕緊把菜園子的門打開,此事不宜推遲。”
屋子里那被喚作老狗的老人遲疑了剎那,悠悠道,
“沒錯,此事于你確實不宜推遲,不過像我剛才說的,這次采摘,應該輪到上神宮那邊,況且即使應該輪到你們金仙門,這也還不到采摘的時節,距離十年期滿,還差了七個半月,冬至節時,我才能打開菜園讓你們采摘。”
門外的青純長老冷笑了一聲,
“金仙門和上神宮同為西皇朝國教,是朋友,朋友有難處,自然應該幫忙,我代替他們采摘一次,相信即使他們知道了,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開菜園的鑰匙在你手里,你把門打開,我自行前去采摘,吃點半生不熟的總比餓著肚子強,況且對我來說,我這身體現在已經營養不良,衰弱得面黃肌瘦了,老狗你可不能眼睜睜看著我餓肚子,咱們是老朋友了。”
屋里的人同樣冷冷笑了一聲,
“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一碼歸一碼,朋友兩個字可不足以說動我打破規矩,
當年大家立下的規矩,可不能就這樣輕易打破,
既然上神宮那邊還不知道你打算搶他們的靈精,這樣我就更不能給你開菜園了,
到時候你們鬧出矛盾,上神宮身為西朔壇洲的頂級修行宗派肯定不會因為這見不得人的事情公然和金仙門撕破臉皮,背鍋受罰的只能是我,這趟渾水,老狗我可不愿意趟。”
上神宮?
金仙門?
菜園子?
采摘?
靈精?
見不得人的事情?
遠處大樹上棲身藏著的李在下遠遠聽著這些詞一臉懵圈,雖然他不知道這事背后的真相,但是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此刻他偷聽到的這些對話,應該都算得上一件修仙界極其鮮為人知的秘密,否則也不會被這綽號叫做老狗的老家伙說得上神宮不敢因此事公然與金仙門有所爭執。
老狗說完,茅屋的門眼看便要合上,門口站著的青純長老忽然抬手,眨眼間便一把將屋子里的魁梧身形拖了出來,
那身形出來時,背后有肉眼可見的黑暗如淤泥般黏著在那人身后,但卻又離不開茅屋的門框,黑暗撕扯掙扎著倒退了回去,
屋內的人影被青純長老拉出來的過程仿佛將那人從泥潭里拎出一般!
泥潭里出來的人往往面目全非,不同的是,此刻茅屋屋檐下的人影卻清晰可辨!
借著院子里明亮的燈光,李在下看清那人影的瞬間,幾乎要驚掉了下巴,
老狗原來不是那老頭兒的綽號!
老家伙果然是只真老狗!但卻不是只普普通通的野狗,而是個灰白毛色的狗頭犬妖!
“你要干嘛!”
狗頭人顯然沒有料想到青純長老會突然動手將它從茅屋的黑暗里拖出來,驚慌失措的一雙手試圖拉著門框補救,口里倉皇問道。
李在下這一驚非同小可,若說金仙門和上神宮暗中有什么利益往來他尚且還能理解,畢竟一個是仙道領袖,一個是神道主宗,并且兩宗同為西朔壇洲第一大國西皇朝的國教,雖然于朝堂上肯定會有所地位爭執,但是私底下偶爾搞些于修行方面的資源合作也無可厚非,
但是此刻要他相信與金仙門,上神宮合作的,另外還有一個狗頭犬妖,他肯定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緊張眼花了!
李在下趕緊抬手揉了揉眼睛,用力過猛,以至于將眼淚都揉出來了,然后眨巴眨巴眼淚嘩嘩的眼睛,再次定睛往遠處燈火明亮的茅屋院子里望去,
青純長老手里拉著的那家伙,獠牙灰毛,雙目黝黑,兩耳豎立,依然是個狗頭模樣的妖物!
這樣說來,這個青純長老口里的老朋友,果然是只犬妖!
“你沒眼瞎,也沒看錯,那的確是只犬妖。”
忽然,一道極其低微的聲音在耳后響起,李在下驚得渾身猛地一顫,差點從樹上掉了下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直接從后面扳著他肩膀將他拉了回來,李在下穩住身形趕緊回頭看去,朦朧的黑暗中,有張看不清的模糊人臉正在咧嘴朝著他無聲的笑,一股酒味隨即從那咧開的嘴里飄來。
李在下皺緊眉頭,不用多想,也不用看清這張臉,他已經很快猜到了這家伙是誰。
“冷無煙?”
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轉而握住李在下一只手搖了搖,
“你徒兒圓圓給你說了?李在下兄弟你好,幸會幸會,你帶酒葫蘆沒?”
“我徒兒圓圓?”
“你徒兒不叫圓圓嗎?”
李在下頓時臉色比吃了屎還難看,雯雯那死丫頭,關于她的身份信息一個勁的造假,竟然把為師的身份出賣得一干二凈!
再瞪視一眼暗中不知道何時潛伏到他身后的冷無煙,心底越想越氣,
媽的,怎么這家伙從昨晚在河邊遇到后就跟陰魂不散似的,王良鎮碰到就算了,在漓浪城還套路他徒兒雯雯去喝花酒,今晚在這里竟也能遇到,真是見了鬼了。
冷無煙說著,提起了另一只手,黑暗中依稀可見他這只手里拎著的是個酒壇,看那晃動無聲的樣子,應該是個空酒壇。
還想要酒喝?
“喝你妹的酒,現在是喝酒的時候嗎?”李在下冷冷低聲斥罵一句,
冷無煙怔了怔,又咧嘴笑,“哈哈,李兄弟真是個灑脫人,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相遇兄弟你已經拿我當朋友兄弟了呀,說起話來這么不見外。”
“你丫閉嘴!”李在下抬手直接捂住了冷無煙的嘴。
遠處那茅屋前,青純長老似乎是生怕手里拉著的犬妖老狗再次鉆回茅屋里躲著不出來,于是干脆直接一把將他拉到了院子里的李樹下才松了手,然后轉身拂袖,茅屋的木門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嘭的一聲拉攏關了,接著回身,擋在了犬妖的身前。
“你我老朋友難得見一面,你就是這樣待客的?竟然狠心想將我單獨晾在這院子里淋雨?莫非這就是你北蟒叢洲吞月國王的待客之道?”青純長老侃侃而談,說話的語氣里頗有些戲謔嘲弄的意味。
北蟒叢洲吞月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