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川,特高課。
過了午夜靈石,就是中國的大年三十了。
響了一晚上的鞭炮聲,也漸漸停歇下來。
營川城的夜晚,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
野口光子辦公室的燈卻一直亮著。兩眼已經布滿血絲的她,不停地抽著香煙,盡可能地保持著清醒。
辦公桌上,一摞摞的材料堆放在她的眼前,很多材料上面都有大大的密字。
兩天前,上村陽一的話,說的很明白。
如果野口光子一直寸功未立的話,上村陽一這個特派員,也不好為她說話。
這一點,野口光子很懂。
在日本軍隊,關系是關系,功勞是功勞。
無論別人怎么捧你,如果一直沒有軍功的話,也是徒勞的。
就像中村櫻子,如果沒有當年的斷水行動,沒有后來的屢立軍功,單憑他父親的關系,是無法坐牢現在這個位置的。
這兩天,她把之前藥材商許波的資料,全部從警署調閱出來。
包括之前他在盛京的材料,也委托盛京特高課戶田良三課長,為她一筆一筆的調閱出來,并且派了專車送到了營川。
之前,遠東司令部雖然下過協查函,讓滿洲軍政各部門協助調查藥材商許波。
不過,日本在滿洲國的軍政部門太多,隸屬部門也是各有不同。很多部門即便接到了命令,大多也都敷衍了事,不用心去辦。
這一回,野口光子直接找到了戶田良三,讓他務必幫忙。
野口光子在盛京特高課的時候,戶田良三沒少上她的床,隔三差五的就滾上一回。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戶田良三倒是有良心,為野口光子辦事很賣力氣。
調動了他所有能調動的力量,為野口光子收集藥材商許波的方方面面的材料。還派了專車,為她送到了營川。
就這樣,過了中午,野口光子便沒有出過辦公室的門,晚飯到現在也沒有吃。
許波在營川的資料一頁一頁看完后,野口光子又翻看起許波在盛京的資料。
無論是營川的材料,還是盛京送來的材料,野口光子反復查看,也沒找不出這個許波有什么問題來。
檔案很干凈,做事也沒留什么值得懷疑的痕跡。
越是這樣,野口光子越覺得這個許波有問題。
因為正常的人,不會這么干凈的。
已經是午夜了,野口光子還沒有理出什么頭緒。
漸漸地,野口光子也有些失去了耐心,不停地抽著香煙。
沒過多久,煙盒里的香煙只剩下了兩根。
野口光子將一根叼到了嘴里,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平復一下氣息,做了一個決定,這兩根煙抽完,要是還沒查出什么來,自己就回去休息。
抽完一根煙后,野口光子又伏下身來,一張一張、一本一本地翻看起來。
這時,一個盛京法院判決書,映入野口光子的眼簾。
判決書上面的內容倒很簡單 兩年前,藥材商許波在盛京的一家藥房進一批中藥。
對方收了定金后,并沒有發貨。
幾經交涉,藥房不僅不給發貨,定金也不給退還。
無奈之下,許波便將這家藥房告上了盛京法院。
看似平平無奇的案子,卻留下了一個線索。
當年許波并沒有參加法院的庭審,而是讓一個叫曲勝代為出席。
許波現在查無蹤跡,這個曲勝會不會還在盛京呢?
如果這個曲勝與許波有關聯,很有可能找到許波現在在哪里。
找到了許波,那條在營川麻繩廠定制的麻繩,他交給了誰便水落石出了。
拿到麻繩的這個人,即便不是炸毀生化武器疫苗的實施者,也一定與實施者有關。
找到這個人,不僅為上村陽一敬上了投名狀,還有可能借這個事扳倒中村櫻子。
在野口光子的心里,耿直一直是一個值得懷疑的人,只不過還沒發現破綻而已。而這個老許在營川的時候,與耿直有過生意往來,搞不好耿直就是拿到繩子的人。
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找到這個曲勝,通過他找到許波。許波找到了,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明天,明天就去盛京。就不相信,找不到這個曲勝,挖不出這個許波來。”野口光子我了握拳頭,心中默默念叨。
東記,寧家祠堂。
這個臘月二十九的夜晚,還有人同樣無法入眠。
傍晚,寧曉峰和賽小仙接到李巖傳過來的消息,上峰的回復收到了。
收到這個消息,寧曉峰一時間想不到什么解決的辦法,陷入了絕境。
自己能啟用的三個人,無論是擅長炸藥的張民,還是通訊員李巖,或者是興亞銀行的沈建平,都無法執行這項任務。
現在,東記銀號又被海軍情報處盯死,自己根本不能親自行動。
這該怎么辦?
一時間,寧曉峰愁眉不展。
賽小仙當然清楚寧曉鋒的難處,如果不盡快處理掉這幾個人,寧曉峰和自己時刻處于危險之中,很有可能會暴露身份。
春節期間,安保相對放松,是鋤奸的最好機會。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誰來執行刺殺任務呢。
思前想后,賽小仙想起了一個人,心登時敞亮的許多,對寧曉鋒說道“鋒哥,我想起了一個人。”
“小仙,是誰?”寧曉鋒抬起頭,問道。
“劉二水!”賽小仙說道。
“劉二水?他不是已經脫離組織了嗎?我找他有什么用啊?再說,我也不知道去哪找他啊?”寧曉峰不解道。
“鋒哥,劉二水是脫離了組織,并不是不殺日本人和漢奸了。他脫離了組織,我覺得,反而找他更方便了。”賽小仙道。
“哦?小仙,此話怎么講?”
“以前,他是組織的人,安排起來還要考慮不暴露咱們的身份。現在簡單了,他不是組織的人了。只要錢給到了,他不會不干的。”賽小仙道。
“你說的倒是實情。不過,我上哪去找他呢?”寧曉峰搖頭道。
“這個容易。”
“小仙,你有什么辦法,說來聽聽。”寧曉峰追問道。
“很簡單,用電臺。”
“電臺?小仙,電臺密碼不是已經被日本人掌握了嗎?
用電臺的話,不是相當于告訴日本人,我們要干什么了嗎?”寧曉峰不解道。
“鋒哥,你別忘了。除了那套日本人掌握的密碼外,劉二水與上級組織還有另外一套密碼。
只要我們向上級組織把另外一套密碼要來,不就能聯系上他了嗎?”
“對呀,這個主意好。”寧曉峰茅塞頓開道。
“正好,明天上午你要去寧家小院給工人發紅包,順便就把這事辦了。
這時候也別差錢了,只要劉二水不獅子大開口,就答應他。”
“好,小仙,我聽你的。”寧曉峰握住賽小仙的手,說道。
“鋒哥,雖然現在咱們很難,但也不要灰心,遇事好好斟酌,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嗯,我知道了。”寧曉峰點頭道。
“行了,都后半夜了。我困了,今天晚上,你抱著我睡吧。”
“好,小仙,我聽你的。”說著,寧曉峰將賽小仙橫抱在懷中,向臥室走去。
大年三十,寧家小院。
將春節的紅包發完后,寧曉峰和李巖回到里屋。
因為特高課的電訊偵查車,現在已經開到了營川城外,并且沿著電線反復排查訊號。
沒辦法,只好用起手搖發電機發報。李巖發報,寧曉峰則為他搖著發電機。
按照昨天的賽小仙出的辦法,寧曉峰命令李巖立刻向上峰索要與劉二水聯絡的另一套密碼。
訊號發出半小時后,接到了上峰的回復。
與劉二水聯絡的另一套密碼是同樣的那本老版《鏡花緣》,只不過這一回橫過來看而已。
接到了這個訊號,李巖按照寧曉峰的指示,向劉二水發報。
發報內容很簡單“正月初五前,除掉吳大虎、王沛林和小地主,賞金一千銀元。”
消息發出之后,寧曉峰便在寧家小院炕上躺著,等著劉二水的回復。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電臺的燈依舊沒有亮起。
寧曉峰不由地焦急起來。
難道,劉二水他們沒有收到?
與此同時,張一手、劉二水和路桂蘭三人,正在迷鎮山的草房中商討著。
十分鐘前,電臺收到了寧曉峰發來訊號,懸賞一千銀元,除掉吳大虎、王沛林和小地主三人。
這個訊息與他們幾人的想法不謀而合。
吳大虎和王沛林本來就是赤山寨要除掉的人,只不過這一回加上了小地主而已。
不過,突然接到的訊號,還是讓幾個人拿不定主意,會不會有人下了圈套。
“二水,你覺得會不會有人故意下了圈套,讓我們往里鉆呢?”張一手問道。
“這個密電密碼,只有復興社上峰知道,應該不會出差。
再說這幾個人都是我們要除掉的,現在有人給了一千銀元,一舉兩得,我們干嘛不做這筆買賣?”
“你說的倒是有道理。
現在是春節,人們警惕性通常較差,這時候動手倒是個好時機。
既然是復興社上峰發出的邀約,應該不會是陷阱了。
這樣,我原則同意執行本次行動。具體細節,你和對方詳談。我回城里,再去打探打探,看看會不會是陷阱。”張一手道。
“老鬼,現在狗剩子叛變了,你那個死信箱估計也不能用了,你可要小心了。你要是回城里去了,我到那找你啊?”劉二水問道。
“營川南海寺有一個斷了香火的小廟,第二個小佛像是空心的。
你去那里,把消息放在佛像的肚子里就行。
我很快就能去找你。”張一手應聲道。
“好,那我現在就和對方聯系。跟他碰一碰這一千銀元怎么付。碰好了,春節這幾天,咱們就動手。”
“行,你聯系吧,我現在就往城里走。”
“好,老鬼。咱們營川城見。”劉二水說道。
中午,寧家小院。
正當寧曉峰有些絕望之時,電臺的燈亮了。
回復也很簡單“接活,銀元如何支付?”
寧曉峰長松了一口氣,讓李巖回復道“明天早上,二門町死信箱先取五百銀元。另外五百銀元,事成之后再付。”
消息發出差不多十分鐘后,收到了對方的答復。
只有兩個字“同意。”
李巖收起了電臺,向寧曉鋒問道“老板,他們要是拿了錢,不辦事怎么辦?”
“放心吧,不會的。
吳大虎和王沛林本來就是他們要刺殺的,咱們只不過推了他們一把而已。
這幫人都是亡命之徒,一定會有辦法的。就算刺殺失敗,他們也只會認為是上峰下的邀約,不會想到我們的。”
“那好老板,你出面不方便,還是我去送錢吧。”
“我就這個意思,錢我已經帶來了。
一會兒你跟我一起回城,之后,你就去二門町把錢放到死信箱里。”
“知道了,老板。”
“但愿這一回,他們能手到擒來,除掉這幾個隱患。那樣的話,我們潛伏在營川城,就會安全很多。”寧曉峰自語道。
營川,櫻墅。
這是中村櫻子,有生以來,過的第一個像樣的春節。
來東北之后,之前的春節,不是在冷冰冰的集訓營中、就是在大島浩夫的淫威下度過。
沒有溫暖,只有無奈和屈辱。
這一次,終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耿直這樣的愛人,還有徐曉蕾這樣的知己。
一時間,中村櫻子覺得格外的幸福和溫馨。
和中村櫻子一樣,趙玫對這個新春佳節也是滿懷期待。
與中村櫻子不同的是,對于她來說,更多的是好奇。
畢竟,一個在國外長大的中國姑娘,從沒有過過正宗的春節,處處充滿著好奇。
另一個期待,就是他和耿直算是修成了正果。
中村櫻子和徐曉蕾已經點了頭,他們的事總算板上釘釘了。
盡管這里面有太多外人所不知的內情,甚至趙玫也能感受的到,耿直并沒有像愛徐曉蕾和中村櫻子那樣愛自己,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無論如何,總算能和耿直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