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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分道揚鑣

  與君離別意,同是宦游人。

  李承道的質問,猶如鋼針鐵線,直刺心頭。

  李葉縱是有千百句解釋,也同樣是有口難辯。

  設計東宮他承認,可這又豈能是一兩句話說的清楚?

  當時那種情況,若他不左右逢迎,任何一方都能頃刻間將他碾滅。

  千年史書有證,秦王兵變已是不爭的事實,又豈能是他一個小小的穿越者就能左右了的。

  也許他能……

  可能擋得住一次,能擋住第二次么?

  “李葉,我現在問你一句……”李承道目光陰森冷冽,全然沒有一絲少年的青稚:“如果我決意政變,你愿意幫我么?”

  一石激起千層浪!

  李葉心中一陣激蕩,不可置信的盯著李承道,臉上滿是恐懼,此刻他才忽然意識到,眼前的李承道,已經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小皇孫了。

  李葉深吸口氣,盡量語氣平穩道:“政變不是那么容易的,殿下,你認為,僅憑你手下那些東宮余黨,就能動搖了秦王的根基么?漫說是滿朝文武不會答應,便是陛下也不會答應的。”

  李葉心中清楚,既然李承道敢于說出此話,那便絕對不是無的放矢,恐怕應是那些藏于暗中的太子余黨,不甘于命運,想要利用李承道這個太子長子反戈一擊。

  可是政變也要看時機,如今滿朝文武早已被李世民殺的殺、貶的貶。連裴寂這些前朝肱骨都決心歸附,還有誰會冒此等大險?

  “這么說來,你是不會幫我了……”李承道輕笑一聲,頹然坐回了位置上。

  李葉嘆氣道:“殿下,大勢已去,您若此時政變,除了多傷幾條人命之外,根本毫無意義……”

  李承道斬釘截鐵道:“明知不可為也要做!身為人子,不能替父報仇,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李承道出身皇家,他很清楚‘政變’的后果是什么,也很清楚不管他成功與否,都將會對大唐這個初升的王朝予以重創。

  可他顧不了許多了,此刻腦子里全是報仇的想法,爹娘都死了,東宮此刻連只會喘氣的螞蟻都找不到了。

  若是政變失敗,他自是陪著父王共赴黃泉,至于罪名……

  罪名對一個死人來說,重要嗎?

  “多謝當日救命之恩,李葉……至此之后你我兩不相欠了。”

  李承道眼中泛出罕見的殺機,目光深邃的看了眼李葉,毅然起身向外走去。

  眼看著李承道走出書房,離開他的視野。

  李葉渾身輕顫,兩眼露出極度為難的目光,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世界觀不一樣,背負的責任亦不一樣,他無法左右李承道的想法,就像李承道也無法讓他明知作死,也要陪著他一起政變。

  許久之后,李葉微微笑了,眼眶卻不知不覺浮上一層薄霧。

  他心里知道,經此之后他與李承道或許再也不會相見了。

  武德九年,七月十四。

  長安皇城內,太極宮一如往昔巍峨雄偉。

  隨著李淵交權之后,朝堂愈發混亂,而宮中的戒備也愈發森嚴。

  李世民這些日子幾乎沒有睡過一天好覺,如了堆積如山的政務外,還要嚴防那些太子余黨作亂,更要安撫民眾,以寬天下之心。

  哪怕他‘順應天命’的口號喊得再響亮,也仍舊堵不住天下悠悠之眾口。可如今除了忍著,李世民毫無辦法。

  皇帝不是那么好當的,尤其是殺兄弒弟的皇帝,更不好當。

  同時,漸漸被兒子架空的唐皇李淵,也越來越憔悴了,神情枯槁落魄,像一具沒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每天呆呆地坐在甘露殿的龍椅上,出神地注視著屁股下那把代表‘天下至尊’的椅子,臉上的幽怨從未斷過。

  與他亦臣亦友的裴寂,站在殿中看著李淵失神的模樣,不知暗暗嘆了多少回氣,卻始終沒有上前勸慰。

  有些事情不能勸的,朋友更不能。只有讓他哪天自己真的想通了,才放下心中這份耿懷。

  殿中的李淵忽然幽幽嘆了口氣,仿佛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有些落寞。

  一直跟隨在李淵身邊的老宦官,不禁悄悄走到裴寂身邊。

  “裴公,您和陛下交情最深,快進去勸勸陛下吧,他……唉,這都十多天了,陛下都沒吃過一頓正經飯……”

  裴寂嘆了口氣,朝宦官點點頭之后,輕輕走到李淵身邊。

  李淵回頭看了眼他,嘴角有些苦澀,輕嘆道:“裴寂,你說朕真的做錯了么?”

  靜靜看著窗外的落葉,裴寂道:“陛下沒有錯,太子天命所歸,順承祖治也是應當。只是秦王……”

  李淵捋了捋有些凌亂的胡須,搖搖頭:“不……真正錯的不在他,而是在朕。”

  “陛下多心了……”

  裴寂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左右都是人家的兒子,自己這個外人沒有資格,也不敢評價。

  李淵看著天空,喃喃道:“自己的兒子,朕怎能不清楚……世民說的沒錯,當年剿滅王世充時,朕的確許諾過他,要立他為儲。說到底,是朕失信于他了。”

  “可是裴寂……朕立他為儲乃無可奈何之舉,朕不立他、亦是無可奈何啊!世民這些年的功績你我有目共睹,可正是因為他功高蓋主,世人皆知秦王乃當世仁君,甚至連朕都要避其鋒芒……如此之下,朕若是真將皇位傳與他,太子該如何看朕?百官該如何看朕?世人又該如何看朕?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啊!”

  裴寂靜靜地聽著李淵仿若自言自語般的傾訴,已是遲暮的面龐微微動容。

  世人皆道皇家好,哪知皇家最難為?

  李淵的一番自述字字珠璣,作為皇帝他兢兢業業十余載,創下了這萬世基業,即便稱不上賢君圣主,也自是不讓晉、隨了。

  可他也有他的苦衷,如他所說、李世民的爭儲之心不是偶然,而是這些年來,在李淵潛移默化的刺激下慢慢滋生而來。

  但也恰恰是因為李世明的鋒芒太盛,才讓李淵有了忌憚、甚至擔憂之感。

  如此一個鋒芒畢露的秦王,若他登基,還容得下太子、齊王么?

  結果如他所想,李世民用實際行動證實了老爹想法并沒有錯。

  站了許久許久,窗前的落葉飄進殿內,李淵緩緩收回思緒,捏著手中那片落葉看了幾眼,悵然長嘆。

  “他既是想要這天下,朕……給他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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