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真情幾分意,一出酣暢淋漓的戲碼結束,東突厥使團終于踏上返程的路途。
儀仗啟行,一行兩千余人浩浩蕩蕩出城向北而去。今日并未有人送行,畢竟李葉不是去打仗的,不過是給別人當了回保鏢罷了。
此番行程路線,是李靖和幾個老將們商量了幾日才定下的,畢竟大戰剛剛結束,邊關各地還未完全穩定,大批的散兵游勇游曳在周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為了保證行程安全,隊伍由長安出發,過太原府出關中直奔云州,算算日子走上半月應該就能抵達東突厥于大唐的國境線了。
李葉騎在馬上,前方旌旗如林,羽林衛的金藍旗迎風獵獵,在他前面開路的是五百名當初隨從李葉經歷過玄武門之變的老兵,出行隊伍自出城便引來百姓們的側目和敬畏。
皇城漸漸遠去,行走半個時辰,回頭再看京師,已只剩一個模糊的宏偉輪廓,在煙雨里透著蒼涼。
人已離京,京師城內的陰謀和紛爭永遠不能停歇。
對于李世民派李葉護送突厥使團一事,朝中頗不平靜,尤其是以御史臺為首的一大批文官們,紛紛上書請皇帝另派一名文官隨行,理由是擔心李葉年紀太親,損了我大唐國威。
大唐的文官是史上最沒地位的,想要與武將們爭點什么,也得鼓足老大的勇氣才行。全然沒有明朝中期時文官與帝王死諫硬鋼的膽量。因為他們遇上的皇帝,是個手舞鋼刀的血性帝王,除了魏徵,幾乎沒有哪個文官敢梗著脖子與李世民硬鋼的。
李葉前腳剛出京師,朝堂里的各部尚書,侍郎,給事中和御史們便紛紛上疏,這回他們可逮著理了。
今日延平門外的那一出好戲,半個長安城的百姓們都知道了,又豈能瞞過這些文官的眼睛,尤其是這里面勁爆駭人的細節,更讓這些彈劾李葉的文官們有了底氣。
三省六部意思也不統一,讓李葉護送使團本就是長孫無忌出的主意,他自然不會反對,只是如今的三省六部還未完全掌握在長孫無忌房玄齡這些秦王舊部的手中,以中書令蕭瑀,宰輔裴寂為首的一眾官員,還有這很大的權利,輕易不能與之抗衡。
而裴寂不知何故,一聽護送使團的人是李葉,原本不大贊同的神情立刻變了,捧著茶盞兒坐在慶陽殿里,笑瞇瞇的也不說話。
前右仆射蕭瑀卻大為憤怒,他出身五姓七宗內最實力最為雄厚的蕭氏,可偏偏李世民登基后,轉臉便忘了這個當初幫他遞過刀子的‘盟友’,右仆射一職很快便被長孫無忌后來居上這也正常,可是令蕭瑀氣氛的是,憑什么裴寂還能好端端的坐在那兒,卻偏偏只有自己從正的降為副的了。
故而長孫無忌掌權之后,蕭瑀幾乎處處與之作對,仗著蕭家人脈眾多,硬是將長孫無忌安插在六部的人手擠掉了大半,今日這一出,也是裴寂暗中指使那些言官們上書李世民,為的就是制衡長孫無忌。
長孫府。
年近三十六四的長孫無忌,坐在堂中翹著腿慢慢品著茶,心情看不出喜怒。
正值壯年的他與李世民一樣,他心中同樣充滿了對權利的渴望與抱負。這個在今后千年史書上留下濃重筆墨的一代權臣,正漸漸展露出他應有的鋒芒。
今日長孫府中還有一位值得一提的人物,那就是左仆射裴寂,至少在目前看來,裴寂仍舊還是大唐朝堂上的一把手,當之無愧的宰輔權臣。
而今日這大唐朝堂上皆乃首屈一指的,一老一舊兩代權臣,此刻卻共坐一堂,的確令人難以想象。
按理說,以裴寂現如今的局勢,他與長孫無忌應已是對立之態,就算沒有拔刀相向,也不可能友好共處的,這明明就不符合邏輯。
可如今偏偏裴寂就坐在了長孫府的正堂,與長孫無忌談笑風生哪有半點嫌隙。
長孫無忌側目瞧著裴寂臉上看不出喜怒的神情,不由淡淡一笑。
“裴公,行百里半九十,此時此刻不可過早松懈,燉著的湯已在咕嚕冒泡,還須再加一把火才是……”
裴寂微微一笑:“那長孫的意思是……”
長孫無忌客氣的笑笑:“想要搬到蕭瑀可不是區區一個李葉就能做到的,無忌知道您對那小子寄予厚望,但如今的局勢,已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全由著那小子一人折騰了。”
裴寂點點頭,輕笑道:“長孫說的不錯,不愧是當朝宰輔,若論殺伐果斷,老夫的確不如你,不得不說,還是陛下識人善用啊!”
長孫無忌捋須緩緩道:“裴公,公歸公,私歸私,涼州邊鎮糜爛卻是事實,就算沒有李葉護送使團一事,我們也應當早做打算,將這些邊關重地重新清洗一番了,至少那些個刺史總兵不能留了……”
裴寂目光頓時有些閃爍。
原本那些邊關官員的死活與他無關,可李世民登基之后,這些關邊刺史、將軍們便開始人人自危,說死了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李世民又豈能放過這些早就糜爛至極的官員將領們。
以前有蕭瑀在的時候,他們還能為所欲為,而裴寂又是一個做事比較謹慎的人,不管自己的事情從不過多插手。
可今日不同了,蕭瑀被由正轉副,這便已經是一個和明顯的信號了,陛下開始要對他們這些前朝老臣們下手了。
裴寂混了一輩子官場,早長了一顆水晶玲瓏心,見長孫無忌言辭閃爍的模樣,立知其中關竅,不由微微一嘆,搖頭苦笑不語。
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裴寂攀附新帝,為了保住裴氏一門不衰,甚至連老東家李淵都被他暗中陰了一把,可他也有自己的抱負,爬到左仆射宰相這個位置上,不僅僅因為貪戀權勢,裴寂也想好好再干一番事業的,亦如當年輔佐李淵開創大唐帝國一般,他還想今后的大唐史書上再為他寫下重重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