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的目光令眾人頗為受傷,表情也驚疑起來。
李葉的這番話里有真有假,一朝天子一朝臣說的不假,聽說陛下有心整頓邊防也不假,但京都官員圈子里有人窺覬云州,這就有些不能盡信了。
不過新皇新政,拿地方軍隊官吏開刀,甚至首當其沖拿云州府開刀,這就純粹是李葉的胡說八道了。
前世當過業表演老師,李葉深知說什么樣的臺詞能令關中在最短的時間內動心。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七分真話再摻三分假話,謊言便完美了。
不管劉良信不信,蔡諱和一眾云州府的武將臉色果然變了。
他們是武夫,若論官場經驗自然也有,但顯然沒文官那么爐火純青,李葉話剛說完,蔡諱和武將們表情頓時驚疑起來。
也不理會周圍文官們若有若無的嘲諷笑容,面面相覷之后,蔡諱忽然站起身朝李葉一抱拳,沉聲道:“李大人所言可真?”
李葉笑著搖搖頭:“風聞而已,做不得真的。”
配上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越是這樣說蔡諱越驚疑不定。
李葉的身份不同,他是天子近臣,而且當初玄武門事變時,他和天策府的那些秦王舊部一樣,都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這樣的一個人,前程仕途早就不用說了,升官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他至于來哄騙自己這些關外不毛之地的苦哈哈么?
當下蔡諱連禮數也不顧了,眼珠轉了轉,抱拳道:“李大人一路勞頓辛苦,進了既是來了云州便好生歇息,待休息好了,再有也不遲。”蔡某親自派兵護送使團前往涼州。
李葉笑著答應了。
一眾武將也起身朝李葉抱拳告辭,匆匆跟著蔡諱而去。
錢憲一提請欽差大人歇息,其余的文官自然也不便多留,于是紛紛起身告辭。
眾官員全部走后,秦堪坐在官驛內。笑容漸漸變冷。
丁順走進內堂。一臉疑惑問道:“秦帥,屬下實在不懂,為何你要制造裁撤義州衛的謠言?劉瑾欲施新政是不假,可是……似乎沒聽說他要拿衛所開刀呀。”
秦堪笑道:“欲令其亂。必先令其狂,義州的文武官場是個火藥桶子,就差一根導火線了……”
“可是秦帥為何非要義州亂起來不可?”
“我不要義州亂,我要的是義州衛所亂。”
丁順終于明白了幾分:“大人欲奪義州衛之兵權?”
秦堪點頭,嘆道:“遼東太亂了。李杲手里的兵力越大,我們就越被動,只有慢慢的一口一口吃掉他的實力,此消彼長之下,我們才安全。”
丁順額角微微冒汗,跟著秦帥的日子實在太刺激了,奪整整一個衛所的兵權啊,鬧得不好便會生起軍士嘩變,且不說自己這方兩千來人能不能與整個衛所相抗。便是奪權成功,消息傳回京師,朝中那些言官們會放過秦帥嗎?兵權自古以來最是敏感,除了大臣和言官們,最怕當今皇上知道后……
“丁順。你現在幫我做幾件事。”
“請大人吩咐。”
“我去寫一封奏疏,你馬上派人送往京師皇宮,記住,面呈陛下。不要通過司禮監,更不要讓劉瑾知道這封奏疏的存在。”
“是。”
“隨行來的勇士營一千余人在城外義州衛駐地附近扎營,戌時一刻動手,另外……”
聽完秦堪膽大包天的計劃,丁順眼皮跳了跳,心臟仿佛都漏了兩拍,咬了咬牙道:“是!”
一番詳細的布置后,秦堪終于松了口氣,將頭靠在椅背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丁順囁嚅道:“秦帥,屬下聽您的謀劃,似乎想把義州的文官也順帶著一鍋端了?這個……有必要么?”
秦堪冷笑道:“你還看不清情勢嗎?如今我們可是身處虎穴之中,李杲經營遼東多年,羽翼心腹不知凡幾,說實話,遼東地面上的文官和武將,不論他們是好是壞,是忠是奸,目前我一個都信不過,先端了再說吧,既然來都來了,我便把遼東的官場好好清洗一遍,是忠是奸,等我掌握了遼東再由錦衣衛一一查核。”
目注堂外灰蒙蒙的天空,秦堪一字一句緩緩道:“大明的邊鎮病了,我此行而來,就是為了給大明治病!”
義州衛所離義州城不過十里,營盤扎在一片林子前,背靠松嶺山,前依大凌河,依山傍水,進退皆宜,營內戒備森嚴,軍帳柵欄拒馬樓哨井井有條,衛所麾下轄三個千戶所,三個千戶分別駐扎在不遠處,三個營盤以犄角之式安在大凌河東西兩側。
僅看營盤的布置便知,指揮使錢憲委實有幾分將才。
從義州城出來,三名千戶簇擁著錢憲回到營中,錢憲神情凝重,從出城到回營一直沉吟不語。
一名千戶急道:“錢帥,那欽差說的可是真的?司禮監劉瑾不會真的裁撤義州衛吧?”
另一名千戶附和道:“是啊,咱們是武夫,帶了一輩子兵,除了帶兵什么都不會,若朝廷裁撤義州衛,咱們以后難道真的卸甲歸農,回老家侍弄田地嗎?打死我也不干!”
錢憲冷冷掃他們一眼,道:“你們都是豬腦子?姓秦的說什么你們就信了?沒看出來他在胡說八道嗎?”
“錢帥怎知他說的是假話?”三名千戶急忙問道。
“李總帥早已差人給我打過招呼,前段日子殺了朵顏衛的人后,他派人給京中送了重禮。朝中包括劉瑾在內,數位有分量的大臣皆受了他的禮,剛送完禮你覺得劉瑾便翻臉不認人嗎?據說數個邊鎮的總督總兵官里,就數李總帥送的禮最重,劉瑾就算要裁撤衛所。肯定也不會先拿遼東開刀。姓秦必然是在胡說八道!再說了,你們可別忘了欽差此行遼東是來干什么的,朵顏衛死了三百多人,他就是沖著李總帥去的。這回估計要對付李總帥。”
“可是……欽差為何無緣無故轉道義州,又為何無緣無故跟咱們說這么一通假話?這沒道理呀,他有何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