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悠長,可緩緩歸矣。
沒了來時的使命與負擔,隊伍返程的速度暫緩。
數千人沿著漠北草原走了五六天,才姍姍進了玉門關,也就是說,目前走的路程連四分之一都不到。
過了玉門關,才算是真正踏上了大唐國土。
雖不著急回京,但李葉還是謝絕了沿途州府鎮縣官員們的熱情款待,去的時候已經收過一次禮了,回來時再收那就顯得有些吃相太難看了。
李葉愛財不假,卻也是個狡猾的人,有些錢能收,有些錢確是萬萬收不得的。
雖然一來一回走的都是大唐的州縣府衙,但這些人前后送禮的目的卻是不一樣的。
先前他們送禮那是因為李葉身負所謂整頓邊軍的任務,這些邊鎮上的文武官員們,有哪個敢說是一塵不染的,所以他們送禮只是為了求個心安,以盼李葉能夠高太貴手。
但如今西域之戰已昭然天下,涼州別駕李葉立功無數,如今奉皇命返程,傻子都知道他這只潛力股要飆升了。
送禮自是應該,但李葉不敢收,更不愿沾染這些關鎮上的爛事。
隊伍一路北上,途徑太原府后,李葉決定暫時修整一日,這年頭出趟遠門太辛苦了,就算馬車里墊著厚厚的棉被,也還是顛簸得人頭暈目眩,幾欲作嘔。
有李葉在身邊,李嫣兒不自覺的便收斂了許多,雖不至于變成了那種唯唯諾諾的小婦人,卻也著實安穩了不少,至少程處默這一路上都很少挨鞭子了。
進城前,未免驚擾到城內百姓,李葉命孫武帶兵于城外二十里外的山坳處扎營,而這一行人則是低調進城,隨便找了一家還算干凈的驛站住下,畢竟隊伍里還有女子隨行,李葉怎能舍得讓李嫣兒整日露宿荒郊野外。
太原府位處關中腹地,繁華自不用多說,來往的客商更是如同過江之鯽。趁著閑來無事,矜持了多日的李嫣兒終于受不住了,拉著李葉在太原府的坊市中逛了起來。
愛逛街大約是每個女人必備的天性,從清早逛到正午,直到張五常等人身上掛滿了各種貨品,李嫣兒才意猶未盡的被李葉以食盾的借口制止。
眾人挑了一間裝潢頗具風雅的酒樓坐下,點了幾個開胃的小菜閑聊起來。
李嫣兒玉手托腮靠在案幾上,美眸中露出些許擔憂:“也不知這場仗還要打多久才能結束,但愿爹爹能夠平安歸來……”
李葉笑著寬慰道:“放心吧,東突厥如今已無聯盟依托,此戰大唐勝算很大,大將軍武功蓋世,定會安然無恙。”
哪有爹娘不疼子,哪有兒女不思親。
李嫣兒目光憂郁道:“這些年來,爹爹南征北戰上百余場,身子以大不如前了,此次出征,娘親擔心爹爹舊傷復發,發了好大脾氣……”
李葉苦笑,丈人家的事情他這個做女婿的還真不好多言。
二人閑聊了幾句,李葉剛想再說什么,卻聽得前面一陣喧鬧叫罵,李葉坐在二樓窗口處,抬眼朝下面看去。
原來是一群官府的衙差正押著一名男人經過,原本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下面圍觀的百姓們卻顯得有些不太平靜,紛紛叫嚷著,好像是在為那被捉拿的漢子喊冤。
“發生什么事了?”
李葉看著有些迷糊,不禁看向身旁的張五常。
后者向樓下揮了揮手,另一名守在門外的護衛小跑上樓,將剛才發生之事的緣由始末想李葉稟報道。
“回大人,抓人的乃是太原府衙差,說是此人昨夜暗殺了城東王地主家的獨子,死者身中十七刀,刀刀致命。”
“夠狠的吶!”
侍衛笑了笑,語氣有些不平道:“那姓王的死得活該,聽周圍百姓說,那位壯士之所以殺人,是因為那姓王的獨子強占了他家親妹子,玩弄了還不算,事后還將人家姑娘賣進了妓館里。”
“混蛋!”李嫣兒小臉寒霜,氣呼呼的拍了下案幾,嬌怒道:“此等惡事太原府的衙門是吃干飯的么?為何不懲真兇,反而要捉拿人家苦主?!”
李葉身邊的侍衛大多是窮苦人出身,遇上這種事自然心中不憤,忙點頭附和,冷道:“嫣兒小姐有所不知,那王地主乃是太原府知州柳千之的妻弟,仗著有官府撐腰,已然成了太原一霸的存在,如今自己兒子被人暗害,王家豈能善罷甘休?”
李嫣兒聞言,更是怒火難平,冷聲道:“這算什么?官官相護么?還講不講王法了?”
護衛苦笑一聲道:“現在說什么也晚了,太原府官衙已經下了檄文,今日午時問斬此人。”
眾所周知,李二小姐的‘威名’之所以能在長安城內聲名遠播,以至于嚇得長安城大小紈绔聞名變色,就是因為李小姐那顆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正義之心總是無處安放,不論遇到何等不平事,都要管上一管。
看著李嫣兒義憤填膺的模樣,李葉心中不禁苦笑,看來今日這個麻煩應是躲不過去了。
太子朱厚照也在其中,一名大漢與張永互相揪著衣襟,二人像兩只斗雞,怒氣沖沖地對峙。劉瑾眼帶輕蔑,手里拎著一袋果干,朱厚照滿不在乎地笑著,不時從袋里摸出兩根瓜干條兒朝嘴里塞。
大漢是丁順從流民營雇來的,此刻他滿臉漲得通紅,狠狠地瞪著張永。張永也不甘示弱,瞪著血紅的眼珠,嗓子尖利難聽。
“松手!好個混帳東西,反了你了,知道爺是誰么?”
大漢不肯退步,揪著張永喝道:“管你是誰。東家說了,東西沒付銀子之前不準客人拆開。更不準在店里把沒付錢的東西吃了……喂,你還吃,說你呢小子!”
一手揪著張永,大漢另一只手指向吃零嘴兒的朱厚照。
朱厚照一邊吃一邊笑,渾然不理會大漢憤怒的目光:“我吃便吃了,這家店也有我的一份兒呢,怎么就吃不得?”
大漢怒道:“胡說!這家店的東家明明姓秦,與你何干?”
朱厚照惟恐天下不亂,嘻嘻笑了兩聲,道:“啊呀!原來秦堪吞了我的份子,這可忍不得,嗯,我得多吃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