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王殺駕是大事,關系整個王朝興衰的大事。
甘露殿內的朝臣皆是殺伐果斷之輩,然而面對此刻這個問題時,所有人都不敢輕易表態。
責任太大,話題太敏感,自古以來,有關帝王之事都是很犯忌諱的,而且誰也沒把握一定能夠將刺客捉拿歸案。
尤其是昨日的那場刺殺,很明顯是一場蓄謀已久且計劃周密的行動。
誰也不敢保證,這場刺殺沒有朝中官員的參與,這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任誰也不愿輕易招惹。
不過李世民的態度卻很堅決,從他嘴里說出“不死不休”,無疑這些刺客已經觸碰了他的底線,不把這些別有用心之人連根拔起,大唐朝堂永無安寧之日,李世民尤是。
“傳旨!北衙六軍全部出營,即日起長安城只許進不許出!一日查不清此事,長安城一日不可解封!”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等人心中一凜,聽到李世民最后一句話,眾人紛紛感到震驚。
眾臣皆是跟隨李世民打江山的鐵桿兄弟,江山是大家共同打下來的,這些年大家身居廟堂之高,都清楚治理一個國家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從眾人內心來說,若李世民真的遇險,對所有人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大殿一片靜謐,君臣神情凝重,彼此的意見卻陷入相峙。
“陛下,封城之事干系太大,臣請陛下三思。”魏徵終于站出來表態了,他表的態與李世民想法的完全相反。
“魏卿,朕已三思過了。”李世民有些微怒。
魏徵搖搖頭:“且不說這些刺客人數眾多,而且潛藏神秘,就算能夠拿下這些刺客,陛下果真要把這些背后之人一網打盡嗎?”
魏徵的話說得不含蓄,字字耿直,句句刺人心,李世民的臉迅速一黑,有點難看了,瞥了他一眼,沒吱聲。
察顏觀色是房玄齡的強項,見李世民臉色難看,房玄齡出來打圓場。
“陛下,玄成賢弟心直口快,但心意是好的,眾位都清楚,這些刺客之所以能夠潛藏長安城這么久都沒被發現,定然與朝中某些勢力脫不了干系,萬一……微臣是說萬一,引起了朝堂動蕩,國家根基不穩吶!”
李世民臉色稍緩,由此也看出房玄齡和魏徵的性格差異,話是同樣的話,都是不贊同將事情鬧大,魏徵說出來的話硬邦邦的,活像茅坑里埋了三天三夜的臭石頭,而房玄齡雖然也反對,但話鋒無疑柔和了許多,明知他不贊成,也令旁人生不出抵觸的心思,實可謂如沐春風。
長孫無忌也適時開口了:“陛下,于公,臣是尚書省仆射,于私,臣是您的舅兄,無論公與私,臣也不想看到大唐天下再受到動搖了,此事切不可急躁,唯有慢慢減除那些細枝末節,才能將這希爾連根拔起!”
李世民見殿內諸臣眾口一詞,不由嘆了口氣。
他知道,快意恩仇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在座的皆是朝中重臣,朝堂里說一句話皆有舉足輕重的分量,私下里又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至交好友,以往自己做的任何決策,只消跟他們一說,使其大造聲勢,必然推行無阻。
今日連他們都不贊同封城,更何況朝中其他的大臣,若是真的引起了朝堂動蕩,對皇室和個人都是一種打擊。
“罷了,便依諸卿所請,朕……累了,諸位退下吧。”
說完李世民起身一禮,眾臣急忙回禮。
原以為的血流成河沒有發生,但對朝堂而言,卻仍是一場大風波。
因為這個事情太驚人了,當街刺殺王駕,這是多么潑天的膽子,漫說是朝臣,就連市井百姓都知道,這些刺客絕不是普通人,能在皇城之內隱藏如此之深,天知道他們背后蘊藏著多大的一股勢力。
相比朝臣震驚,各方勢力之間更是風起云涌,暗流不息。
那些原本風頭正勁的老牌士族們也很默契的選擇了低調,這種時候找晦氣,他們真有可能打碎了李世民那顆脆弱的玻璃心。
長安城動蕩不安,各方牛鬼蛇神上竄下跳之時,李葉仍舊在床上躺著,他懶得動,也不喜歡蕩。
舍命救下李世民,對李葉來說只算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而已,和什么忠君愛國沒有半毛錢關系,而且他這么做,百分之九十也是為了自己。
如今讓李葉憂心的不是長安城里的動蕩局勢,而是那位久別重逢的‘故人’……
時隔兩年,再次相遇卻變了當初模樣,沒有人能夠理會李葉現在的心情,驚喜、震驚、愧疚、猶豫……種種情愫縈繞在心頭,那滋味難以言喻。
時已入秋,躺在樹下有點涼意,李葉揉了揉額頭,發現這個季節如果躲懶偷閑的話,已然不適合躺在院子里了,關中入冬很快,剛察覺到秋天的涼意,說話便大雪漫天,冰寒刺骨了。
今年的冬天……房里要多添兩個大銅爐子,再派人去潼關或晉中那些地方看看,拿個大鐵鎬子隨便找個深山往下一鑿,便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煤炭,找幾輛大馬車往家里一拉,整個冬天就暖和了……
想到就做,在安逸享樂這方面,李素還是非常雷厲風行的,一點也不拖拉。
正打算起身叫萬順,完善腆著脂肪過剩的大肚子顛顛兒跑過來了。
“小少爺,老五來了在前廳等候。”
“說幾次了,下次直接叫名字便好,萬叔總是這么客氣……”李葉無奈苦笑搖搖頭。
“不可,不可,壞規矩嘞!……小少爺如今可是長安城里頂頂的貴人嘞,咱自家人更該通曉禮數,否則會被人看笑話咧……”
這個當年從亂墳崗將他背出來的老仆人,如今更像是一位慈祥的父親,許是上了些年紀,腿腳也變得有些不利索了。
李葉曾說‘我養你老’,這他輩子承諾過的人不多,萬順算一個。
“好好好,我說不過您,您開心就好……那就有勞萬叔,讓老五來后堂說話。”李葉放棄了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