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9日,農歷八月初四。
田家鎮失守了。
羅耀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30號的下午了,守衛要塞的部隊炮彈打沒了,傷亡巨大,又得不到補充。
最后頂不住日軍的猛攻,只能毀掉炮臺,撤出了田家鎮。
這是預料中事,但沒想到田家鎮剛剛一場大捷之后,失守居然回這么快,國人還以為能夠在田家鎮一線阻擋日軍個把月的。
而現在也不過是短短的十日,夏口的東南屏障,門戶就這樣落入日軍之手。
“吃個橘子?”
宮慧將坐在羅耀床邊上,給他剝了橘子,然后一瓣兒,一瓣兒塞到他嘴里,就像是丫環伺候老爺似的。
“橘子哪來的?”羅耀不習慣這種投喂方式,可是他手臂受傷真的很重,左臂動不了,一只手還真剝不了橘子。
“老劉讓人送過來的,今年的新橘上市,怎么樣,酸不酸?”
“還行。”
“你給‘一貼靈’拍電報了?”羅耀問道,他這傷,想要快點兒好起來,還真的非要“一貼靈”來。
不光是給的藥用完了,而是現在直屬組也需要這樣一個醫官,往后一旦負傷,那可去不了醫院了。
“所說今天就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
“派人碼頭接了嗎?”
“我給蘇敬打了一個電話,他說會派兩個人過去接,接到先安頓去‘煜和堂’,明天一早過來。”宮慧道。
“嗯,今后咱們行動,受傷的概率越來越多,這‘一貼靈’治外傷是絕對靈光,這人的留下來,讓他在‘煜和堂’當坐診大夫。”羅耀說道。
“敢情你早就想好了。”
入夜后,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停在了恒山里弄堂口,約莫數秒后,車上才下來一個人,環顧四周走了一圈,這才過來,將后車廂門打開。
一個身著灰布長袍,頭戴著黑色紳士大禮帽,身材略顯消瘦的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沖開車門的人微微一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了巷道。
躺在二樓書房內,正在伏案備課的羅耀,忽然一抬頭,表情不由的一凝,嘴角抽了一下。
他怎么來了?
剛想站起來,忽然心中一動,又坐了下去,這個時候,還是當自己不知道為好。
樓下宮慧磕著一邊磕著瓜子兒,一邊哼著北平城的小調兒,雖然唱的不是很好聽,自得其樂到也是不錯的。
噠噠噠……
門搭子磕著門板發出的聲音,有些沙啞,顯然是有人在敲門。
宮慧一下子收起了慵懶的動作,迅速的站了起來,這大晚上的,甚少有人過來敲自家門,若是劉金寶她們要來,至少會提前打個電話過來。
“小慧,開門,來客人了。”聽樓下宮慧沒動作了,羅耀忍不住開口提醒一聲。
“哦。”
聽到羅耀的吩咐,宮慧這才起身走了出來,穿過小院子,開門。
“老爹,怎么是您?”打開門的那一剎啦,看清楚來人的那張臉,宮慧禁不住掩嘴驚呼一聲。
戴雨農嘿嘿一笑:“我怎么就不能來?”
“不,不是,主任,我們實在沒想到您能來?”宮慧有些激動的手足無措,戴雨農來的太突然了。
“還是叫老爹好聽,叫主任生分了。”戴雨農很享受,“老爹”這個代號是羅耀隨口取的,就是在跟戴雨農直接密電聯系的一個“呼號”,沒有其他的用意,沒想到戴雨農居然挺喜歡的。
“是,老爹,您快請進!”
戴雨農帶著貼身衛士王喬一同走進了小院。
“你們住的這個地方挺不錯的,周圍環境也好。”戴雨農一邊摘下帽子,交給衛士,一邊跟宮慧說道。
“其實我們當初也沒考慮這一點,就是覺得這個院子私密性較好,還有一棟獨立的小樓,視野開闊,能將周圍的情形一覽無遺。”
“呵呵,這算是無心插柳。”
“老爹,您請坐,我去把羅耀叫下來?”宮慧把戴雨農引入小客廳,招呼一聲道。
“不用,他是傷病員,我上去看他。”戴雨農直接就奔樓梯口去了,而且抬腳就往樓上走去。
羅耀可不能真讓戴雨農上來書房來看他,正要走到書房門口,看到待遇農已經踩著樓梯上來,已經不好再下去了。
“主任,學生羅耀慚愧!”羅耀走過去,執學生禮,微微一彎腰道。
戴雨農呵呵一笑,非常開心的打量了羅耀一眼:“不錯,不錯,羅耀,上次一別,已經有兩個多月吧?”
“是呀,主任,我這書房實在是有些凌亂……”羅耀將戴雨農請進了自己的書房,確實有些亂。
“來的時候,就看見亮著燈,在干什么?”
“備課。”
“哦,我看看?”戴雨農很驚訝,羅耀是什么身份,軍統駐江城直屬組的組長,這個級別不低了。
“我這不是在上智中學當老師嘛,不敢說教的多好,但也不能誤人子弟,這些年輕的學生也是國家的未來。”
“說得好呀,咱們中國人就是這樣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的,小耀,你做得對,不過,你的傷?”戴雨農喜歡一個人,那是可以容忍和忽略這個人很多的缺點,甚至在別人眼里不務正業,也會有另外一種解讀,其實換個角度看,這何嘗不是一種專業的表現呢?
“不礙的,就是失了點兒血,養幾天,補一補就回來了。”羅耀輕松的道,雨宮慕那一刀幾乎深入見骨了,還好沒有傷到動脈,不然,他就是就九條命也救不回來了。
“還是身體年輕呀。”戴雨農哈哈一笑。
“主任怎么一個人來了,這太危險了,江城內還有潛藏的日諜分子的,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江城現在還在我們控制之中,沒你說的那么邪乎。”戴雨農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我今天來,一來是看看你的傷勢,看你這樣,我就放心了,這第二呢,是想跟你談一些日后直屬組的工作,你的工作匯報我都看了,化整為零,未雨綢繆,做的非常好,這對我們日后在江城的敵后工作是非常有利的,你有心了。”
“我也是學習江城區的唐鑫副區長,早一點兒做準備,也不是什么壞事兒。”羅耀嘿嘿一笑。
“唐鑫,他在江城區做的不錯,你們兩個關系很不錯?”
“當初我找‘幽靈’電臺的時候,唐副區長還是江城站站長的時候就對我幫助非常多,他是一位行動專家,我在他身上學到了很多。”
“嗯,謙虛,好學,不貪功,這都是你身上的優秀品質,我這個臨訓班的班主任雖然沒給你們上過課,但對你們這個班的學員是寄予厚望的,特別是你和李孚這些優秀的學員。”戴雨農道。
“要是沒有主任您的的栽培,也沒有羅耀額今天。”
“嗯,關于下一步的直屬組的工作,我想讓你跟江城區方面分開,獨立運作,你這邊還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提出來?”戴雨農道。
“主任,雨宮慕‘河童’小組隱藏之深,我們耗費這么多人力和物力,甚至犧牲才將它挖出來,他的隱藏方式,組織結構乃至成員彼此之間的聯絡方法都是值得我們學習的,我想,我們直屬組能不能仿造‘河童’小組,一旦轉入敵后的話,我們應該比‘河童’小組更加容易生存下來。”羅耀道。
“嗯,你這個想法很好,有具體計劃嗎?”戴雨農肯定的點了點頭。
“‘河童’小組真正幕后掌控者是老慕,也就是我們剛剛抓獲的雨宮慕,他的背景,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家伙的背景絕對不簡單,而且他的隱藏手法,就像是我們古人講的,大隱隱于市,若不是吉田約‘林淼’來暮色咖啡屋見面,那個侍者的與他的異常對話,又后來,陸續有線索指向了暮色咖啡屋,我才把懷疑放到了他的身上,但是這樣一個在法租界有著不錯的人脈和身份的人,沒有找到確切證據之前,我也不敢輕易動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外交糾紛……”
“你這一次做的非常好,河神這個代號已經在軍統內部已經有不小的名聲了。”戴雨農非常贊賞。
“雨宮慕的事情,高層有人插手了,這你就別管了,我會派人把人和那個箱子全部帶走。”戴雨農鄭重的道,“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養好傷,田家鎮失守的消息,你知道了吧?”
“是,主任,為什么會這樣?”羅耀有些悲憤和失望的問道。
“前方戰事,我們也不太懂,總之,這一次失守非將士之過,接下來,北線的日軍可能要長驅直入了,江城會越來越不安全了。”戴雨農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學生”,到底還是年輕,還有些意氣,等經歷夠了就明白了。
“您放心,我會注意的。”
“那個暮色咖啡屋你買下來了?”
“嗯,我準備過幾天重新開業,讓宮慧去主持,除了可以多出一個收入來源,也可以掩護我們接下來在江城的活動。”羅耀點了點頭。
“這個想法很好,你手上有雨宮慕簽字的購買合同,就算日軍占領江城,也不會懷疑你們的身份,這倒是一個很好的保護。”戴雨農道。
“那關于雨宮慕,如何處置?”
“這樣的人,自然不會殺了,真殺了,那也太可惜了,但也不會放回去,這點你放心好了。”戴雨農道。
羅耀聽了,稍稍的放心下來。
“‘河童’小組應該還有一些人沒有挖出來,不過,這些只是小魚小蝦,應該掀不起大浪來了。”
“除惡務盡,這也關系到你們在江城的安全。”戴雨農語重心長道,“明白嗎?”
“明白。”
“臨訓班那邊,我在安排一些人手過來,你還有什么需要?”戴雨農忽然開起了玩笑,笑笑道,“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主任,除了糧食、藥品還有武器之外,我想購買一些特種裝備,比如微型相機,袖珍手槍之類的。”羅耀當即說道,這個時候不提要求啥時候提?
“這些設備都不好弄,這樣你列一個清單出來,回頭我弄到了,讓人給你送過來。”戴雨農想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了。
一旦江城變成敵占區,這些東西就必不可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