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是一門技術活兒。
羅耀發現,尹天疇只喝他副官遞上來的酒杯里的酒,這家伙,真是太謹慎了,今天晚上要是換滿倉或者閆鳴來的話。
恐怕還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
這兩人都是比較實在的,腦袋瓜不夠靈活,做事那是一把好手,但論隨機應變的話,那就是差了一些。
羅耀發現,這個年輕的副官似乎非常關注今晚生日宴的主角,那位叫尹馨月的姑娘,這位尹小姐確實生的不錯,加上今晚主角的加成之下,來參加生日宴會的許多年輕男子眼里都放著光的。
一個容易隨時走神的副官,對羅耀來說,那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老師研究的毒,再加上他的調配,自然變得不一樣了。
只要手指甲蓋那么一點兒,毒死一頭牛或許做不到,但如果是一個壯漢,那就很輕松了。
“不好意思,衛生間在哪里?”
“哦,直走,左拐,往里走就能看見了!”
“謝謝。”
“尹小姐美的真像是一只精靈!”
“精靈,那是什么?”
“精靈是西方神話傳說中一個種族,這個種族男的俊美,女的則異常漂亮,就像是早晨的露珠一樣晶瑩剔透,純潔無比!”
“是呀,馨月小姐就是一只這樣的精靈。”
“喜歡嗎,喜歡就去追求?”
“對我來說,馨月小姐就是天上的仙女,而我只是地上卑微的一根雜草,沒有可比性。”宋副官癡迷的目光中隱藏著濃濃的自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尹馨月是尹天疇的籌碼,他只不過是他的副官,根本沒有機會染指的。
羅耀笑了笑,沒再說話。
“宋副官……”
宋副官端起酒杯趕緊三步并作兩步送了上去,羅耀親眼看著紅光滿面的尹天疇喝下宋副官遞上的酒杯里的酒液。
雖然只有淺淺的三分之一,但應該足夠了。
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找了個機會,換回了日軍少佐的軍服,順便把劉金寶給他帶進來的那套衣服塞進了韓良澤乘坐的汽車后備箱內。
能不能一箭雙雕,就看這家伙的運氣了。
從現在看來,韓良澤這個中統“漢室”的負責人怕是早就已經假戲真做了,否則,中統在江城的重建工作怎么一直沒有進展?
正好替中統試探一下。
一路毫無阻攔的走出了尹天疇的公館,沿途的尹天疇手下還鞠躬行禮了,絲毫不知道,他們放走的什么人。
羅耀走了,但劉金寶不能馬上離開,他反正不是什么特別大的人物,等生日宴會差不多的時候,再與眾人一起離開。
是夜,尹天疇在自家公館暴斃!
尹天疇的死,還是早上姨太太起來的時候才發現的,她跟一個死人睡了一晚上,嚇的精神都出問題了。
尹天疇突然身故。
江城日軍特務部接到消息,自然是相當重視,馬上派人對尹天疇進行尸檢,確定尹天疇之中毒身亡。
但是為了不讓江城的漢奸們產生恐慌情緒,這個消息被封鎖了,對外公布是尹天疇在生日宴上飲酒過度,最終導致酒精中毒死亡。
知道解剖結果的幾個人都知道。
尹天疇的死,是尹馨月生日宴當晚,被人下了毒,而且這個毒,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以確定,消停了差不多兩個多月的“河神”又回來了。
不,他是“死神”!
一時間,江城日偽情報部門風聲鶴唳。
一個沒有請柬的人很容易被發現,但不管是尹家的人,還是特高課,憲兵隊都選擇性的忽略了自己人。
而把目標集中在了當晚來的所有有中國身份的賓客,經過詳細的排查后,卻發現這些人都是憑借請柬才進入尹公館的。
終于有人回憶起來,當晚有人是沒有出示請柬來參加生日宴會的,而且還是一名日本軍人。
這太驚悚了。
居然有人冒充日本軍人混入了生日宴會,而且現場居然沒有人能夠發現,這說明什么?這個人膽子很大,而且非常善于偽裝,最重要的是,這個人還說的一口流利的日語。
更詭異的是,現場的賓客中,對于這個人居然沒有多少印象,他進來后,仿佛就消失了一般。
一個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了,因為守在門口的衛兵是見到他離開的。
于是深入調查之后,一個猜測形成了,賓客當中有人是這個人的同謀,為他提供了便利。
這個便利很可能就是一套衣服。
只要進來后,找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比如衛生間,悄悄的換上另外一套衣服,誰又能認出他來?
那天晚上,賓客眾多,誰敢說自己能認識所有人,就算作為主家也不見得能把認得所有人。
何況,這個生日宴會真正的目的是尹天疇為了結交江城內的日偽高官和達官貴人,相當一部分都是他未曾謀面的。
事實上,韓良澤早就知道了,第二天聽說尹天疇暴斃的消息,司機在自家的車后備箱里發現了一套衣服。
他當時就嚇的毛骨悚然。
分明是有人毒殺了尹天疇,再栽贓嫁禍給自己。
而且這個人就在當天晚上出席生日宴會的賓客當中,是誰?他完全摸不著頭腦,這些賓客當中,確有一些跟他過去有些恩怨。
那么栽贓,報復自己完全是有可能的。
他不敢聲張,同時不動聲色的將衣服拿回去處理了,說是自己的,他不敢用錢封口,因為這是最不保險的。
只要堅稱是自己的,再把衣服處理干凈了,沒有人能懷疑到頭上。
這一點顯示出韓良澤老辣之處。
不動聲色的就把不利于自己的證據給處理了,而這個案子最關鍵的物證銷毀之后,尹天疇之死就徹底成了懸案了。
就算有人見過“下毒的人”靠近過他乘坐的汽車,又能說明什么?
司機會告密嗎?
他有那個腦子,敢這么做嗎?
何況,這個案子只要過去一個月,基本上就無人問津了,除了苦主尹家之外,誰會去替一個死去的人查案,日本人最多惋惜死了一條狗,漢奸們誰也不想多事兒,誰知道下一個輪到的不會是自己。
前一秒還風頭正勁,后一秒人沒了,什么都沒了,何況尹天疇一死,尹家上演了一場爭權奪利的大戰。
至于為尹天疇查明死因真想,除了尹馨月,沒別人了,何況,她的兩個哥哥都把尹天疇的死怪罪到她的頭上。
若不是給尹馨月辦這個生日宴會,尹天疇怎么會死呢?
雖然是借口,不讓尹馨月分得一部分家產,但是尹馨月在尹家確實遭到了所有人的抵制,加上她本身又不是嫡出,一下子從萬眾矚目的千金小姐跌落凡塵,成了泯滅眾人中的一員。
這些事情羅耀回到山城之后,才從滿倉以及軍統江城區發回的電報中得知,而此時的他和齊志斌已經在南岸跟顧原和徐濟鴻分別見過一面后,坐上了去宜昌的船了。
宜昌現在是湖北臨時省政府所在地,雖然去年被日軍攻破之后,但后來不知道是什么操作,禍害一通后,神奇的還了回去。
估計是戰線拉得太長,如果想要守住宜昌,可能需要的兵力太多,對目前已經有些疲態的日軍來說,并非有利的選擇。
宜昌保住了,三峽就保住了。
山城的門戶就守住了。
這也讓山城陪都方面大大小小的頭頭們都松了一口氣,暫時算是安全了。
羅耀抵達宜昌后,在電報局用明碼發了一則暗語電報給軍統局本部,匯報了自己的行蹤。
隨后接到局本部的電文,也知道了“尹天疇”在自己離開山城的早上被發現在自家公館暴斃的消息。
這次行動算是非常完美了。
就當是自己在軍統江城直屬組位置上畫上一個句號吧。
回山城了,江城的事情就只能放到一邊了,今后,他的戰場可能不光是看不見硝煙,甚至還看不見鮮血。
但是,這樣的斗爭更加的殘酷,更加的驚心動魄。
因為他們要做的事情,那是關系到幾十萬人的生死,甚至是未來中國命運的走向,這一刻,羅耀忽然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比在江城擔任這個潛伏組的組長還要重。
“少爺,飯好了,可以吃飯了。”
“老齊,讓你扮演我的家仆,那是回江城的需要,現在沒必要了,以后不用這么叫了,我不喜歡這個稱呼。”羅耀鉆進船艙說道。
“那我叫你啥?”
“叫我羅參謀或者羅站長都行。”羅耀想了一下,自己現在一個身份是軍統局本部機要室參謀,另一個身份是軍統“84獸醫站”的站長。
這兩個職務都是正規的,有任命書的,至于“密研組”的組長,那并不是正式的機構,只是口頭上的一個任命。
“站長,你什么時候當站長了?”
“到了山城你就知道了,不過你跟著我,可能要受點兒委屈了。”羅耀嘿嘿一笑。
“能跟著羅站長,受點兒委屈怕啥。”齊志斌笑道。
“林大夫,手藝不錯,這魚燉的,真是太香了!”羅耀早就被桌上一鍋燉魚的香味給吸引了。
羅耀專門包了一首船,朔江而上,船上除了他跟齊志斌之外,還有就是跟他們一起離開江城,前往山城安家的“一貼靈”夫婦。
“新鮮的春魚,那燉的湯能不香嗎?”“一貼靈”嘿嘿一笑,端著一鍋飯從后面走了進來。
“嫂夫人呢,叫她一塊兒過來吃飯?”羅耀道。
“女人,上不了廳堂,二位長官,慢用。”“一貼靈”放下飯,就要往外走。
“你走什么,坐下一起吃。”羅耀一把拽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