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今天中午伙食不錯,酸豆角燉肉,白花花的大肥肉……”說的人口水都忍不住流下來了。
“你小子,就這點兒出息,沒吃過什么好東西似的。”楊營長笑罵一聲,從勤務兵手中接過一饅頭,剛咬了一口。
他眼珠子瞪圓了。
眼睛余光瞥見走到浮橋中間,一個長衫,戴小圓眼鏡兒,鄉村教書先生模樣的瘦小男人不知道從那里提了一挺輕機槍出來,朝橋頭堡陣地上正在吃飯的國軍士兵扣動了扳機!
小鬼子!
“敵襲!”
楊營長嚇的魂都飛了,他當兵這么久,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連忙一把將自己的勤務兵摁了趴了下來。
槍聲大作,然后整個過橋的隊伍瞬間亂了起來,幾個看上去像農民一樣的人,也紛紛跟變戲法似的從手推車上掏出武器來,向橋頭陣地發起進攻。
上頭的命令果然沒錯,這小鬼子居然偽裝成難民混雜在真正的難民中搞起了偷襲。
正是選擇了他們中午吃飯的時候,警戒有些松懈。
打了岸頭陣地上的中國守軍一個措手不及,許多士兵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中槍或者直接犧牲了。
若不是楊營長那一聲大喊“敵襲”示警,只怕是隱藏在難民中的鬼子一個沖鋒就到眼前了。
這要是讓這支鬼子敢死隊占領了橋頭堡陣地,那問題就嚴重了。
浮橋還沒有炸毀的情況下,那就等于說幫敵人建好了進攻的便捷通道。
這樣的錯誤,別說處罰了,槍斃了都不過分。
這場遭遇戰,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楊營長一邊組織部隊反擊,一邊迅速的命令勤務兵趕緊向上級匯報。
“大哥,你這都研究半天了,有啥收獲沒有?”李孚敲門走進書房。
“沒有,哪兒那么容易有收獲?”羅耀呲牙一聲,這些調查資料,少說經手的人不少于三個,而且經手的人,沒有一個是傻子。
尤其是李海懷,這些資料最終在他手里大半年了,他就沒想過把“文夕大火”幕后的黑手給揪出來?
當然,這個案子已經定案了,責任人都被槍斃了,就算有人重新把它撿起來,也不會有人給它翻案。
就算背后有日諜搞鬼,那被槍斃的三個家伙是背了鍋,也是死不足惜。
害死這么多人,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不是他們的責任又是誰的?
推脫不掉的。
話雖如此,但是不是就不需要真相了呢,當然需要,不然怎么對得起在那場大火中屈死的無辜冤魂?
“我也看過調查卷宗和目擊證人的證詞,并沒有什么可疑,就是證據的缺失,這也沒辦法,當時什么情況,一場大火下來,還能留下多少證據?”李孚說道。
“你不覺的這三個起火點很蹊蹺嗎?”羅耀問道。
“布莊,油坊還有棺材鋪,這三家沒有任何聯系呀?”李孚道。
“布莊著火是因為什么?”
“是伙計聽到外面有人呼叫走水了,他拿著煤油燈想出來查看情況,結果不小心被絆倒了,手中煤油燈撒了,把窗簾給點了,那伙計慌忙救火,結果火越救越大……”
“油坊呢?”
“油坊老板平常喜歡抽旱煙,他那天旱煙桿的煙絲沒有滅干凈,與他平時工作穿的衣服放在一起,他在油坊工作,那衣服上還不是沾滿了油脂,這油脂可是易燃,著火不是很正常,他自己也是睡著了,被火生生燒醒的。”
“棺材鋪?”
“打好的棺材需要刷桐油,這桐油是易燃物,那天老板出去進木材了,伙計看家,躲過了一劫,伙計則葬身大火之中,事后勘察現場,應該是夜里給棺材刷桐油的時候,打翻了馬燈,結果瞬間燃起了大火。”
“好,這三起火分開來看,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各自都有解釋,并且前因后果都說得通,但是,如果把它們放在一起看就有問題了。”
“大哥說的是他們發生的時間點?”李孚微微一瞇眼,馬上領悟羅耀的意思。
“沒錯,時間太巧了,就在南門傷兵醫院起火后不久,這三把火燒了起來,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羅耀點了點頭,“而且還都在南門外,按照當時的三個起火點的距離看,最近的一百米,最遠的也不過五百米。”
“還有,這三個案子的起火原因也不是沒有問題,首先第一個案子,布莊的伙計,那對布莊里的布局以及布匹的擺放應該是相當清楚的,這個伙計并不是新來的,而是在布莊工作了三年,所以,派出他不熟悉情況被絆倒,那么他為什么會被絆倒呢?”
“有人把挪動了某個東西,伙計燈下黑,沒注意,這才絆倒了。”
“伙計是個近視眼,當時他忘記戴眼鏡兒了。”
“這……”
“熟人?”李孚微微一驚。
只有熟人才這么了解這個伙計的情況,否則不會設計出這么天衣無縫的縱火方法。
“再說第二個案子,油坊的主人雖然平時看上去不太愛干凈,其實他也是沒辦法,他做這個工作,衣服沒辦法保持干凈,而且衣服被油漬污染后,隨著時間的推移,根本洗不干凈,但是他既然開油坊,自然懂得禁煙火的道理,他喜歡抽旱煙不假,但是每一次抽完,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用水把煙絲徹底澆滅,但是那天他沒有這么做,還將煙袋桿子跟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是不是很奇怪?”
“那天晚上,朋友請他吃飯,喝醉了,還是別人送他回去的。”李孚道。
“那怎么說,送他回去的朋友有嫌疑了?”
“他那個朋友好像在大火中被燒死了。”李孚回憶了一下,卷宗中似乎提到了。
“像不像殺人滅口?”
“呃……”
“還有最后一個案子,棺材鋪的伙計在給棺材刷桐油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油燈,火掉落下來,不但點著棺材鋪,也把他給燒死了,按理說,大晚上的,老板都不在,伙計有這么勤快嗎?”
“是有人第二天就要,所以要連夜趕工。”李孚道。
“這算是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就算他不小心打翻手中的馬燈,把棺材給燒著了,他也是有機會喊人,或者自救,可為什么會葬身火海呢?”
“也許他當時只想著撲救大火,而桐...
,而桐油燃燒起來濃煙滾滾,他想跑出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這從后來勘察現場發現他尸體的形狀也是能夠判斷出一二的。”
“尸檢報告呢?”
“尸檢報告證實他確實是窒息昏迷后被活活燒死的,沒有他殺的痕跡。”李孚道。
“沒錯,這三個案子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釋,即便有不合理的地方,也能勉強說得通,證據鏈也很完整,幾乎是天衣無縫,除了發生的時間點太巧之外,剛好有起到誤導城內的警備第二團提前放火焚城,造成了一場人間慘劇。”羅耀慨嘆一聲。
“大哥,我知道你是想把這件懸案查個水落石出,可你也得吃飯呀,不吃飯哪有力氣查案?”李孚說道。
“你是來叫我吃飯的?”
“拿當然了,不然我過來干什么,大家都等著你一起吃飯呢。”李孚翻了翻白眼兒。
“那還等什么,吃飯去,我早就餓了,你不早說,真是的。”羅耀埋怨道。
“都叫你三遍了,非得讓我過來跟你說……”
飯吃到一半兒,陳澤蓉手里拿著一張電文往餐廳走了過來,遞道羅耀手中:“秦組,剛發來的戰場通報。”
羅耀接過來,掃了一眼,露出一絲驚訝之色,隨即把電文給了李孚。
“這小鬼子夠賊的,居然混在難民中偷襲我們,真是防不慎防呀。”李孚看完內容,也是吃驚的說道。
“我們的麻煩來了。”羅耀卻一臉嚴肅,這些日軍化妝成難民,那還是好辨認的,只要一張嘴,就躲不過去,但如果是訓練有素的特工呢?
他們若是想滲透進來,普通國軍官兵沒有反諜經驗,只怕是根本辨認不出來。
“你是說有日軍偽裝成難民混進我們的防區里面來了?”李孚吸了一口冷氣道。
“這是這伙小鬼子想趁機奪戰浮橋南岸陣地,為后續的部隊開辟道路才暴露了,那沒有暴露的呢,有多少?”羅耀問道。
“那需要趕緊提醒一下薛長官了,這要是被這些滲透進來的小鬼子鉆了空子的話,那后果不堪設想。”李孚忙道。
“我能想到的,不是第一天跟日軍打交道的薛長官能想不到,不怕這些滲透進來的普通日軍,而是他們滲透進來的特工,那他們的生存能力要比普通日軍強多了,危險性更大。”羅耀道,“甚至有可能就是沖著我們來的。”
“那不是正好嗎?”
“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有沒有鬼子特工滲透進來,但吩咐下去,要小心防備。”羅耀道。
“嗯,我知道了,一定提高警惕。”李孚鄭重的答應道。
山城·松林坡,84號獸醫站。
“宮副站長,‘釘子’密電。”溫學仁親自來找宮慧匯報,那自然是機密的。
宮慧點了點頭:“給我吧。”
“釘子”是劉金寶,他一般不會跟宮慧和羅耀直接聯系,而一旦直接聯系了,說明是有極其重要的情報,甚至連軍統局本部那邊都要隱瞞。
“釘子”的密電只有羅耀掌握密碼,羅耀離開山城后,把密碼交給了宮慧。
宮慧將“釘子”的密電譯了出來,掃了一眼,臉色瞬間起了變化,果然是十分重要的情報。
“秦組,是宮副站長的指法,用的是‘LM2’密碼。”負責接受電文的陳澤蓉突然跑過來,向羅耀匯報道,這種密碼只有密譯室內部知道,核心成員都有自己的加密算法,這個算法只有羅耀全部掌握。
也就是說,在緊急關頭,羅耀可以跟他們每個人一對一的交流,而不會被其他人知道內容。
電文的內容并不多,傳遞的信息卻非常大,近藤敬一離開江城了,去向不明。
在江城,近藤敬一的特務機關跟原來的日軍特務機構特高課憲兵隊的關系原本就不太好。
近藤來了之后,從特高課和憲兵隊甚至原來屬于偽警察局的權力分走不少。
近藤敬一有尚方寶劍,開始還算收斂,現在是什么都管,什么都要,表現的極為貪婪。
他這樣做,把原先的既得利益者都得罪了,比如憲兵隊的武島茂德。
還有已經榮升江城警察廳顧問的杉田幸太郎中佐。
而近藤敬一跟靜海的影佐關系很好,他還支持76號在江城成立分站,這分明是在搶這些江城本地漢奸的權力,遭到了韓良澤、顧墨笙等人的暗中的針對和抵制。
“釘子”利用雙方的矛盾關系,才搞到了不少情報,當然,核心情報,日本人輕易不會泄露,他們對中國人本質上還是不信任的,只是利用。
多門二郎奉調金陵之后,有關對“河神”小組的調查就暫停了下來。
雖然杉田幸太郎很有調查的意愿,奈何他倚重的人就是“河神”小組的負責人,現在已經更名為“釘子”小組了,更加不可能查到什么東西。
“河神”小組徹底隱匿起來了。
而顧原領導的“河伯”小組則是另外一條線……
兩天線現在都在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這兩條線上提供的情報,幫戴雨農在老頭子跟前掙了不少面子。
這兩條線都是羅耀一手創建,并定下的潛伏策略,而且現在的負責人都是臨訓班出來的。
戴雨農引以為榮的學生。
“務必查清楚近藤敬一的動向,速報!”羅耀親自擬了一份電文,然后加密,讓陳澤蓉直接發回山城。
山城那邊接收之后,在約定的聯絡時間把原文直接發給江城的‘釘子’小組就可以了。
他很少給‘釘子’下任務,也是怕戴雨農猜忌,自己雖然沒有立‘山頭’的想法,但有些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的。
近藤敬一最近在調動一切資源調查自己,自己公開的信息并不多,但如果他想查的話,還是能查到一些的。
只要你做事,肯定會留下痕跡,想完全抹掉,那是不可能的,所謂雁過留聲,人過留痕的道理就是這個。
但能不能被查出來,那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近藤敬一手底下能調動的資源還是不少的,如果他的猜測是對的話,他在這個時候離開江城,目的只有一個,沖他來了。
他對這個對手的了解并不多,但這種人都有一個缺點,很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