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萬國醫院。
楊堪在偵緝大隊突發心梗,直接被送到了這里接受治療,得虧是救的及時。
不然還不等人送到醫院,人就沒了。
楊堪這一入院,那來看望的人可就多了,楊堪畢竟是曾經是中山先生跟前的老人,黨國的元老。
這他在石公館靜養,沒有人過去打擾,可這一生病,那知道的人,還不聞風而動。
即便是楊堪跟老頭子理念不同,也不接受國民政府的邀請,出來做事兒,也沒有人敢怠慢他。
一個沒有什么實權,就還有一點兒聲望的老人,這種人只能養著,讓著,給點兒禮遇也是應該的。
人吶,最怕的就是兔死狐悲。
監察院長來了,國府主席也來了,川省主席張岳軍也過來了……
熱鬧的很呢。
老頭子這是還在柳州開軍事會議呢,不能過來,也派了人過來探視了,面子功夫是要做足的。
住的是特護病房,專職的護士,大夫也是最好的,藥國內沒有的,去國外買,買到了,用飛機直接空運。
這待遇沒說的,也挑不出半分毛病來。
羅耀沒跟著湊熱鬧,他也不想在大佬跟前找存在感,他一個干特務的,沒那個必要。
萬一碰到了,都不知道怎么說。
所以,等這一波差不多消停了,他才悄悄的拎了一袋水果也去萬國醫院了。
他跟楊堪不熟,若不是他在偵緝大隊突發病這一段關系,他都不需要跟他有任何交集。
不要以為跟大佬說上幾句話就是好事兒,還真未必,要知道楊堪跟老頭子骨子里是對著干的。
這個沒人跟他講,他也當做不知道。
反正,他也沒提什么貴重的禮物去看人,一袋子水果跟滿病房的高級營養品和補品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之一毛。
楊堪還缺這點兒水果吃不成?
羅耀名為看望楊堪,實際上還是為了關押在偵緝大隊的石孝賢去的,楊堪去了一趟之后,石孝賢的思想已經有些松動了,但這個人出了名的固執,別人很難勸得動。
原先他爹還在的時候,還能說他兩句,現在爹死了,他爹的那些老弟兄說話也未必聽了,畢竟翅膀硬了,羽翼豐滿了,那些老家伙們,土都埋半截了,有必要再聽嗎?
唯有養在家里的楊堪,那是對他是真心好的一個長輩,他不但聽,還有些怕。
有敬畏的人還好,如果一個人連害怕的人都沒有,又不敬畏這天地的話,那他就離滅亡沒多久了。
楊堪住的病房,除了護士之外,閔忠還把照顧他日常起居生活的一個阿嬸安排過來。
楊堪不是川府人,吃不慣川菜,又年紀大了,飲食上喜歡清淡,所以他的飯菜在石家都是專門做的。
如果不安排一個專人給他做飯,估計他根本待不下來。
楊堪下午讓人推著在醫院的花園散了一會兒心,太陽不那么暖了后,就回病房了。
讀了一會兒報紙,再看了一小會兒書,有些乏了,就上.床躺了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天色擦黑了。
醫院的規矩,吃飯得準時,因為,吃完飯后,他需要吃藥,這吃飯不準時,吃藥就沒個準兒了。
這段時間,護士也不在,招呼他的嬸兒也要去準備他的晚飯,醫院給她開了一個小灶。
直接在醫院把飯做好了,這樣不容易涼了。
當然,病房里雖然沒有人,可并不等于沒人保護楊堪的安全,閔忠在醫院安排的自己手下,二十四小時守在病房外呢。
羅耀來之前,給閔忠打了一個招呼,別人來了,被擋在門外,不讓進就不太好了。
閔忠糾結了半晌,才答應下來,人家是來探視楊老的,他故意攔著,也不合適。
再者說,干爹還關在里面呢,這人家一句話,就關系著石孝賢在里面過得好不好。
這面子得給。
羅耀來看自己,楊堪也有些意外,他其實并不知道羅耀進來,而是醒來的時候,一睜眼,感覺邊上有人,打算坐起來的時候,有一只手臂過來托住了他,才看到人是羅耀。
“羅主任?”
“楊老折殺晚輩了,您叫我一聲小羅就可以了。”羅耀忙謙遜一聲,“看您睡得熟,不忍喚醒,本打算離去,明天再來,沒想到您這時候醒了。”
“我就是小憩一會兒,你把我叫醒就是了。”楊堪看了一眼床頭柜子上的一袋子水果,問道,“你買的?”
“晚輩一點兒小小心意。”
“謝謝了,我這里水果多了吃不完的,浪費了,你們還是帶回去吧?”
“哪有看望病人,還把禮物拎回去的道理,您老吃不完,可以拿個醫生和護士吃,讓人家也承您一個人情不是?”
“你個小羅主任說話挺實在的,不像戴雨農那個小子,透著一股子虛偽。”楊堪當著羅耀的面上直接就批評起戴雨農來。
“戴先生每天要面對形形色.色,各種帶著面具偽裝的人,自然要矜持一番的。”
“你還真是會說話,把虛偽解釋的這么清新脫俗。”楊堪呵呵一笑,也不知道是贊賞還是諷刺。
羅耀陪著一笑:“楊老,我本無疑對付石三爺,您是知道的,但是他跟葉川這種人合伙做這種生意,禍害我百姓,這就不能忍了,什么錢能掙,什么錢不能掙,他應該清楚的,如果他不知咳嗽水里含有這種致癮性的D品還則罷了,可他若是知道這一點,還繼續賺這種錢,試問,誰能容得了他?”
楊堪默然不語。
其實鴉片煙土之禍,一直都存在,政府禁而不絕,還不是因為能從此物上獲利巨大。
云、貴、川的等地都有大面積的種植,而且被視為當即經濟支柱,軍閥們為了養兵,錢從何來,光靠收稅,根本養不活那么多的軍隊,煙土買賣是來錢最快的。
真要說危害,這些明里暗里支持煙土買賣的人,才是最大的禍害,應該把這些人都抓起來,統統法辦了。
跟這些人比起來,一個石孝賢又能算得了什么?
但是法律對鴉片煙土就是禁止的,禁止種植,禁止買賣,禁止吸食。(有資料,抗戰期間,重慶警察局辦的案子中,最多的就是煙土買賣其次是偷盜,鴉片煙土買賣占了三分之一之多。)
石孝賢撞向槍口了,很顯然不可能不辦,何況,他自己過去也太狂了,得罪了高層的人。
軍統的案子,沒逮著往死里辦已經夠客氣了,要知道,落到軍統手里的,有幾個能全須全影兒的活下來?
“孝賢是個重感情,講義氣的孩子,葉川在意大利的時候,曾經救過他一命,你讓他出賣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怕他不會答應的。”楊堪嘆了一口氣,“你也看到了,我都這樣勸說他了,他都不肯把實情說出來。”
“重感情,講兄弟情義,這是好品質,這樣的人也是值得信任的,可這是小義,與大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假若為了小義,就可以坑害自己的同胞,這樣的義氣,在老百姓的眼里就是作惡,是不義之徒,我這么說,楊老贊成嗎?”
楊堪點點了點頭:“羅主任說的沒錯,可道理誰都明白,可心里的坎兒不是說過就能過去的,我希望你能給他一點兒時間。”
“時間我可以給,也給得起,可是拖得越久,對石三爺是不利的,有些事情,誰先說出來對誰就有利,要是根本不需要他說出來,我們也可以直接定罪的話,那性質就不一樣了。”羅耀道,“主動交代,有自首情節,或者提供線索,有立功表現的,那在判決上是完全不同的,楊老,您應該明白這個道理,軍統這一次在辦這個案子上,并沒有打擊報復的,所有過程都是公開的。”
“勸我也勸過了,他不聽,我也沒辦法。”
“您吶,可以稍微的逼他一下,給他點兒壓力,或許會讓他快點兒醒過來。”羅耀建議道。
“我這好賴話都說盡了,還能怎么說呢?”
“您就說這次出院后從石公館搬出來,他不想住在一個是非不分的,不仁不義之人的家里就可以了。”羅耀提議道。
“這……”楊堪愣住了,這他倒是沒想到。
“您要是不這樣做,石三爺恐怕還下不了決心,這樣拖拉下去,對誰都沒好處。”羅耀道。
“我考慮,考慮……”楊堪猶豫了一下,搬出來住,不是說搬就搬的,萬一嚇不住石孝賢,進退兩難的人就是他了,倉促之間,到哪兒找一處住的地方?
“您要是有這個想法,臨時住的地方,我給您安排,保證舒適,還不會被人打擾。”
“多謝羅主任了,我想沒這個必要。”楊堪婉拒了,他還不想跟羅耀關系走的太近了。
“楊老,晚輩言盡于此,您考慮一下,告辭!”羅耀起身微微一鞠躬,告辭道。
“老朽就不送了。”
回到家中,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宮慧和小楠他們都吃過飯了,以為他們在外頭吃了,就沒給他們留飯,剩菜倒是有一些。
老董說要重做,羅耀沒同意,讓把剩菜熱一下,再煮兩碗面條,他跟楊帆對付一下就行了。
“蘇離都跟我講了,‘內部清查’這事兒你答應的太快了。”宮慧把苗條直接端到了書房。
“老虎的呢?”羅耀看到面條上還有一只荷包蛋,答非所問道。
“剩菜你倆一人一半,荷包蛋他也有,不會虧了他的。”宮慧解釋一聲,“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么問題?”羅耀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內部清查的事情,這本來跟咱們沒關系,這可是得罪人的活兒,蘇離可是自己人,這以后還不得人憎鬼厭?”宮慧不滿的說道。
“我能拒絕嗎?”羅耀停下來,反問一聲道,“我要是拒絕,那毛主任會怎么想,我這剛一離開軍統,就不聽號令了?”
“那也不能把蘇離往火坑里推?”
“這不是火坑,如果我們內部真除了問題,那不把問題找出來,遲早會出大問題的,蘇離能被選上,不光是對他的信任,也是對我們的信任,你明白嗎?”羅耀提醒道,“這事兒我不能拒絕,還的支持,還有,你知道了就行了,可不能對任何人提及,現在是秘密調查,還不清楚問題出在哪個部門。”
“知道,這還用你說,反正這得罪人的是少干。”宮慧道。
“該干,還得干,如果你這一次不是跟著我去軍技室,說不定這個任務會落到你頭上也不一定。”羅耀道。
“咱們軍統內部真的有那邊的人潛伏進來了?”宮慧自言自語一聲。
“那可說不定,咱們跟那邊斗了這么多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很奇怪嗎?”羅耀呵呵一笑,一大碗面條已然下肚了。
“這共產黨是真厲害,咱們的人還沒到就被抓了……”宮慧慨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