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角埡,羅耀家中。
羅耀走后,他住的房間也就被鎖了起來,尤其是書房,除了宮慧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內。
即便是老師余杰也一樣。
余杰無官無職,只是在家修養,哪怕是羅耀的書房內毫無機密,他也要避嫌的。
羅耀走后,余杰并沒有搬走,還繼續住下,主要是他喜歡這里的清靜,加上,這個院子也不是他一個人住,若是只有他跟宮慧的,那就只有避嫌了。
不過宮慧也算是他的學生,而且羅耀臨走前也囑托過,萬一有事,可幫宮慧參謀一二。
軍技室可不同密譯室,人際關系遠比在軍統的時候復雜的多。
宮慧的資歷和威望可不如羅耀,更何況她還是女兒身,他這一離開,宮慧肯定會面臨不小的壓力。
“怎么樣,有壓力了?”余杰看宮慧回來,臉上不見了往日的笑容。
“老師。”
“難為你了,這小子把這么重的膽子壓在你一個人身上。”余杰嘆息一聲。
他還是戴罪之身,也不好幫什么。
“老師,其實我只是有些不適應罷了,他在的時候,我什么都不用考慮,一切聽他的就是了,可他這一走,我就有些……”
“呵呵,這也是正常的,你也別想太多,做好自己的本份,再者說,他雖然不在山城,可你還可以隨時跟他保持聯系,他還是軍技室的副主任,此去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你擔心什么,當初密譯室不也是有人暗地里興風作浪,他一回來,還不是都老老實實了?”余杰笑道。
“老師說得對,不管他們想干什么,只要我不行差踏錯,他們就奈何不得。”
“這就對了。”
“謝謝老師開解,我明白了。”宮慧嫣然一笑。
“時候不早了,我去睡了,你也早點兒休息吧。”
宮慧點了點頭,卻沒有回房,而是打開了羅耀的書房,開門走了進去,從書柜里,取出了一部電臺。
篝火燒的噼里啪啦,不遠處一個軍用帳篷里,燈火通明,滴滴答答的聲音傳來。
白天趕路,晚上還是要工作的。
他們要隨時掌握家里破譯日軍通訊密電的進展,還有偵收的情況,這是個連續工作,中斷一兩日問題不大,數日就要花上很大的功夫續上。
冷饅頭已經烤熟了,發出了誘人的香味,羅耀伸手捏了一下,燙的他差點兒扔掉。
“組長,喝口熱水吧。”老虎遞過來一只搪瓷杯,很普通的軍用搪瓷杯,沒有任何標志。
“崗哨都安排好了嗎?”
“明哨兩個,暗哨四個,另外,我還做了幾個陷阱以及預警裝置。”楊帆點了點頭。
“既然安排了人,那就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羅耀吩咐一聲。
“嗯,知道,就是睡不著。”
“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外出執行任務,還緊張不成。”羅耀笑呵呵一聲。
“緊張到不至于,就是許久沒出來了,感覺身體都有些銹蝕了。”楊帆道。
“想打仗?”
“說不上,靜極思動。”
“嗯,不錯,成語都整出來了。”羅耀點了點頭,靜極思動,確實,自從湘城回山城也有半年了,確實也想著動一動了。
“耀哥,慧姐電報。”身后的帳篷突然掀開一角,一個人影從里面走了出來。
是溫學仁,他走到篝火邊,坐下來,遞給羅耀一張電報紙。
籍著篝火的火光,羅耀看了一眼電文的內容,微微的皺起了眉頭,宮慧電文中所言雖然只是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可是,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卻讓宮慧鄭重其事的發來一封密電,顯然是非比尋常了。
羅耀將手中的電報紙折疊起來,然后扔進了篝火里,很快就燒成了灰燼。
楊帆和溫學仁都不說話了。
“我去睡覺。”大約過了七八秒,楊帆站起身來,說了一聲,頭也不回的去了。
溫學仁似乎也覺得羅耀不想說話,也起身道:“我進去看看。”
羅耀不可置否。
兩人都離開了,就只剩下羅耀一個人坐在那邊,搪瓷杯里的冒著煙的開水也漸漸變涼了。
李海懷突然返回山城了,還邀請他跟宮慧吃飯,這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他已不在山城,宮慧也不可能一個人去赴宴,那么接下來,他勢必會知道自己不在山城的情況。
作為一個資深特務工作者,必然能從自己不在山城這個信息中推斷出一些東西來。
其實李海懷推斷出一些什么來,他不擔心,他不安的是,那個叫蘇穎兒的小明星。
這個女人表面上很單純善良,但骨子里卻是很善于利用人,劉偉明的死還有疑點,她是有嫌疑的,只不過沒能找到證據,只能用自殺結案。
不要小看日本人,他們在情報方面起步要比中國人早多了,而且還有一套自己的理論和工作方法。
若是蘇穎兒正是一顆埋藏很深的日諜的話,那李海懷很有可能被她所利用而刺探情報。
還是那句話,沒有證據,抓蘇穎兒容易,一旦審不出來,或者弄錯了,可怎么面對李海懷,他可不光是軍統老資格的元老,還是黃埔畢業生,天子門生。
就連戴雨農也對李海懷是禮讓三分的,到時候,恐怕戴雨農都護不住他。
“給羅剎回電,來電已知悉……”
既然宮慧想用上原靜香,那就讓她用好了,冒險一試,或許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說不定。
“組長,發送完畢。”趙時音摘下耳機,對羅耀道。
“嗯,你倆都去休息,我來值班。”羅耀手一指趙時音和溫學仁道,“時音還暈車,休息不好更容易暈車。”
“謝謝組長。”趙時音臉頰一紅,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羅耀坐下來,戴上耳機,所謂值班工作,就是注意抄收電文,然后交給報務人員譯出來。
待溫學仁和趙時音走開后,羅耀悄悄的伸手,把電臺調到一個不為人知的頻率。
他在等一封電報。
按照約定的時間,應該很開就會發過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除了這個軍帳之外,外面的軍帳統統都熄滅燈,甚至還能依稀聽見打呼嚕的聲音。
滴答!
羅耀心臟不爭氣的跳了一下,他等這封電報已經是第三個晚上了,前兩個晚上他沒有等到。
這第三個晚上能不能等到,他也不知道,他也不能無限制的等下去,若是再無回應,那就只能放棄了。
沒辦法,他這么做,也是冒了極大風險的,這不是他的任務,但有些事情,必須要做,而且還跟他有關聯。
滴噠,滴滴噠噠噠……
很快,很熟悉的指法,許久沒有聽到了,羅耀的耳朵多靈敏,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電文的內容他都不需要抄下來,直接在心里就翻譯出來了,八個字:便宜行事,自身為重。
簡單明了。
羅耀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迅速的將波段調制剛才的位置,然后閉上眼睛。
一.夜過后,早上起來,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
總算有個好天氣了。
起床,收拾帳篷,吃飯,打掃痕跡,填平陷阱,還有悄悄拆除預警裝置。
“耀哥,看!”楊帆拎著兩只帶血的野兔一路跑過來,獻寶的道。
“呵呵,哪來的?”
“路邊撿的的。”
“鬼扯,你小子是不是手癢了,大清早的就跑出去野了?”羅耀才懶得相信他的鬼話呢。
“我這不是提前到前面差探了一下路嘛,順便看到這兩個家伙在路邊吃草,我一想,都出來一趟了,不能空手而歸吧,索性就抓回來了。”楊帆嘿嘿一笑。
“行了,中午燉了,大家吃肉喝湯。”羅耀也沒追究,這樣不算個事兒。
“好咧。”
路過一段泥濘的里,第一輛車走岔了,一下子就陷進去了,差點兒整車人都甩出去。
“都下來推車!”羅耀一看,趕緊招呼人手,這不把車推上去,后面的也不過去。
“一二一,一二一,加把勁兒……”
爛泥飛濺,推車的人一個個都變成泥猴,惹的其他人哈哈大笑,車倒是推了上來。
“笑什么,一會兒你們也有的推!”
車上帶了跳板之類的工具,終于是起到作用了,有些泥坑,直接就是人下來走,車從跳板上開過去,一點事兒都沒有。
否則,這一個坑,一個坑的過去,就算找土石填坑,也沒有那么時間呀。
“長官,前面就到宜城了,宜城往北,再走大半日,就能到老河口了。”汽車班長介紹道。
“宜城外可有休息的地方,比如寺廟之類的,我們洗個澡,睡一覺,明天一早直接從宜城過去?”羅耀問道。
他不想招搖過市,那樣會引來太多的目光,雖知道宜城內有沒有日本人的探子。
“倒是有一個,不過是個尼姑庵……”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應該不介意的。”羅耀道。
在這個叫“普照庵”的破落小寺廟,羅耀等人借宿了一宿,清洗一下臟衣物,然后第二天一早,留下一些大洋和糧食,天沒亮就出發了。
終于,在4月25日下午抵達五戰區司令長官部所在地,襄樊老河口鎮。
路上,整整用去了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