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年老軍統,和一個才出道三年的新人,那怕這個新人的功績曠古爍今。
你覺得他會服你嗎?
不會。
他會覺得這個新人有后臺,加上運氣才能如此,很多人就是運氣好,比如,稍微低一下頭,就能撿到錢,隨便拜個老師那就是手眼通天的大佬,甚至還有人生下來就是別人人生的終點。
這世界就是這樣殘酷而不公平。
有些人表面上恭敬,骨子里卻對你非常的不屑,江志仁就是這種人,一個十年老軍統,混到現在,還只是一個情報組組長,再加上一個老河口站站長吧。
這還是看在五戰區司令長官部設在老河口,才給他加了一個銜兒,還是那些人。
軍銜倒是提了一級,可軍銜對他來說,除了見上官的時候有用,其他時候,屁都沒用。
一年到頭,上頭發的那套軍服都壓在箱底兒發霉了。
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曬一曬,穿上照照鏡子,記得自己還是個軍人。
眼前這個年輕人已經官至上校了,剛好比他高一級,真是官高一級壓死人。
一點兒沒錯。
軍統內,更是等級森嚴,家規嚴酷。
羅耀不說話,眼皮微微耷拉了下來,而江志仁就有些不舒服了,他裝作恭敬的樣子,自然腰是微微下彎的。
“老虎,怎么沒給江站長那把椅子?”就在江志仁心煩不耐,準備要開口的時候,羅耀突然喝問一聲。
到嘴邊的話,又給堵了回去,江志仁臉色稍微變了一下:“特派員,屬下站著就挺好。”
楊帆給取來一把椅子。
“江站長,還是坐下說話吧,你是前輩老人了,為軍統立下不少功勞,我是后進,理應尊重。”羅耀淡淡的吩咐一聲。
“特派員客氣了。”江志仁坐了下來。
“江站長,你跟五戰區司令長官部政治部的張元良副主任是什么關系?”羅耀問道。
“回稟特派員,我跟張元良是相互利用關系。”江志仁忙解釋道。
“是你利用他,還是他利用你?”
“特派員,軍統不像中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戰區司令長官部安插人手,我們在國軍中的力量偏弱,尤其是向李德鄰這樣的地方實力派系,他們對我們是防備的得很嚴,別說我過去只是老河口的情報組組長,就是局里直接派人到五戰區任職又怎么樣,還不是什么事兒都做不了?”
“所以,你就通過張元良來獲得情報來源?”
“是的,我在這個位置上,總要做出一些成績來,不然考核不過關,那就是撤職了。”
“搜集情報也不一定非要跟中統的人合作,難不成我們軍統成了中統附庸不成?”羅耀道。
“特派員,雖然我跟張元良有聯系,但我可從來沒有聽命于他,知己知彼而已。”江志仁辯解道。
“好一個知己知彼,那就說說吧,本月10日晚上,你在普寧街花柳巷12號袁芳的屋子里約見張元良都談了些什么?”羅耀慢條斯理的問道。
江志仁一下子愣住了,那晚的他在袁芳那兒約見張元良,這事兒他沒有跟任何人提及,除了袁芳和張元良知道,這特派員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
難道是張元良說的?
張元良怎么會跟特派員說這個,那就只有袁芳那個女人了。
“江站長不想說,還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特派員,我……”
“在我們決定第二天要對目標下手的頭一天晚上,你卻私底下約見我們的對手,第二天行動的術后,張元良準確的帶著人截了咱們的胡,雖然,調查室那邊是故意下的套兒,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羅耀質問道,“我事發至今已經三日了,如果不是我被上峰委任我調查金兆孚的專案組組長,你是不是不會來主動見我?”
江志仁頓時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一下子籠罩其身,自己還以為做的隱秘,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全部都知道。
“江站長,任務失敗是要追究責任的,你知道的,我完全可以把責任全部推到你的身上,而且你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江志仁瞬間愣住了,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羅耀說的沒錯,任務失敗,羅耀完全可以推卸全部責任,而他就要承擔全部責任了,誰讓他私底下秘密見了張元良。
他們說了什么,他根本解釋不清楚。
“特派員,我真的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軍統的事情。”
羅耀斜睨了對方一眼:“這話你對我說沒有用,你要看戴先生相不相信你。”
戴先生……
江志仁一想到戴雨農的冷酷無情,臉色瞬間慘白起來,他犯的這個事兒,輕則關起來坐牢,重的話,甚至有可能直接就內部處理了。
“特派員,我跟張元良是達成了協議,他給我有關金參議的情報,我負責行動,人歸我,口供歸他。”江志仁忙道。
“老江,你糊涂了吧,這樣的鬼話你也相信?”楊帆在一旁聽了也覺得不可思議,軍統內還有這樣愚蠢的人?
羅耀微微一抬手,立場不同,考慮問題不同,你覺得這是很愚蠢的,可人家未必沒有道理。
軍統要的是人,主要人在,口供分分鐘的事情,無非是重新復述一遍的事情。
張元良要的是口供,人交上去了,其實跟他關系不大,他的利益訴求是在五戰區。
他來五戰區的目的就是抓共黨的,他只有在五戰區做出成績來,那才是他的功勞。
人交上去了,那功勞就不是他的了。
至于為什么張元良不自己從調查室手里弄人,那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所若是跟調查室鬧翻了,他自己也沒辦法在五戰區生存,畢竟這是人家的一畝三分地而。
攛掇軍統出手就不一樣了,反正他們在五戰區也沒多大的勢力,而且還不隸屬戰區系統。
這一點江志仁心知肚明。
他不介意跟張元良合作,畢竟他想要的是情報和人,只要人到了自己手中,那就能夠跟張元良談判。
當然,要從五戰區把人送出去,也需要張元良從中疏通配合,可以說,兩人各取所需,又各懷鬼胎。
但是張元良違背了他們的協議,當晚不但帶人直接截住了他們,就連調查室也緊隨其后出現了。
很明顯,這是調查室故意設下的一個圈套,如果張元良不出手,他們就可能落到調查室手里了。
雖然調查室不至于會殺了他們,但少不得要吃幾天牢飯……
這里面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甚至達成協議的,也在相互算計,就是一個三方亂戰的局面。
最后雖然張元良棋高一著,把人搶到了手,可人卻離奇的死了,反倒栽了。
軍統這邊,毛都沒撈到一根,完敗。
調查室雖然把人弄丟了,可這個人對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甚至還想著坐山觀虎斗。
卻成了贏家。
但這還沒完呢,雖然軍統在爭奪“金參議”的過程中完敗,可上峰一道命令。
羅耀成了“金參議”死亡一案的調查組組長,軍統“丟了”人,卻又抓住了主動權。
最難受是張元良了,他搶到人,人離奇的死了,想得到的東西沒得到,卻要背鍋了。
調查室原來還覺得可以置身事外的,現在也沒辦法獨善其身了。
羅耀利用金參議的死因的調查,拿捏住了張元良,而張元良帶回去的調查室的女文書,也被他扣下了。
金參議的死因不明,難保不跟這個女文書有關。
解釋權全部都在羅耀手里,這就很流.氓了,軍統雖然啥都沒弄到,但現在拿到了主動權。
羅耀也是想明白這一點,才明白戴雨農為啥不反對他出任這個調查組的組長。
雖然羅耀可以威脅壓迫另外兩家,但對江志仁也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了,否則戴雨農也會饒不了他。
“江站長,雖然你跟張元良是虛與委蛇,但這一次你確實犯了家規,你自己給戴先生上一份請罪的電報吧,至于戴先生怎么處置你,那我就不管了。”羅耀說道。
“特派員,我這也是為了完成您和戴先生交代的任務,您能不能替我向戴先生求求情?”江志仁放下身段道。
“求情,我怎么給你求情,你跟張元良暗中商議的時候,可曾跟我通氣?”羅耀反問道。
江志仁臉色訕訕。
“你想單獨立功,我可以理解,但是事情搞砸了,就得接受處罰,這怨不得別人。”羅耀道,“如果你早一點兒來見我,早一點兒認罪的話,我或許還會幫你說一兩句話,但是現在,晚了。”
“特派員……”江志仁還想請求。
“不要再說了,后續,調查組還要向你和那晚出任務的弟兄問話,回去好好想一想,該怎么說。”羅耀直接抬斷了他的話。
“是,特派員。”江志仁無奈之下,只能點頭答應離去了。
“哥,你怎么就這樣放過他?”
“他不是我的下屬,我無權處置,老虎,你也要記住,別犯這種人的錯誤。”羅耀告誡道。
“那我肯定不會,我一切都聽哥您的。”楊帆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