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出乎柳銘淇的意料。
這一天室韋人并沒有發起進攻。
不過運送糧食和軍械的車輛卻是絡繹不絕，來來往往的就沒有停過，一直到了晚上還挑燈夜戰。
從另一個城門角度可以看到，還有無數的車隊通過了軍營，往東邊兒而去。
那里自然就是寧遠城的方向了。
柳銘淇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讓侍衛們全都下去休息，好好的睡一覺。
畢竟在海上漂泊了那么些天，也有些疲憊了。
好的休息才能讓人更加有充足的精神來戰斗。
但柳銘淇自己沒有休息，他和廖石聰和張鐵等人商量了大半夜。
在這一天晚上，方小胖等人依舊如約而來，又放下了三分之一的貨物。
只要再有一天時間，這一次攜帶來的大量物資就能全部運送完畢。
錦州城里面的糧食是非常充足的。
哪怕是去年前年朝廷再怎么的困難，也給了這邊山海關、錦州和寧遠防線足額的糧食供應，并且保證了兩年以上的存糧。
所以他們才敢那么大規模的收留城外的老百姓們。
錦州城軍械物資也很充足，大大小小十幾個倉庫里面，堆滿了刀槍棍棒、盔甲、弓弩等等。
哪怕是投石車、弩車，也有上千架。
可惜的是，大戰打了兩三個月，室韋人的攻擊太猛烈了，軍械器材消耗得非常厲害。
到現在為止，室韋人雖然因為關鍵性的零部件，沒辦法再用什么投石機等等，但錦州城里的這些軍械，要不是被砸了，要不是被用廢了。
如今朝廷從江南的倉庫里面給他們準備好了東西，他們便又可以重新組裝使用了。
從昨兒個到今天，工匠們就拿著關鍵零部件安裝到弩車和投石車上去，一直在修復和調整，相信過來一兩天就能用。
還有一個可惜的是，沒辦法把石油給運送過來。
不然每天在城里架起幾百架投石車，每天拋出成千上萬的燃燒彈出去，室韋聯軍絕對是損失慘重，還沒有抵達城墻下，就已經掛了不知道多少精兵猛將。
當然了，現在投石車和弩車修好了，對室韋人也是一種威懾打擊。
錦州城里面專門有數十個地下倉庫儲存大量的巨石，現在雖然用了三分之二，可城里到處都有各種石頭做的建筑物啊，拆了拿來用就是。
老百姓們肯定不會在意，畢竟命還是最重要的。
第三天的時候，室韋聯軍明顯的已經有了動員的跡象，到處都已經開始了集結，也開始了各種準備。
可直到太陽落山，他們還是沒有動作。
但到了這一步，大家已經明白，最遲明天，準備妥當了的室韋聯軍，便肯定會進攻了。
一時間，難得的休息了十來天的錦州城將士們，心情也緊張起來。
生與死之間的恐懼，再次籠罩在了大家的心頭。
柳銘淇倒是不緊張。
比這個更加慘烈的戰斗他都見過，而且他在浙江南部出生入死幾十次，早就看淡了這些東西。
不過在深夜的時候，廖石聰還是緊急的把他叫到了臨時指揮部里面。
這是一棟專門加固了兩層的房子。
柳銘淇走進去的時候，里面燈火通明，到處都是忙碌的人群。
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慮不安。
和少年一道的柳銘璟故做輕松的道：“咋了，難道室韋人又增兵了？或者是已經突破山海關防線了？”
“這怎么可能？”熊大寶當即就恨了這小子一眼。
柳銘璟這才想起來，熊大寶的老爹、京畿總督熊文慶，現在可是把守著山海關長城防線呢。
你現在說山海關破了，不是咒人家老爹戰死嗎？
他趕緊訕訕一笑，不敢再多語。
兩個人吹牛打屁之間，柳銘淇已經看到了在最里面的廖石聰和張鐵。
兩人站在了一副巨大的地圖前面。
上面很清晰的標識著大康的疆域地圖。
“廖總督，張將軍！”
柳銘淇上前打著招呼，“什么事兒？這么急？”
能把一個親王從睡夢中叫醒，這肯定事情大了。
廖石聰就不是說廢話的人，他拿著一根小竹鞭，指著地圖道：“殿下您來看！在五天之前，乞顏的合爾達速部和其余五個部落，忽然突襲了河北方向的沽源長城防線！
他們整整十萬人一起進攻，瘁不及防的沽源長城防線雖然頂住了，可死傷非常慘重，一百三十多個堡壘全都被拔掉，城墻垮塌了一半，戰死者都超過了三萬。京畿總督熊文慶經濟調派驍騎衛和江南精銳前往增援！
除了北方，西北方向的西羌和回鶻也像是瘋了一樣，三天之內一口氣攻破了五個小型城鎮，搶奪掠殺無數，整個甘肅都瑟瑟發抖！龍騰衛大將軍唐暉已經請求朝廷再送五萬青壯到天水，以防不測！”
“呵！”
柳銘淇何等聰明的人，馬上就看了出來：“這群王八蛋不是應該扯淡了嗎？怎么忽然又聯手起來了？”
其實也不是柳銘淇太聰明，而是他見過了太多古今中外這樣的陰謀詭計。
很明顯的，乞顏、西羌和回鶻都是在給大康制造強大的壓力，為的就是不要讓剛剛打完了來犯江南的倭寇的大康軍隊出山海關嗎？
你看看，現在本來已經抵達并且準備好的驍騎衛跟江南精銳，立刻就被調往沽源一線了。
熊文慶不得不防啊。
倘若真的乞顏人發了瘋，再攻打一波沽源，沽源一定撐不住。
從沽源一出來，正前方就是河北第一大重鎮北平府，再往東一點就是承德，承德一下來便是山海關。
雖然山海關是兩面都能防守的，可如果有這樣的威脅，各種物資怎么運送過去？
你山海關的軍隊敢出來？
那敵人可真是求之不得！
一旦糧食物資被切斷了，消耗巨大的李南淵軍隊，還能打個毛？
如此一來，東北這邊只有戰斗減員過后的兩萬虎賁衛去支援。
李南淵現在手里有差不多五萬人，加上了兩萬虎賁衛，肯定不敢說有決定性的改變啊！
連戰局都不一定能改變，更別說是打通寧遠城通道，直接威脅到錦州城的室韋聯軍了。
京城那邊也夠嗆。
本來朝廷是在商量著，如果西北的局勢穩定了下來，那么他們手里的十幾萬青壯，可不可以替換一些邊軍或者駐軍，然后替換下來的軍隊，開赴山海關防衛的。
這些軍隊打攻堅戰肯定不行，但對于防守，大康的軍隊可不差。
然后山海關替換出來的那三萬多精銳，完全可以加入到東北戰局里面。
這樣又可以增加一批有生力量。
結果現在這一個想法也徹底泡湯了。
唐暉調集軍隊過去支援，京城這邊也要加以防備，不可能抽調人手出來。
一旦錦州城這邊沒有任何的援軍，單憑現在的力量，能支撐超過十五天，都是一個奇跡。
如果室韋聯軍不惜代價的話，最多七天可能就把他們拿下。
哪怕是有了柳銘淇他們過來支援，這效果究竟如何，還是難以預知啊！
廖石聰對于柳銘淇的反應很是滿意。
下一刻，柳銘璟他們幾個也反應了過來，柳銘璟和熊大寶都是破口大罵。
張勤表現得冷靜許多，不過他卻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心想這一次可真的太難了。
揮了揮手，讓他們停下來后，廖石聰問柳銘淇：“殿下你對于現在的局面怎么看？”
“暫時沒有什么好說的，先把這幾天熬過吧！”柳銘淇沉吟著道：“必須要讓室韋軍隊知道，我們還是一只鐵刺猬，這樣他們才會考慮得失，不敢損耗太多。否則讓他們發起狠來，我們再多的想法都沒有用。”
“嗯！”
廖石聰點頭，“不過這就要辛苦你們了，恐怕這場攻防戰，一開始就會血腥得讓人受不了。”
“放心吧，我們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這些。”柳銘淇笑道，“我們這些人，除了我之外，哪個人手里沒有三五十個倭寇的血？”
這倒不是少年不爭氣，而是他被保護得好好的，根本沒有多少機會去殺倭寇。
也就是在浙江南部第一道防線的三座城池分兵之后，柳銘淇才得以沖殺在前，收割了十幾個倭寇的性命和頭顱。
張鐵轉而問自己的兒子，“張勤，你老實跟我說，這木柄手雷真的有改變戰局的魔力？”
“整體性的改變是不可能的，除非我們有數不盡的木柄手雷。”張勤直接搖頭后又搖頭，“不過殿下教過我們，怎么在最恰當的時機扔出木柄手雷，以及一些更多的用途，對于守城還是有很大幫助的。”
“嗯？”
張鐵斟酌著道：“很大幫助是多少？”
張勤嘴巴說話不厲害，所以他轉向了柳銘淇，想要他幫忙回答。
柳銘淇大膽的說出了一個數字：“起碼能增加五成吧！”
張勤欲言又止，顯然覺得他有點不靠譜。
不過廖石聰卻是很了解這位德王殿下，人家身為圣人，又有著之前那么多力挽狂瀾的舉措，在這種親身涉險的情況下，怎么可能胡亂樂觀？
那不是傻子嗎？
由此這位東北總督，對于明天的戰斗，竟然有了一絲新的期待。
與此同時，室韋聯軍的帳篷里面，卻是歡聲笑語不斷。
耶律立隼雖然殘暴貪婪，又很小氣，但他卻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大方。
而且耶律立隼非常粗魯豪放，這一點反而讓這些小部落的粗人們覺得非常對味。
不是說耶律飛揚不好，只不過他太讓人敬畏了，而不敢有親近之心。
耶律立隼就不一樣了，大家吃吃喝喝，大聲放歌，或者干脆跳起了戰舞，那是何等的暢快？
還有，耶律立隼給他們分的東西和財物也多。
除了一開始給了他們大批的糧食之外，進行了對那些商戶們的抄家之后，這些部落的頭領和下面的軍士們，個個都發了財。
特別是這些將軍們，獲得了他們一輩子都不敢想象的財富，因此對耶律立隼是更加的信服。
看著席上他們對耶律立隼崇拜和拍馬屁的樣子，彰武侯祖蒲古茲臉上帶著笑，實際上卻有些憂心忡忡。
為什么？
因為他更佩服更欣賞的還是三皇子耶律飛揚，因為只有這樣有遠見的人，才能帶著室韋擺脫愚昧和窮困，變得富裕起來，讓那些牧民和老百姓們不用到了冬天就生死離別，肝腸寸斷。
如果是五皇子耶律立隼繼位，那么依照他的性格，肯定是會把室韋帶回草原部落的老路上面。
但千百年來那些例子還不足以說明，這條路走不通嗎？
可偏偏有那么多看不清楚的人！
這邊的祖蒲古茲嘆著氣，那邊的耶律立隼也沒有停著。
吃了一口肥羊之后，耶律立隼敲擊起了自己身邊的金盤，發出了悅耳的聲響。
“諸位！”
在大家都靜下來望向他時，耶律立隼笑著道：“大家也都看到了！咱們的物資全部到位了，攻城車、巢車、投石車……等等也都準備好了！明天就是開始徹底總攻的時候！你們告訴我，有信心在三天之內拿下錦州城來嗎？”
底下的人面面相窺，沒敢說話。
他們是在喝酒，可沒有喝醉。
三天拿下還有好幾萬守衛的錦州城，顯然有些不現實。
耶律立隼看了一圈，忽然哈哈大笑的站了起來：“其實吧，我覺得咱們草原男兒，就該有那種一往無前的血性，否則不就是和大康那幫軟蛋一樣了嗎？
我在這里給大家說一說！從明天開始，第一個攻破城防的軍隊，將享受城里三分之一的各種戰利品，包括糧食、女人、兒童、各種金銀珠寶等等！”
利益動人心。
耶律立隼這么一提，底下的一群將領馬上眼睛亮了。
他們之中幾乎所有人都去過錦州城，知道錦州城里面的繁華。
如果能拿到這里面三分之一的財富，還有那么多的人口，那部落是要發了啊！
耶律立隼此時又道：“當然，我的獎賞絕不僅僅于此！從明天開始，三天之內把錦州城給攻下的，第一支沖進城里的所屬部落，我獎勵五百萬兩銀子！”
“五百萬兩！？”
渤海族的大將康沙葉驀的拍案而起，“殿下，此話當真！？”
“廢話，我有說話不算數嗎？”耶律立隼拍出了自己的佩刀，“如果我沒做到，你們就用這把刀殺了我！”
大家當然不會殺他。
不過因此卻也知道了耶律立隼的決心。
他當然不可能當眾食言而肥，這可是最讓草原人唾棄的行為。
“好！”
乞顏族的善泰吞了吞口水，“這五百萬兩銀子，是我們的了！”
“是我的！”
“我的！”
在場的七八個部落將領，紛紛的叫嚷了起來。
看那樣子，似乎錦州城已經成為了他們的甕中捉鱉，時時刻刻就能打下來一樣！
耶律立隼心中冷冷一笑。
這群蠢貨！
想要獲得我的獎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嗎？
這么貪財的東西，也只配成為我室韋的馬前卒了！
打吧！
殺吧！
只有你們兩敗俱傷了，我室韋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